涩苹果

　　在那个晚会结束，回寝室的夜晚，吕常在和章探之当然不仅仅谈论形而上的感情定义，他们也讨论了当天的表演。
　　abo性别分化，是社会学上人类史上最大的变革，仿佛一条鸿沟，将人类文明分裂开来，前一部分只有两性，后一部分则是六性。然而割裂不等于消失，尤其对于文化传承深厚的国家来说，过去的文化也深刻影响着现在。
　　刘兰芝和焦仲卿的故事，属于1000多年前只有两个性别的时代，男女的爱情故事，没有当代各种组合那样时髦，但胜在经久不衰。这对当代人来说已经有些陌生的爱情模式，在教科书上有一个专有名词，叫古典爱情。
　　古典爱情，古典文学，古典艺术，古典主义，加上古典二字，“爱情”好似蒙上了一层历久弥新的坚贞，脱离现世浮尘的朴素。
　　在后台，吕常在马上就要登台演出，在这一幕中，他要和章探之合作完成一只刚学的舞，为了和故事搭配，自然也是古典风格的。
　　吕常在搓搓手，回头问章探之，“你能行吗？”
　　章探之不答反问，“你害怕？”
　　“毕竟是临时加的，你说一句鼓励我的话吧。”
　　于是章探之说，“你来自古代，我来自现代，你来自诗歌，我来自电视剧，你不是在完成一场表演，你是去赴一场千年之约。”
　　其实编剧在这一段意图创造一种类似时空穿越的效果，两个相似命运的人对话，焦仲卿的选择由此改变，渲染一种命运齿轮转动的感觉。当然后来加那一段舞蹈是CP脑上头。然而章探之却说“千年之约”，编剧的命运之笔被说成一个互相心照不宣的约定。
　　他显然懂得怎样安慰吕常在。
　　于是吕常在翻开课本，看到焦仲卿就会想起薛平贵，“世界上另一个我”，想起那场有趣的戏剧，生发出一种积极快乐的情绪。
　　[“他拥有一种让白水变甜，让平凡的生活变得不普通的魔力”]
　　五月文化节结束，对于高二年级来说最重要的就是迎接零诊，高三则是考前最后一个月的冲刺。
　　每天睁眼，上课，做卷子，讲习题，课外练习，三餐，收拾收拾回寝室睡觉，日常的生活就是这样琐碎平淡。
　　“啊啊啊，甜甜的恋爱什么时候找上我？”
　　无聊的时候，快要被学习逼疯的时候，就会有单身狗在教室里发出惨嚎，比如晏林煜。谈恋爱在青春期学生们的幻想中总是有滤镜，不同于现实中的庸碌生活，仿佛一味提神醒脑的兴奋剂，给世界增色增味。
　　“感觉我们的生活就是这样，平坦中透着一点险奇，大部分时候都在平稳地行驶着，但有时会突然出现一个沟，一块突出的石头。颠簸一下，又很快回归平稳，有时车上的乘客甚至察觉不到。如果用线条表示出来，这是一条大体平滑的曲线，被啃了几个小的急转弯，一点也不符合线条美－－但是我荒谬的觉得很合理。”吕常在说。
　　“如果这是一本小说，那他的节奏显然不好，事件设定得太突兀。”
　　“也许这位作者遵循的是细节埋藏在平时，通过矛盾点爆发的美学风格，这样写出来会不会好看？”
　　章探之没接话，吕常在也继续说。
　　“那应该是我们这些主角的错，比如你比如叶渊澄再比如蓝莓，明明有着非同寻常的身世和经历，但表现得是不是过于平淡了呢？以至于抖落出来，说不定会吓读者一跳。再比如我们俩，本来好兄弟当得好好的，作者突然安排我俩亲上，而且是在唐棠刚提出那个问题的时机。然后我连续几天都在思考关于爱情和友情的问题，甚至回忆了我很久不回忆的初恋。”
　　“在此之前我应该早点注意这个问题，我一直能察觉到周边人的目光，按照常理也能推断到论坛上的那些帖子，然而我选择了掩耳盗铃。当然你除外，你坦然得就像一段木头。”
　　“看来这个作者在尝试一种很新的文学。”章探之想起他们晚饭还没吃，从书包里掏出两个饭团，“而且我觉得那不是掩耳盗铃，而是你的大脑认为没有搭理那些外界声音的必要，如果一直在意反而很奇怪不是吗？我自己磕我自己和朋友的CP?”
