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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场
与父母重逢的第二日,两人并未沉溺于叙旧,而是去了城郊大营。
晨曦微露,薄雾轻笼,校场上战旗翻,士兵散布,正在自由活动。
温映好奇,“怎么样?士兵较之南疆大营?”
景宴背着手,正在打量驻地,平原广泽,无险可恃,中军在中央,六军于四畔,象六出花。
很标准的方营,只是士兵暂时看不出什么,“不好说,等会看看。”
温意看着天色,眉头微蹙,“再等等,监军说今早到。”
话音刚落,就见有小兵领着一蹒跚老者与一年轻女子疾行而来。
温映眼前一亮,忙走上去迎接,“裴大人?荀大人?”
两人震惊抬头,对着场中人一一行礼。
温映凑到荀语身边问道:“怎的是你们来监军?陛下身体如何?”
荀语还没从她一副将领打扮里缓过神来,被吓了一跳,一手将她拨开,“你这打扮离我远点,该有人说你看上我了。”
温映委屈嘟嘴,垂下眼角。
苟语知她是装可怜,仍旧心下不忍,又被她萌坏了,忍不住上手摸她鼓起的两颊,“放心,我爹在呢。本来是他要来的,但是他事情太多,突然想起隔壁的裴远道大人,就又把他老人家安排到这来了。这一路风餐露宿,得亏裴大人身体好,不然真就不好说了。真是辛苦裴大人了。”
温映得了她的安慰,心下微松,规规矩矩站回了景宴身后,将目光落至场中。
巨大的帅旗迎风招展,穿透云霄的号角声响起,场中的气势蓦然变了。
不过片刻,散乱的士兵已经列好阵,静待点兵。
步兵站得笔直,宛如一道坚不可摧的钢铁长城。晨光照耀下,身上铁甲冷光闪烁,让人不敢直视。手上长枪斜指,枪尖锋利,仿佛能刺破苍穹,直指天际。
骑兵们身着轻甲,腰挎陌刀,背负强弓,脚踩马镫,稳稳地坐在马鞍之上。胯下战马高大健壮,肌肉虬结,鬃毛飘逸,或黑如墨染,或白似霜雪,或棕若流金,在校场上踏步徘徊,不时扬起前蹄,嘶鸣声高亢激昂,直冲云霄。
弓手着劲装,腰间别着箭壶,壶中如林箭矢整齐摆放。
弩手腰束皮带,其上悬挂弩机,前排的弩手半蹲,后排的弩手站立,准备随时轮替。
士兵们皆蓄势待发,目光炯炯,仿佛随时都能化作一道道致命利刃,袭向敌人。
第一角声绝。
步兵如潮水般向前推进,长枪齐举,铁甲碰撞,他们步伐整齐,铿锵有力,每一步都踏得地动山摇,宛如山洪来临。
骑兵策马前行,战马嘶鸣,卷起漫天尘土。手中弯刀在空中划出一道道寒光,如同闪电般耀眼,又似流星般迅疾。
弓箭手迅速完成搭箭、拉弓、瞄准、射击,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箭矢如雨,破空而出。
弩手拉动弩机,机弦发出清鸣声,弩矢带着尖锐的啸声,直奔靶心而去。
第二角声绝,阵中有队长举旗,旗有五色—红黄蓝白黑,其上标识各有不同,或为山川日月、或为猪鼠兔狼,各不相同。
信旗开,各方阵开始分裂,根据旗帜组成数个小队。
信旗点,鼓一锤,各小队闻鼓点声行止,弩手架箭、弓手架箭、陌刀齐出,轧、于、杀声,不绝于耳。
信旗亚,小队分裂,还原方阵、列阵归位。
“报,骑兵列阵完毕!”
“报,步兵列阵完毕!”
“报,弓手列阵完毕!”
“报,弩手列阵完毕!”
将领们跑至台前,弯腰鞠躬,双手合抱,大声回禀。
温意招来主将,等待景宴的见解。
“将士们训练有素,列阵整齐,变阵迅速。只是…”景宴顿住。
“在下何之章,兄台有何见解,不妨直说?”说话的是留下的六个将领中,最为年轻的。
景宴和温映对视一眼,“过于完美,想来这阵应是训练很久了,将士们的记忆深入骨髓。若我没猜错,阁下乃骑兵中奇兵将领,以机动设陷为主,也当知道,出奇制胜,如何牺牲最少的兵换取最大的胜利。”
温映也抬步,走到何之章旁的女将前,“若我没猜错,阁下乃弩手中奇兵将领,可对?”
女将眼眸一亮,抱拳行礼道:“姑娘慧眼,末将温雪。”
“吾乃南疆调兵,温宴。”
“宴将军副将,温映。”两人齐齐还礼。
温意眼里充满赞赏,这两个孩子一眼看中要害。
平常与索契摩擦不断,最大的一场正面战争还是二十年前的,用的也是如今的阵法。
这些年来他致力于创新阵法,于正军中使奇兵,无奈敌军将他研究得十分透彻,若是正面对上,敌军骑兵勇猛,他也不知道胜算几何。
“如此,宴将军可有好计?”何之章上前请教。
“换鼓声、改旗语、阵套阵。”
“何解?”
“荒唐!大战在即,若是临场变换,战场上出错,这可是致命的!”有人大喝出声。
景宴抬眼看,是稍年长的将领,他被反驳也不恼,只弯腰赔笑道:“徐朗将军,不如我们现场分而治之?谁先夺得对方的帅旗谁便获胜,如何?”
