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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灯塔去(五)
菲管城常年雾蒙蒙的,不是下雨就是刮风,帕岛其实好不到哪里去,阳光欠奉,裹挟着滚滚浓烟,整座岛上的房子大都破破烂烂年久失修,根本瞧不出哪里能发大财。
不知道给那些人写信的人有何居心。
不过烟花和舍库趁着最后一点阳光被浓烟遮住,终于到了半山腰的大庄园。
庄园外围的墙上爬满了爬山虎,院子里是张牙舞爪生长的石楠花和小紫衫,因为无人打理七仰八叉地在各个角落定居,长得野蛮又茂盛。右边顶上的一个厢房已经垮了一半儿,露出下面丑陋的建筑物,就连爬山虎都不屑于光顾那个地方,远远绕开了。若不是朝向大门的那个屋门微微开了点缝儿,证明其实有人在。
否则这一切都像是荒废已久无人居住的模样。
庄园外是一扇大铁门,门里面挂着一把大锁,平白给人一种“不请自来者请自觉走开”的感觉。
大门外已经站了好些人,有那位在船上丢过信的男人,泪痕未干在脸上干成痂的小孩儿蹲在他旁边,手里掐了一株不知名植物的果实,用拇指一个个碾碎,红色的果实爆出蓝紫色的液体,他不高兴地将手在土地里擦了擦。
不远处还有那个没了帽子显得无所适从的成年女人,其余几个绅士们倨傲地站得很远,时不时拿出兜里的帕子捂捂鼻子,仿佛穷人的寒酸气熏到了他们。
舍库粗略一扫,除了那个孩子,统共有五个大人。
看来庄园并未对她们张开大门,而前来接应的人好似也放了鸽子。
一切投机的行为都是高利益高风险。
只是等一等,花点时间,庄园外的这些人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舍库绕过他们前去大铁门边拉了拉栓绳的铃铛。
“屋里即使听到也不会来开的,他们在里面装聋作哑。”一个人掀起眼皮对舍库的行为作出评判。
舍库不甘示弱,又摇了摇铃铛,回道,“那你们怎么还等在这儿?”
“我的接引人会来的。”绅士挥了挥自己的衣摆上不存在的灰尘,擦得锃亮的皮鞋踩在一处他用脚划出来的没有杂草的“保护圈”,他手臂里夹着一本硕大的画册,他仿佛对这个大本子极其宝贵,但是又因为要炫耀些什么,所以他夹在怀里,装作没有地方放,就等“懂”的人上来和他攀谈,他再一展光彩,即使他只是个很久之前在植物研究所工作的小职员。
他依旧觉得自己高不可攀,他睨了一下舍库,那个不识货的姑娘竟然都没往他的东西上瞥一眼。
早该知道的,那些“浅薄”的女人,能有几个读过书?
舍库翻了个白眼,这种装货她看一眼就什么属性。
她不耐烦地又摇了摇铃铛。
没人来,她们要走了,烟花腹部的伤口得换药了。
烟花听到不耐烦的铃声:“还没人来吗?”
舍库“嗯”了一声,“这什么马奢尔太太靠谱吗?”
她话音未落,那间虚掩的门陡然走出一位年轻女子,金色的头发蜷曲着垂落两肩,尖而小的脸颊,上半身瘦削没什么肉,令人难以忽视的是她挺着一个硕大的肚子,显然不久后她的孩子就要临盆了。
可是她看起来和自己一样大,舍库想。
年轻女子走出来,引起门外这五个人的嘀咕声。
门开了。
舍库盯着那个金色头发女子的肚子,半晌才往她脸上移动。
那个女子作为一位孕妇的话有些分外瘦弱了,苍白到泛青的脸颊显得鬼气森森,今日不算冷,但她裹着厚毛毯,像是刚从地下室的冰窖里出来,阴森、易脆。
“我就是马奢尔太太,烟花,欢迎回家,”随后她郑重地将饱含诡异热切的目光移到舍库的脸上,认真而严肃地道,“你好......舍库·塞西莉亚。”
门重新关上了,那些人再次被拒之门外。
舍库被人叫全名的时刻不多,大多不是对她的咒骂就是她“闯祸”了,她听到自己厌恶许久的那个姓氏的时候会下意识审视自己,回顾自己是否哪里露出了马脚,或者又是什么败露了。
就连烟花也不常叫她全名即使她俩情难耐之时。
烟花喜欢直接叫她的教名,赤\裸又干脆。
她也一样。
所以当这个和她年纪相仿的马奢尔太太叫出全名的时候,多的是困惑。
因为太过认真太过郑重,就像......
就像已经期待很久似的。
整个屋子充斥着霉味儿,进了门舍库被满墙的书籍震惊了,由于书太多,书架最上面一层都摆满了,离她们最近的地方竖立着一架可以滑动的梯子。
烟花走进来,大爷似的在就近的一个扶手椅上一屁股坐下,她摁了摁椅子够软,这是后住进来的人新购入的,她们家的旧椅子没这么有弹性。
“把你们老大叫来,顺便还有我的药。”烟花吩咐道。
舍库看着烟花所坐着的那把椅子前的小圆桌上摆着很多画片,对面也有一本外面那个绅士手肘处夹着的画册,看来她们摇铃前马奢尔太太正在给植物做标本,舍库随手拿起桌上已经做好的一株植物,那是一朵极其艳丽的小花,叶片最外缘泛着紫红,越往里颜色越淡,根茎上布满了肉眼可见的小刺。
桌上还放着小镊子,那些小刺被拔了一部分放进另一个袋中。
舍库想起古莉以前有段时间也迷上了做这个,她说叫手工,她还把那些困死在房子里的蝴蝶做成标本,古莉什么都喜欢钻研,做得也很好。
但是面前这些标本却更专业。
应该是这个词吧,舍库瘪瘪嘴,将那一片植物标本放下。
马奢尔太太的肚子太大了,往下坠得慌,她不得不用手撑住腰,对烟花和舍库道,“药没有问题,但我们得先谈合作。”
烟花闭着眼睛,在对方话音一落的时刻就将一枚夹在手指间的小刀片抵上了她的脖颈,分毫不差。
舍库在一旁眼看烟花要装上那摇摇欲坠的大肚子的时候,没忍住出声,“等等!”
