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界之歌

　　第二十五章｜第六十一节｜焰册开封

　　司礼监外的鼓声渐歇。

　　厚重的木门被推开，光从缝里渗进来。那不是日光，是宫中万盏宫灯折射的金。

　　昭芸踏进去时，礼官、监正、祭史一列两侧，依例垂首。百年未开的「焰痕录」被供在石案之上，封条仍覆着三层金漆。

　　礼部尚书上前，声音因紧张而发颤：「奉陛下之命，开焰册，以定异兆。」

　　昭芸抬眼，目光平静。她知道，那声号角，是为她而响。

　　他说完，四周空气像被掐住。

　　昭芸站在正中央，额心的焰痕尚未浮现。

　　她的指尖垂下，袖内那枚令牌被握得极紧——那是她亲手带来的信物，象征她愿以皇血为证。

　　礼官掐指开印，符纸一燃。

　　那卷焰册在火光中自行翻页。

　　「第九十二条……焰脉显象者，录于异命。」

　　「第九十三条……焰若返照，主血乱世。」

　　字字冷白。

　　就在众人屏息时，昭芸的额心，忽地有一点红光渗出。

　　起初只是一线，细得像误照的日影。

　　下一瞬，光如灼火，沿眉心向上燃起。

　　有大臣惊呼：「妖焰——！」

　　又有人后退：「异命现形！」

　　有人膝软，长跪叩地：「此兆不祥，请速封册！」

　　喧哗声里，她仍直立。

　　她抬起头，声音平静到近乎无情：「焰非妖，焰为照。若真要定罪——请记名。凤昭芸。」

　　厅中一瞬静寂。连香烟都似停在半空。

　　她又开口，字字清晰：「他们可以说我是妖女，但我要让所有人当着朝堂之面说出口。」她说完，笑了。那笑不是挑衅，而像火焰的最后一跳。

　　殿内的风忽然全断。

　　有人想叩首，膝盖却发软，跪不下去。

　　光从她额心窜出，如一道赤痕贯穿整座大殿的阴影。

　　那一刻，她不再像犯人，更像在审判他们的审判者。

　　而那一声「说出口」落地，司礼监内竟无人敢答。

　　那光愈燃愈盛，焰册自动合上，「砰」地一声，如山压顶。

　　监正满头冷汗，踉跄跪下：「焰痕异象，请先禁押！待陛下裁决！」

　　地面一阵金光闪动，两名禁卫启动锁焰镣。那铁青银为骨、冷炎作纹，冰冷的气息从她脚边窜上。

　　昭芸一怔——那不是她想像中的「审议」。

　　她以为今日只是验证，却没想到「验」的下一步，就是「囚」。

　　「等等，这只是审命，谁准你们动锁？」她的声音不高，却透着极冷的压力。

　　禁卫不敢看她，只低声道：「殿下恕罪，规制如此。」

　　「规制？」她笑了一下，那笑里全是怒意，「谁的规制？凡人立的，还是天立的？」

　　铁锁仍向前。她退半步，背后撞上石阶，额前的焰光随着呼吸明暗不定。

　　整个司礼监都被那光照亮。

　　监正伏地高喊：「快锁！异命发焰——」

　　铁链一合。

　　冷意瞬间封住她的手腕，她的气息也被压断一截。

　　昭芸猛地抬头，眼里闪过一瞬难以置信。

　　「原来……你们所谓的审命，是审谁该被关起来。」

　　她低笑，声音发颤：「那很好，我终于知道这册，是怎么记人的了。」

　　焰册在她话音落下的同时「轰」然阖上。厅内温度骤降，空气里的火气被硬生生抽走。

　　原本高悬的鎏金灯一盏盏黯下，像被那道光吞噬。

　　礼官吓得伏地，嘴里仍在喃喃：「异命……异命……」

　　石案上的符灰散开，明明无风，却绕着她的足尖转。

　　她的裙摆在灰烬里划过一道弧，火光如血，映出她脸上一瞬的苍白。

　　有人想上前补锁，却被她的目光逼退——那不是抗拒，而是一种静到极点的决绝。

　　「天若容不得焰，」她低声道，「那便由我烧给他看。」

　　这段能让昭芸那股「被押但仍有尊严」的气场更炸开。

　　司礼监内传出一声惊呼——「异命现形！焰痕暴起！」

　　紧接着是金锁合鸣的巨响，像万斤铁索砸在石上。那声音沉重而连续，震得整个宫道都微微颤。

　　雪兰听见，整个人一颤：「不，不会的……殿下她不可能是妖！」

　　她冲上前，却被两名侍卫一左一右挡住。

　　「退下，内廷办案，闲人不得入！」

　　雪兰拼命挣扎：「让我见她！殿下只是去请谏，她不是妖！不能抓她」

　　有人冷笑：「妖？呵，额上都燃了焰还装人？妳家主子，根本不是什么昭华长公主，是个妖命。」

　　雪兰气得发抖，喉咙像被火烧住：「你胡说！」

　　可那时，大门深处传来铁锁合鸣的声音——那是锁焰镣。

　　光从门缝里渗出，亮得刺眼，却又快被封死。

　　雾中有谁在喊「押入禁牢！」再之后，就是重门闭合的声响。

　　雪兰扑上去拍门，手被锁链震得生疼。「殿下！」她哭喊着，可里头再没人应。

　　雾里只剩焰光的一闪一灭，像谁的血在呼吸。那一刻，她几乎忘了自己在哪。

　　侍卫拉住她：「退开，这里不属于你！」

　　她却仍撑着声音喊：「她是昭华长公主，不是妖命！」

　　没有人理她。

　　雪兰跪在地上，双手撑着冰冷的石砖，喉间的哭声压成气音：「殿下……」

　　她终于站起来，转身就跑，直奔凤銮殿与承炎宫。

　　那一夜的雾后，整个宫城都在传——「昭华长公主，焰命现形。」

　　那夜雾深得异常。

　　有太监听见锁焰声后，回身跌进长廊，膝盖还没直，就被别人问：

　　「真的是她？」

　　「亲眼见的，额上燃了光，照亮整殿……」

　　「那是妖焰吧？」

　　「谁敢说，不怕被天听。」

　　一句传十句，十句变百句。

　　到了辰时，连外朝的侍卫都听说——昭华长公主额心生焰，被天命拒绝。

　　有人说她是妖，有人说她是被害的神后裔，也有人说那焰，是为天下照罪。

　　可真相是什么，谁也不敢再提。

　　天色将明时，雾未散，宫门却再没开过。

　　同一时刻，慈宁宫内。

　　太后原在静坐。灯芯忽然炸了一下，火光斜窜。寿嬷嬷赶忙上前掐灭，她却抬手止住。

　　「不用，」她低声道，「这火不烧，是焰不灭。」

　　她望向远处，雾里的宫灯一盏盏灭了。

　　「去告诉朕——」她顿了顿，语气冷得像铁，「若她真带焰命，这命，不是她的，是天下的。」

　　寿嬷嬷不敢答，只听见远处雷声低响，像是天也在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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