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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租
陈小禾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抬起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线里，一个与他年纪相仿的男生正蹲在旁边，脸上写满了担忧。
“喂，你没事吧？”见他睁眼，男生松了口气，伸出手想要扶他起来。
陈小禾借着他胳膊的力道，踉踉跄跄地站起身。一阵天旋地转的眩晕感再度袭来，他下意识地抓紧了男生的手臂。
“哥们儿，你还好吗？用不用去医院看看？”
陈小禾无力地摆摆手，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没事……谢谢你。”
“嗐，客气啥！”男生咧嘴一笑，露出一排整齐的白牙。
借着路边闪烁的霓虹灯光，陈小禾这才看清男生的模样，一头醒目的黄发，额前几绺碎发特意挑染成红色，在夜色中格外张扬。
他穿着宽松的直筒牛仔裤，上身是同色系的牛仔外套，松松垮垮地罩在身上，整个人散发着街头少年的不羁气息。那双大眼睛清澈明亮，让陈小禾莫名想起了齐玉川。
“你这是要去哪儿啊？”男生好奇地问。
陈小禾茫然四顾，这才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完全陌生的街区。
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根本无处可去。
“我……”他语塞了，只能对着男生摆了摆手，拖着虚浮的脚步想要离开。
可还没走出几步，双腿一软，整个人又要栽倒在地。
“哎哟我去！”男生眼疾手快地冲上前，一把将他扶住，“你这什么情况啊？站都站不稳了。”
陈小禾靠在他身上，脸色苍白如纸。
男生打量着他这副模样，犹豫了一下：“你是不是没地方去啊？要不……我送你一程？”
这句话终于击溃了陈小禾最后的逞强。他无力地摇摇头，任由男生扶着他，在马路牙子上坐了下来。
夜风微凉，吹拂着两个少年同样单薄的身影。
“我刚下班出来，你就‘啪叽’一下摔我跟前儿了，咱俩还挺有缘分的哈。”
男生在他身边坐下，自顾自地说着，“看你这模样，是遇到啥难处了？”
陈小禾低着头，强忍着眼眶里的泪水。
见他始终不说话，男生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我今天好不容易下个早班，可得回去了。
你……”他迟疑地看着陈小禾，终究还是放心不下，“你要是真没地方去，要不……先去我那儿凑合一宿？”
陈小禾抬起头，对上男生清澈的眼睛。那目光纯净得如同今夜的月色，让他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那走吧，咱俩还得坐好几站地呢。”男生伸手要拉他起来。
就在这时，陈小禾的肚子不争气地“咕咕”叫了起来。他尴尬地别过脸，声音细若游丝：“你……有吃的吗？”
“原来是饿的啊！”男生恍然大悟，赶紧翻起背包，从里面掏出一块巧克力，利落地撕开包装，递到陈小禾嘴边，“快吃点垫垫，看你这样儿，怕是饿了一天了吧？”
巧克力在口中融化，甜腻的味道暂时驱散了身体的虚弱。陈小禾双手撑着膝盖，勉强站了起来。
男生带着他在迷宫般的老旧小区里穿行，七拐八绕后，终于在一栋斑驳的楼前停下。
单元门内漆黑一片，男生用力跺了跺脚，大声“喝”了一声，昏黄的声控灯才不情不愿地亮起。
陈小禾跟着他爬楼梯，木质扶手早已破损不堪，墙面上满是污渍和涂鸦。
爬到顶楼时，陈小禾已经气喘吁吁，下意识想扶住栏杆休息。
“别靠那玩意儿！”男生急忙制止，“不结实，当心摔着。”
陈小禾只得缩回手。
钥匙转动，房门打开。男生侧身让陈小禾先进去：“地方小，别嫌弃。”
房子确实不大，只有一间卧室，附带一个小小的厨房和卫生间。虽然简陋，但收拾得干干净净。
男生脱下外套挂进衣柜，指了指唯一的一张床：“你先坐会儿休息一下。我这儿平时不来人，你就直接坐床上吧。”
陈小禾轻轻拍掉身上的灰尘，这才小心翼翼地坐下。
“我也没吃饭呢，煮点面条咱俩一起吃吧。”男生说着便钻进了厨房。
趁这机会，陈小禾悄悄打量起这个临时避难所。床头柜上摆着一张照片，是男生和一个中年妇女的合影，两人笑得格外灿烂；衣柜门关得严严实实，但擦得很干净；虽然家具老旧，但一切都井井有条。
“吃饭了！”没多久，男生喊道。
狭小的厨房里，两人挤在一张简易餐桌前，默默地吃着面条。
