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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环套(一)
61
大理寺寺正一见林与闻就连忙凑上来,“林大人您可来了?”
他一说这话林与闻就觉得有点不对劲,他咽了咽口水,“出什么事了吗?”
“袁大人一早就发了好一通脾气,”袁澄是大理寺卿,是林与闻的上官,“齐少卿已经进那屋里听训了。”
林与闻心想那自己再进去不就是个死。
“那个,你看我今天,”林与闻翻着白眼给自己找理由,“不太舒服。”
“林大人!”寺正抓着林与闻的袖子,“您可不能走啊,您跟齐少卿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互相得给对方解解围。”
这倒是。
“而且是袁大人把您叫过来的,您还敢跑?”
袁澄是袁家老二,和林与闻也很有感情,但是他对林与闻的感情,照袁宇的话来说,更像是对猫狗一类宠物,物质上给足,精神上纯压制。
再加上他掌着大理寺的实权,等于把林与闻的仕途就掐在手里,林与闻确实也不敢怎么违抗他。
“好吧。”林与闻叹气。
门口的吏员看到林与闻,点了下头。
林与闻做口型问,“现在什么情况?”
吏员摇摇头,深吸一口气,“林少卿到!”
诶呀,别这么着急。
林与闻苦着一张脸,走进袁澄的堂屋,还没站定就听袁澄一声吼,“跪下!”
林与闻的膝盖不太值钱,扑通一下就跪在地上了。
谁知这一跪反而把袁澄吓一跳,“谁要你跪了?!”
林与闻愣一愣,发现袁澄要训的人是站在那,背挺得笔直的齐雪静。
齐雪静一身白衣,仰着脑袋,像只高傲的白猫,“下臣不知为何要跪。”
“你还好意思问,合着我刚才的话都是白说了吗?”袁澄那边一身云锦做的紫袍,闪闪发光的,身上的补子好像都比其他官员绣得精细,他平常其实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也不知道今天为什么发这么大的脾气。
齐雪静一点也不怕他,“秋审是人命关天的事情,没有审清的案子,我怎么可能交上去?”
“可你知不知道内阁已经来催了三次了!”袁澄气急败坏,“甚至这次是司礼监来催的!说明圣上都知道了!”
这样林与闻就明白了。
袁澄一个武将世家出身的文臣,汲汲营营小半辈子就为了走到权力巅峰,上次因为给林与闻求情被踢出内阁之后,都祭出了求娶公主这样的大招了,要是在秋审这件大理寺要出足风头的事情上崴了脚,他真的会把齐雪静杀了的。
但是齐雪静这个人是出了名的脾气大,读书的时候林与闻就有领教过,现下更是。林与闻要没记错,上个月这位齐少卿还拿案卷直接照着刑部侍郎脑袋来了一下,意思是对方脑袋不用可以直接丢了,证据根本不全的案子也敢送大理寺复核,当他们大理寺没有别的事情干吗?
哦对,林与闻和齐雪静其实是同窗,两个人都是出身天津卫的军户,年龄相仿,因此都在一个书院读书。
但是齐雪静实在优秀过林与闻太多,很早的时候就被送到国子监了,接着又因为太过出挑,没经过科举就直接被袁澄给挑走了,因此才这么年轻就做到了大理寺少卿的位置上。
都是大理寺少卿,齐雪静是那个掌实权的,林与闻是那个当吉祥物的。
因此林与闻很不喜欢别人把自己和齐雪静放在一起议论,总觉得对齐雪静这样勤勤恳恳的官员是种小看。
“所以袁大人你的意思是,内阁和圣上都视人命如草芥吗?”
“你怎么得出来的这种结论!”袁澄真是活活要被气死。
“既然不是,那就等下臣把案子都捋清了,自然就会交上去的。”
袁澄抚着额头,“给我个时间。”
“重阳前。”
“中秋前。”
好么,那不就十几天了,林与闻可听说这次秋审有不少外地案子,袁澄是打算让齐雪静长出三头六臂来吗?
“我做不到。”齐雪静理直气壮。
“那让小若帮你。”
“……”林与闻仰头,指着自己,“我?”
袁澄一看林与闻的样子,一挑眉就露出笑容,“自然是你,你也是大理寺少卿,与其在那给都察院白干活,不如忙忙自己衙门的事情。”
啊,林与闻又明白过来。
这个叫阴阳怪气。
林与闻查的这几个案子,最后都是被都察院摘了果子,钱令每天净忙着抄家了,抄完这家抄那家,不亦乐乎。
袁宇早提醒过林与闻,袁澄这人心里阴暗,林与闻是大理寺的人,却天天往别的衙门送政绩,迟早得被拿出来说事。
袁季卿,干别的不行,你乌鸦嘴真是第一名。
林与闻心里很恨,但是脸上还是卑微,“好,下臣一定会全力协助齐少卿。”
袁澄的表情总算轻松一些,“还是小若听话懂事。”
“袁大人,有件事情我已经想说很久了,”齐雪静那个脖子就跟有根棍支着似的,一点都不肯往下低,“林少卿也是朝廷的三品大员,袁大人你就算身为上官,也该对他客气些,难道你平常对着户部侍郎也称小字,也夸他听话懂事吗?”