烟花手丝毫未动,肚子却被一个什么东西挡住了,她纳闷地偏了偏头,往下一摸,她顿时满脑袋的郁闷。
贵格会真会办事,把一个孕妇放在这里。
是笃定来得人对她没有危害吗?
但是烟花依旧没动弹。
马奢尔太太感激地看了一眼舍库,“烟花小姐,会有人来接你去见你想见的人,你现在只是失明,距离彻底病发还有一段日子,但是这个地方你已经很久没回来过了吧,你不怀念吗?”
“而且......杀了我没用的,我死也就死了,你不想看看贵格会的领头人究竟是谁吗?”
“还有你母亲留给我们的资产。”
烟花皱眉,“那不是留给你们的。”
马奢尔太太丝毫不怕那把小刀,她用指甲抵着刀刃推开,“是留给你的,所以我们叫你回来了。”
舍库担心烟花一个不小心朝马奢尔太太的肚子发难,她觉得错应该不在她,看起来她也只是个按命令办事的人。
索性烟花赏罚分明。
她能够被人写信邀请到这里来,对方肯定不会为难她,不过就是合作罢了,烟花现在最着急的是拿到自己的药。
马奢尔太太在太阳落山的时候给她们做完晚饭就上了楼,她一个人待在这个庄园里,甚至没有聘请一个人侍候她。
她扶着腰走上台阶的时候拧眉停留了一瞬,她突然开口对正在帮烟花切牛排的舍库说,“塞西莉亚小姐,我可以和你聊聊天吗?”
舍库一怔,她还没回答,烟花替她答了,“不行。”
然后抓住舍库的手,在碟子里随便叉起一块肉,闭着眼睛朝着马奢尔太太所在的方向挑衅似的大口嚼牛排,“火候太过了,嚼不动。”
马奢尔太太默然一瞬,说了句下次她会改进的,随后安安静静地走上楼梯。
舍库目送她远去,烟花感受到了舍库并没有注意她,她松开手,咽了嘴里明明不错的牛排,然后面无表情地静坐着。
等舍库反应过来,烟花已经“绝食”好一阵了。
舍库从没见过烟花的不满能够如此明显地彰显在脸上。
“你不饿吗?”舍库夹起一块肉,火候刚刚好。
烟花没说话,她语气平淡,但是说话时却带着耍性子,“今晚我想洗澡。”
“你的伤还没好。”舍库不同意,而且这个宅子的烟囱应该许久未通了,晚上肯定会冷。
“你帮我。”烟花理所当然道。
舍库依旧不赞同,“别闹了。”她叉起一块自己盘子里的肉递到烟花的嘴边,“啊,张嘴。”
烟花等那块肉讨好似的在自己嘴边戳了三次她才假意不情愿地张嘴咬走。
舍库觉着烟花此刻像个小孩子,还是那种最不好哄的小孩子。
烟花开始自己摸索着吃自己的晚餐,舍库回想起马奢尔太太的话。
难道对方有话对她说吗?
可其实她除了接收过来自“S”组织的几封信,她们应该没有任何瓜葛。
谈合作应该和烟花谈才对。
而且马奢尔太太......
她的全名叫什么?
她状似不经意地问了终于开始安静吃饭的烟花一嘴,“你知道马奢尔太太全名是什么吗?”
烟花眉头一竖,不甚高兴地道,“你晚上要去找她?”
“我找她做什么?”舍库失笑。
烟花恶狠狠地吃完最后一块肉,喝了口水,“聊聊啊,她都邀请你了。”
语气透出她自己都可能没有意识到的焦躁感。
她很不安,自从失明后她周身都时不时地露出一丝微妙的别扭感。
她走到哪儿都要牵着舍库,不能让舍库离开哪怕一刻钟,她在害怕。
在害怕这个突然看不见的世界。
可是烟花很会装大尾巴狼。
若不是自己将视线在她身上一直停驻着,恐怕她也发现不了这种焦躁。
她还是无法让自己不去在意烟花,这个洁白、美好又单纯可爱的烟花。
舍库眯了眯眼,放下刀叉,缓缓抚上烟花蒙着布条的双眼——短暂失明的人最好蒙上眼睛,“你在不高兴什么?”
烟花咽了咽唾沫,她的身板对比舍库看起来并不算单薄,但是此刻舍库从上到下仔细端详着她,烟花很瘦。
她脖颈间的喉结小小凸起,舍库摁了上去,喉结开始上下滑动,她吞咽开始有些困难。
但是,不得不说她喜欢舍库这样。
舍库观察着烟花的模样,她舔了舔下唇,“她全名叫什么?”
烟花忍住急切想要勾起的唇角,她凑到舍库面前,让舍库的手更贴合自己的颈部,她摸上舍库的脸颊,在她耳旁轻声道,“她叫娜丽曼·史密斯·马奢尔。”
舍库蒸腾上脸的血液瞬间凉了下来。
“她是谁的孩子?”
“索恩·史密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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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馨提示:索恩·史密斯是索恩太太的情夫,俩人出现在男爵失踪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