“你从哪儿来的？”男生突然问。
陈小禾握着筷子的手顿了顿，没有回答。
“不想说？”男生无所谓地耸耸肩，“不想说算了。
那你叫啥总能说吧？我叫刘星，你叫我星星也行，大家都这么叫。”
“陈小禾。”
“荷花的荷？”
“不，禾苗的禾。”陈小禾认真地解释。
“嗷。”刘星扒拉了一口面条，又问道，“那你多大了？”
“十八。”
“哎，咱俩同岁啊！”刘星眼睛一亮，“你几月生的？”
“五月。”
刘星兴奋地拍了下桌子：“嘿，我三月，比你大两个月！”
“这是你家吗？”陈小禾小声问。
“租的。”刘星三下五除二吃完最后一口面，放下筷子，“我老家在县城，来这儿打工半年了。”
陈小禾犹豫了很久，终于鼓起勇气：“那我……能跟你合租吗？”
刘星上下打量着他：“也不是不行。可是，你有钱吗？”
这句话让陈小禾瞬间哑火。
“离家出走的吧？”刘星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身上的钱是不是都花光了？”
陈小禾摇摇头，声音低沉：“我不是离家出走……但我确实没有钱了。不过我会出去找工作，我能干活，找到工作就给你房租，行吗？”
刘星盯着他看了半晌，突然笑了：“那行吧，就这么定了！”
晚上睡觉时，刘星从柜子里又抱出一床被子扔给陈小禾。
“我睡地上吧。”陈小禾抱着被子说。
“睡地上干啥？”刘星一脸不解。
“就一张床，我怕挤到你。”
“开什么玩笑！”刘星笑了，“咱俩谁也不胖，我这两米的床够睡了。再说了，现在秋天了，还没供暖呢，地上多凉啊。”
陈小禾犹豫再三，最后还是抱着被子上了床。
刘星玩着手机，漫不经心地问：“你会啥手艺不？”
“没……没手艺。”陈小禾茫然地望着天花板。除了唱二人转，他还会什么？这个认知让他感到一阵恐慌。
“啧，”刘星惋惜地说，“我一开始还以为你是学生呢，一看你就一脸稚气未脱的样儿。你这样去找工作，人家不得欺负你啊。”
“不会吧？”陈小禾惊讶道。
“什么不会！”刘星直摇头，“你这一听就是没在社会上历练过。我跟你说，现在啥都不好干。”
突然，刘星像是发现了什么，坐起身盯着他看。
陈小禾被他看得心里发毛：“怎么了？”
“你长得还挺好看的，”刘星认真端详着他的脸，“模样清秀，不过照我还是差了点儿。”说完他自己先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两声。
然后又凑到陈小禾面前：“要不这样吧，你明天跟我去我上班的地方试试？”
陈小禾点点头：“可以。”
刘星伸手按掉灯开关，房间顿时陷入黑暗。
“那睡觉吧，明天带你去见识见识。”
第二天下午两点，刘星带着陈小禾穿过繁华的街道，拐进一条不起眼的小巷，最终在一扇看似普通的招牌门前停下。
招牌上，“金桂宫□□”几个大字十分亮眼！
“就是这儿了，跟紧我。”刘星说着，推开厚重的隔音门。
一股混合着烟味、香水味和隐约酒气的暖风扑面而来，与门外清冷的秋意判若两个世界。
门内是向下的楼梯，光线骤然昏暗，震耳欲聋的音乐节奏从地底传来，敲打着陈小禾的耳膜。
他跟着刘星走下楼梯，眼前豁然开朗，一个装修得金碧辉煌、灯光迷离的地下大厅映入眼帘。
巨大的舞台占据中心，台下散落着许多卡座，此时客人不多。
背景音乐震天响，几个舞者正在舞台上跟着节奏跳舞。
刘星显然对这里轻车熟路，他带着陈小禾绕过人群，径直走向舞台侧后方一个办公室。
他敲了敲门，然后探进头去，脸上堆起熟练的笑容：“王经理！”
办公室里，一个穿着花衬衫的中年男人正翘着腿看节目单。他抬起头，目光越过刘星，直接落在了他身后略显局促的陈小禾身上。
“哟，星星，这谁啊？”王经理慢悠悠地问，眼神带着审视。
刘星一把将陈小禾拉到身前，按事先商量好的说辞介绍道：“经理，这是我同学，陈小禾。
他……他家条件不好，想出来找份活儿干，挣点钱。人特别实在，也能吃苦，您看咱们这儿还缺人不？”
陈小禾紧张得手心冒汗，下意识地挺直了背，努力让自己看起来镇定一些。
他感受到王经理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在他脸上、身上来回扫视，那目光里带着掂量和挑剔。
王经理没立刻回话，只是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然后才不紧不慢地开口，声音混在外面的音乐背景里，有些模糊：
“我们这儿，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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