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叛乱 最终版
太后的寝宫在宫殿的西北角落,江扶枝过去的时候,大片的梅花落了一地,好像让人深陷在柔软的棉被之中。
太后没有任何躲避,只是安静的坐在宫殿之中。她双手放在盘着的膝盖上,整个人呈现一种打坐的姿势,正在闭目养神。
听见动静,也没有睁开眼睛,仿佛已经进入了禅修的深层境地。江扶枝平静的看着面前的太后,他没有说话,只是找了个地方休息,坐在母后大厅旁边的椅子上。
门外就是一层在落梅之后的落日,江扶枝坐在那里,想起小时候,好像无数次看过这样的落日,不过他并不经常到母后的房间,所以这样的光景,大概也只有寥寥几年能看见。
“来了,怎么什么话都不说。”反倒是太后先开的口,她睁开眼睛,双眸平静的注视着面前的江扶枝。看着他落寞的侧脸,好像无限柔情的望着外面的落日,天空寂静,依然有一大片风雨欲来。
“因为无话可说。”
“怎么会无话可说?”太后笑了一声:“这还是你第一次来看我,在丞相死的那天,你也没有来看我,我本以为你该给我个交代的。”
“你许多年没来看过我了。怎么样,身上的病如何了?我听说,你可是得到了一个珍宝,能够帮你治愈你的疾病。
江扶枝坐在对面,听着对面的太后说话。她单刀直入,看样子并没有隐瞒的意思。
江扶枝放下手中的茶,往桌子上一撂,里面滴落着鲜艳的水珠,冷萃的茶叶在寒冬之下也让人觉得寒冷。
好在,江扶枝本来就是这么个冷手冷脚的人。
他捂住自己手中的暖炉,没去搭理太后的话
“母妃,在这宫里住的可还习惯?这个宫殿自从母妃离开之后,便再也没有人住过了,不过儿臣一切都谨遵母妃的意思,全部都好好的保留原样,和你五年前离开的时候一样。”
太后闻言,配合的看了一圈宫殿内部,确实和她离开的时候一模一样。
“你确实细心,和你父皇一样。这间宫殿,本来还是你父皇当初在我入宫的时候为我布置的呢。但其实,宫中的这一切我都不太喜欢。那时候为了讨我欢心,你父皇换了好几个装饰,不像我故乡的我觉得陌生,太像我故乡的倒是引起我一阵伤感来。最后,也就定下了这么个房间。”
“所幸,住着年岁久了,我也就习惯了。”
江扶枝闻言沉默,看着窗外的雪景。
父皇和母后的事情他并非一无所知,当了皇帝之后,就是拥有了解一切秘辛的权力。
当初父皇不顾母妃意愿强取豪夺,桩桩件件,所做都令人无法原谅。母妃恨父皇,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他理解,甚至不敢承认,他确实心疼母妃。所以,连带着这个他们生下的孩子,她也痛恨,正常,再正常不过了。
母妃想要杀他,正常不过。而他想要活下去,也正常不过了。
所以,母子之间针锋相对,是一场根本没办法避免的宿命。
江扶枝沉默的想着。
“院子里的树前些年叛军进城的时候就已经被砍倒了,我移了新的树木过来。我知道母妃嫌弃这树木遮挡阳光,采光不好。但是这树木对我而言却意义非凡,小的时候,每每思念母妃,我就站在我宫殿的墙头上,往西边往,就能望见母妃院子里这颗高高的漂亮的桃树,仿佛看着,就能见着母妃的音容笑貌,欢声笑语。”
“母妃可知道我曾经几多羡慕明华,那时候母妃最疼爱明华,会将明华带在身边好好照顾。不过,后来我也想明白了,因为我是父皇的孩子,而明华却是丞相的孩子对不对?”
“和心爱之人生下的孩子,自然和仇人生下的孩子,不可相提并论了。”
“不过母妃放心,无论明华是否是父皇生下的,我都视他如同我的弟弟。”
“不过母妃,你说明华知道你心中的百转千回么?我看丞相死的时候,你也没掉下多少眼泪呢?”