　　“是不是可以理解为我生活得很自我？”
　　“是生活得很专注。”章探之纠正，“赵陇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他说只为自己的家人，梦想，和在意的人付出情感。”
　　“可谁又会把我们无聊的生活写成小说呢？”吕常在反应过来他们竟然在很正经地谈论这个话题，有点绷不住。
　　“所以我们只是在这里自说自话，自娱自乐罢了。”
　　“但我有预感，接下来的曲线一定很平滑。因为就像前面说的，我们已经把主要的矛盾解决了，按照一般的小说节奏，接下来将是一段长期的平稳的日子。”吕常在啃了口小卖部特供饭团，奥尔良口味，他的最爱。
　　“那也说不定，可能还有谁有自己的小秘密，或者突发状况。”
　　“这样的设想真有趣，假如我们生活在一本小说里”
　　“而且你先入为主的假定自己是主角，还捎带上了我。”
　　“回应某个人‘可能我是主角吧’的发言喽。”
　　“你是指学年开始的那次采访？”章探之惊了，“你的脑子里除了装高中知识，各种小说漫画电影，竟然还装得下这么多东西吗？”
　　“你看看我这黑眼圈，都是付出！作为一名有科学精神的未来研究型人才，我之前在记忆里从高一以来的每个细节清清楚楚地捋了一遍。”
　　“哇，你好厉害。”棒读音。
　　吕常在差点噎着，“你平时有这么活泼吗？你一次说了很多话。”
　　“嗯嗯嗯，所以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快点说。”章探之主打一个尽职尽责的态度。
　　“不了，留到下次吧。Bye bye.感觉和你总有说不完的话”
　　你看一旦展开来写他们谈话的内容，简直一章都装不下。
　　插曲到此为止
　　花园里的榆树愈发茂盛，小卖部的冰柜开开合合，某畅销饮品店的外卖订单与日增多，学校打印店也更加忙碌。
　　眨眼就是6月，眨眼又到了毕业季
　　“刘铭应该打算学金融吧，A大或者我们Z大，金融系都不错。”吕常在扒在高三十五班的教室门口。
　　“刘铭自己的意向是金融，他在学生会的工作锻炼也是为了将来进入企业，他享受掌控一班人干活，并把一件事情做到完美的过程。但他的家人有些担忧，更希望他将来考公务员。”顾勉说。
　　“考Z市的公务员，难度不比从职场小白一路升到公司CEO小。”吕常在大致估算了一下，也不知道对不对。
　　“他父母一方面没有概念，另一方面担心孩子吃苦，毕竟刘铭如果选择自己打拼的话，父母很难给他实质性的帮助。”
　　吕常在叹气，“何必呢，这些做父母的，一辈子打拼都是为了儿女。小的时候生病照看，稍大些学习就业，还要考虑成家立业，为此买车买房。”
　　“不过刘铭很有主见，在家中也说得上话，他的事不需要操心。而最没有压力的应该就是我了，Y音的校招已经过了，高考我也有信心。”说着，顾勉已经推搡着准备赶吕常在走。
　　“好吧”，吕常在向教室里面探头，看到刘铭正伏在座位上，也许是在整理试卷，“我也不多说其他，你们两个放松心情，摆正心态，注意身体，好好吃饭，把高考当做一场平常的考试。只要发挥出你们一半的实力，高考不过手到擒来。”
　　“知道了，你们高二也不能放松。我们现在已经定型了，而你们准高三生一切才刚刚开始，要珍惜机会啊。”
　　“嗯……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毕业歌会我就不来了。”吕常在肉眼可见的不好意思
　　“不用，高考完我们一起去玩就好了，毕业歌会我不会去，刘铭应该也只是去作为学生会会长看一眼。”顾勉理解地微笑
　　如果让他们四个凑在一起告别，他们都觉得太别扭了，来日方长，不争朝夕。
　　高考季，Z大附包括初三年级全部放假。大街上，贴有送考车标记的车辆混在车流中，一群群提着透明文件袋的高考生神情各异地进出于考场。本地新闻播报着高考的情况，工地暂停工作，汽车禁止鸣笛，大型活动改期举行，一切都为高考这件人生大事让行。家中有孩子高考的大人们都摒住了呼吸，等待着那个改变命运的结果，简直比考生本人还紧张。
　　第一场考完语文的时候，下了小雨，但考点门口接考生的家长们的热情丝毫不受影响。
　　刘铭和顾勉一接过手机就看到消息提醒，是吕常在。
　　“你们根本没必要来，在家里好好呆着不香吗？”刘铭嘴上嫌弃，但还是自然地让吕常在接过了手中的考试袋。
　　“别动。”吕常在拿出一把符纸还有锦鲤玩偶，绕着二人晃动了几圈，嘴里念念有词。
　　另一边顾勉已经吃上了。幸福地嚼嚼嚼。
　　“考试期间应当注意饮食，不要正餐之外吃东西。”刘铭提醒
　　“你知道我已经有多久没有吃到章探之亲手做的好吃的了吗？”顾勉哭诉，“我现在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小孩。”
　　“好了，不耽误你们。”吕常在拍拍二人的背，“你们的大巴在等你们回学校，我们等你们凯旋归来。”
　　“等高考结束之后再幸福也来得及。”
　　大巴渐渐驶远，吕常在和章探之站在树下看着它穿越人流，驶向路口和新的起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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