“……”
你们不要为了我吵架好不好。
林与闻头都要埋在地底下了,他知道齐雪静是为了他好,但是他现在只想赶紧摆脱袁澄。
袁澄瞪着齐雪静半响,但实在想不出该说什么话怼他,“都出去吧。”
齐雪静没着急转身,而是等林与闻从地上爬起来,才对着袁澄微微一颔首,与林与闻两个人并肩一起退了出去。
“林少卿,你不必怕他,纸老虎而已,”齐雪静非常看不起袁澄,拉着林与闻的小臂,“为了入阁,恨不得每天早上三步一磕拜到乾清宫里去。”
林与闻对他摇摇手,“袁大人也是着急秋审的事情。”
“他就是看你好说话,一直这样欺负你,我一个人帮他收拾烂摊子还不够,连累着你也跟着受气。”
林与闻心想我可没有你气性大,被上官训几句,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就好了。
“那我有什么能帮忙的吗?”林与闻其实知道这种话不能多问,袁宇说过,管的事情越多,权力也就越大,有时候分了别人手里的事情也就是分了别人手里的权,可他觉得齐雪静应当是个有话直说的人。
“有个北直隶的案子,”齐雪静没有让林与闻失望,“是个流氓奸杀了个女童,”他皱起眉毛,“我看过案卷,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我本想亲自去看看,但是……”
他咬起牙,“历来秋审都是当年大事,拖些时日是正常的,这次不过是跟秋闱撞到一起,他就怕礼部把他盖过去——”
本次秋闱本就是加的恩科,所以朝廷上下都很重视。
“齐少卿,你想想,之前你和刑部侍郎起冲突的时候还是袁大人替你挡了一下呢。”林与闻尽力做好和事佬,要知道齐雪静要是被袁澄气走了,这大理寺一摊子事可能都要落到他头上。
齐雪静听到这个话倒是冷静下来,“他也就只有护短这一个好了。
但这其实对下属来说就是最大的好了,齐雪静从入仕起就一直在袁澄手底下,他可不知道那些努力半天却被上官抢了功劳,又或者什么都没干就被上官的黑锅砸去流放的事情。
而且听那天去刑部办事的钱令说,袁澄那天整个跟老母鸡似的把齐雪静护在身后,直接给刑部侍郎推一个跟头,意思是有什么架是不能御前打的,现在出手完全是刑部心虚,全然没有怪罪齐雪静先招惹的意思。
因此林与闻觉得齐雪静能有这么大的脾气也是袁澄放纵出来的。
他这边拿了齐雪静说的案卷,刚回到家发现袁宇背着包袱就要走了,“晚上出发啊?”
袁宇说过他们锦衣卫要办案子,所以要出门一趟,“嗯,急事。”
林与闻很清楚锦衣卫的案子不能随便问,“好好,你快走吧,我也要忙。”
“二哥又难为你了?”
“哎,份内之事,”林与闻一看袁宇那个表情赶紧上前拦他,“你可别去闹,齐少卿已经替我闹过了。”
“齐少卿,”袁宇眨眨眼,“齐雪静啊?”
林与闻点头,“他俩真的,”他想想都后怕,“他俩就这样搭班子九年啊?”
袁宇嗤笑一声,“要说有人能治我二哥,一定是这个齐雪静了,你都不知道,二哥说要求娶公主的时候,他还上我们家来闹了,骂得那个难听。”
“可以想象到。”
“有他在倒是省了你的事情,不然我二哥今天肯定是要狠狠折腾些人的。”
林与闻眨眼,“为什么啊?”
“你平常查案见微知著的,怎么京城里的八卦是一点都不关心啊?”
“诶呀,你快说!”
“荣嘉公主养了个面首在道观里,”袁宇说着说着觉得不对劲,“该不会也是那个青牛观吧。”
“啊?”
袁宇赶紧说,“那个面首也不知道哪来的胆子,闹到二哥府上了,说他和公主才是真爱,让我二哥放过他的公主,我二哥差点拿剑给他劈了。”
“然后呢?”林与闻的嘴越张越大,这样的八卦可不是每天都能有的。
“公主竟然来求情了。”
“怎么敢的?”袁澄的剑术可一点不比袁宇差,只是他读书更好而已。
“公主只说两个人是相识而已,绝无奸情,反而指责我二哥偏听,”袁宇耸耸肩膀,他跟他二哥关系本来就不好,这种事更觉得是袁澄自己找的,“又不可能真捉到人家公主的奸,我想啊,二哥在公主那咽了这口气,一定要在衙门里发泄出来的。”
“我还担心你来着,”袁宇拍拍林与闻的肩膀,“看你没事,那我就先走了,好好看家。”
林与闻还在惊天大八卦里没回过神,因此没有告诉给袁宇他也得出公差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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