太后的目光很平静,但是有一种强撑的感觉。江扶枝其实并不熟悉母妃的表情,因为他和母妃的相处时间并不多。
太后不禁想起了那个雨夜,在她知晓明华真实身份的那一天。
其实江扶枝错的离谱,他以为她是喜欢丞相,才会疼爱丞相和她的孩子。但其实她一视同仁的仇恨,她从来没有爱过丞相,那不过是她扳倒陛下的一个青云天梯罢了。
所以她最后才会毫不手软的对明华下手。
因为明华不听她的话,因为明华居然真的拿江扶枝当做哥哥,可笑,可笑至极了。
她还记得那个雨夜明华在她怀里痛苦的扭曲着,整个人仿佛都要褪去了皮一样的可怖面目。
她开始后悔,并不是后悔对明华痛下毒手,而是后悔,当初就不该为了迷惑丞相而亲自抚养明华,不然,她怎么会有一丝心痛,一丝根本不该存在的心软。
不知不觉间,她感觉自己的眼泪似乎要盈盈出眶了。于是她眨了眨眼睛,思绪抽离回来,看向桌前的江扶枝。
她最恨的人,她此刻最恨的人。
江扶枝其实和她很像,甚至算得上是最像她的孩子,一样的貌美,带着一丝故乡的神采,一样的心狠手辣不择手段,一样的会被牵绊着生出恻隐之心来。
“丞相做错了事情,陛下惩罚自然是应该的。陛下你是天子,自然想杀谁就杀谁。”
“包括母妃么?”
一瞬间,气氛剑拔弩张起来。
无声的沉默压抑的蔓延开,江扶枝这才转头,落日僵硬映照在他的眼眸之中,他严重的肃杀之气锋芒毕露,可是面色平静,好像山雨欲来一般让人感到惊慌。
这是太后第一次感觉到,是了,陛下现在是个大人了,真是当年所说的千古一君,压迫感十足。
江扶枝继续道:“本来母妃你只需要和宰相一样,同以前一样悄悄等着我死于这一身疾病,便顺利接收就是了。可是你们没想到,中间会出现容佩佩这么个变故,所以有些急了,我理解。这大概就是命,我本来也想着在我死后让母后。”
他的目光落在太后的肚子上,平静,绝望,仿佛死水一样毫无波澜。
“和您腹中的胎儿继承这江山就是了。毕竟如果是为了母后的名声着想,这个胎儿对外,也只能说是陛下的遗腹子,只能说是先皇的孩子,私生子的弟弟,不然名不正言不顺,恐怕我们的百姓也不会认的。”
“不过母后,你太着急了。不像您的性格,你动谁都可以,为什么偏偏要放走容佩佩呢?就因为容佩佩能就我的病,呵呵,母妃你真是想要孩儿落入死地。”
“母后,这一杯酒里是我给你下的毒药。外面是侍卫,我只给你一炷香的时间,一炷香之后,如果外面的人进来没有看见母后的尸首,那么他们就会送母后上路。”
江扶枝说完,没再说任何一句话便离开了。
房门缓缓关上,江扶枝的步子迈的很沉重,迈在绵软的落梅之上,毫无留恋的往外走了。
江扶枝本来想去容佩佩那里坐的,可是脚步到了容佩佩宫门前的竹林,才反应过来人已经被自己软禁。
于是又收回脚步,转身去了自己的长明殿。
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上午,这样一个风和日丽,平静无风的一天。江扶枝坐在椅塌上,他看了一眼被自己随手丢在桌子上的锦囊,那里面有什么东西江扶枝不得而知。
他伸出手,拆开那个锦囊,随即看见里面的纸条。那是一张空白的纸条,没有母后的军令,一颗普通的石头,也没有玉佩。
江扶枝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掂量着摩擦着手中的石头,垂眸深思。
他的目光变得柔和,也许是他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以往柔情似水,他素来不会如此情绪外漏的,但是在房间里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也会无所谓。一切的责任和疾病,压得他十九岁的生命太沉重太沉重,太累太累,几乎要喘不过气来,几乎是每一天躺在床上就要去思考,下一刻会发生什么,明天会发生什么。他看起来如鱼得水,可是背地里也小心翼翼。
容佩佩是他的一个喘息,犹如此刻,他看着她的东西,心神竟然有一刻的安宁,有一刻的放松。
最后,他将手中的石头和纸条全部都放进锦囊里,随即珍重般的放进自己的怀里。
就在此刻,忽然听见外面一阵肃杀之气。江扶枝只是沉静的看着外面,随即又看了一眼桌子上的火烛。
太后没死,来到了长明殿前。江扶枝推开门,就看见满屋子黑压压的人,手中拿着利刃,仿佛下一秒就要将他拆穿入腹了一样。
容佩佩在冷宫里躺的实在无聊,便想着寻些别的法子出去。她左瞧瞧,右瞧瞧,想着实在不行种些花也可以。也不知道江扶枝对她过于偏爱还是过于冷落,冷宫的角落里确实有个可以栽花的好地方。
容佩佩提着裙摆,往角落里一蹲,她手里拿着一根木棍,正要刨土,可是拨开杂草,一棍子下去,忽然感到一个坚硬的石头在耸动,随即,好像有什么东西缓缓的打开了。
在强风之中,豁口渐渐变大,有一束属于外面的人间光亮从中渗漏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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