徐朗为副帅多年,本不想欺负毛头小子,但对这班门弄斧实在不屑,想给他一个教训,让他知道战场是战场,便应了战。
在场将士被一分为二,双方均摆等宽六花阵。中军居中,作圆阵,围帅旗,外围六军—前军、左军、左虞侯军、后军、右军、有虞候军作方阵,等距分布,状似六角花瓣。
军阵的外围布置骑兵警戒掩护。
温映没有上场,眼神紧紧跟着场中外围骑兵那道身影。
那人银甲附身,手持长枪,端坐马上,回头冲她点头。
银色头盔包裹下的脸应是笑了,不是她的错觉,颇有种少年不识愁滋味、今日有酒今朝醉的不正经松弛感,估计是让她别担心,怪不得惹得徐朗老将军窝火。
“阿映,你为何朝那里看,宴将军不是应该在中军正中吗?”荀语将她掰向正中,“叫你晚上别熬夜看书,眼睛都看坏了。”
温映躲过她的手,依旧看向骑兵阵首,“看那里,他要准备破阵了。”
忽闻嘹亮号角声响起,少年将军大喝一声“冲锋”,便如离弦之箭,直奔敌阵而去。
他身旁的骑兵也随之而去,战马飞驰,四蹄踏起漫天尘土,掀向敌阵。队尾骑兵化作多个小队,于不同方向佯攻敌阵,牵扯外围兵力。
敌阵骑兵也迅速出防,可惜景宴的目标并不是骑兵。
他带领骑兵主力,并不与敌阵骑兵作过多纠缠,他们躲过箭雨,迅速冲出敌阵骑兵的防线,直奔六花阵后方。
同时,正面的整个军阵也向敌阵移动。就这样形成了包围之势。
此时徐朗急于变圆阵,想要挡住攻势,他挥旗吹号,各方将领得令,却因为牵制,行动稍缓。
这给了景宴可乘之机,方才一遍军演,他已经记住旗语和号声,故而徐朗指哪,他带的骑兵也打哪,专攻变阵薄弱之处。
变也不是,不变也不是,将士们疲于应对拉扯,徐朗的指令下的也十分艰难。
四面骑兵卷起的烟尘,迷了被冲锋步兵的眼,蹄声如雷,他们根本搞不清铁骑有多少,闭眼再睁开,身边已被冲出个豁口。
徐朗知道再这样下去肯定会被耗死,随即指挥中军,补上被冲开的豁口。
然而不过片刻,正面的军阵发起进攻,两方军阵正面碰撞,徐朗腹背受敌。
“结果已定。”温映背着手,像是早料到了般。
“嗯?怎么看出来的?“荀语不懂,放眼望去,场上两方人数相当,按照平等分配,实力应也相当。
“骑兵背冲,正面席卷,徐将军抗不了多久了。”温映幽幽道。
“所以那个冲的最猛真是宴将军?”荀语震惊。
“是啊,骑兵若参与正面战场,指挥不易,他直接带领冲锋,切入后背进行合围。骑兵冲击步兵军阵背后,明摆的结果。纵然徐将军的阵法再有精妙之处,也难于施展。”
“可是指挥冲锋了,万一,我是说万一他不幸身亡,骑兵没人指挥,那岂不是乱套了?”门外汉荀语依旧疑惑。
“他应是下放了指挥权,骑兵多点进攻,你看,每一队骑兵的节奏都不一样,他们的任务就是吸引注意力,让敌方变阵困难。而中军应是另一人指挥,他只需要保护帅旗,并专心指挥正面进攻。而对方的骑兵,早已失了指挥,只能在外围踱步。”温映分析着场中局势,小手起伏,似在指点江山。
“妙哉妙哉。阿映你真厉害。是怎么学的?”荀语两眼放光。
“纸上谈兵罢了。“温映挠挠头,不好意思说道,“以前没事的时候总看书来着。”
向来铁血的温意,心被触动,粗糙的手握拳又张开,泛白的指节摸上温映的头,难得流露出了心疼,“阿映,是父亲和母亲不好…”
温映摆动毛茸茸的脑袋,在大掌下蹭蹭,弯唇笑得没心没肺,“阿爹,你给我的兵法我和景宴都有好好看的~”
温意更难受了,负手走到一边,独自消化这些情绪。
场中形势果真如温映所料。
从一个豁口开始,颓势摧枯拉朽,徐朗的军阵便被冲得稀碎。
在徐朗还没回神时,景宴便纵马至身前,长枪一挑,便将帅旗挑走。
尘土铺面,华发垂落,徐朗再也撑不住自己的身子,单膝跪地,望着张开的双手,呐呐开口,“竟然,竟然败了…”
景宴微叹,同何之章一齐,将他扶起,“将军倒也不必行此大礼。”
徐朗颤着身子起身,若是真的战场,索契的骑兵只强不弱,他早已尸骨无存,这些他带的士兵也将埋骨黄沙,他才觉出些后怕来。
苍白的脸勉强扯出一抹笑,他向着温意奔去,“后生可畏啊!后生可畏啊!”
得了徐朗的肯定,回到台上的景宴明显能感觉到前后的区别对待。
“末将徐朗!”
“末将王钊!”
“末将陈昊!”
“末将郭家铭!”
“末将温雪!”
“末将何之章!”
“听凭将军调遣。”几人弯腰抱拳,异口同声道。
景宴挑眉看向温意,等他来收场。
温意收拾了情绪,沉着上前,号令道,“明日旬休,主将各自带回吧。”
士兵有序离场,欢欣之气蔓延,只留主将一脸不甘。
待主将离去,温映才走上前来,静静等景宴解甲,随后握上他的手,向沈慈讨来药膏,细细涂抹。
药膏冰冰凉,他的心却是热的,“怎么样,我帅吗?”
温映白他一眼,“阿爹说带我们去选马。"
“马有我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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