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灵记

　　在想通了吴祺的事情之后，施灵双也不再纠结，将重心放到了医书上。

　　与庆闲分别大半年，她不想在见面后被师傅数落医书退步，于是这几天格外认真。

　　不仅从早到晚地翻阅医书，更是恢复了许久之前的习惯，每日拿些药材练手。

　　这样约莫过了三四日，礼部那边来人了，与礼部共同来到施府的还有宫里的人。

　　清楚这两头来人是因为何事，这次施灵双并没有慌张之类的情绪，她听得很认真。

　　礼部那边算了两人的八字，合出黄道吉日，将日子定在三个月后。

　　而宫中来人，则是过来告知她其余有关成婚的事宜。

　　施灵双听着，听到了绣婚服一事。

　　虽说现在时间还早，但她想起了自己不上不下的女红水准，还是想在将纹样绣在婚服前好好准备一下。

　　她要来许多布匹，穿针引线，有一搭没一搭地把这件事安插进看医书的空闲之中。

　　并且，施灵双忽然想起来那只与季怀瑾配对的荷包。原本是留下给自己佩戴的，结果将绣与季怀瑾的送出去后，她就渐渐松懈了这件事。

　　现在想起来了，也不好继续松懈下去，所以现在每日都安排得满满当当。

　　她这边忙碌起来，施清元那处却慢慢松快下来。

　　接管了施宅的各种事情，磨合了一个多月后，施清元渐渐得心应手起来，也不再如之前一个月那般冗忙了。

　　她趁着今日恰好半日的空闲，来到了施灵双的院子里。

　　“在府内的湖上用膳？”施灵双讶然地重复了一遍施清元的话。

　　“有何不可？在城郊湖中画舫游船，与在咱们府上支起小船用膳，是一样的，况且在自家府内还自在些。”施清元近些日子来的言行，较之从前的谨慎冷淡，更多了几分随意自然。

　　她此时坐在施灵双屋室内的矮塌上，微微向后靠着，反而显得施灵双坐得更端正。

　　“说得也是……”施清元的提议很有趣，她想了想，便同意了。

　　府内东西都备齐了，通知下去后，就过来了几位小厮。支船的支船，搭蓬的搭蓬，很快做得有模有样。

　　施清元专门吩咐了厨房，带汤带水的菜做得少，方便端上小船。

　　一切准备好之后，施灵双便来到中心湖这里。她瞧着眼前漂浮在湖上的小舟，小舟顶上搭了个宽大的蓬，里头的桌子与桌子上的菜碟都被固定好，随着水波的摇晃也不移动，看着确实是有几分趣味所在。

　　施清元先走进去，施灵双跟在她的身后。

　　坐稳之后，船尾站着的小厮一划船桨，小舟就晃晃悠悠地开始漂了起来。

　　小舟不大，船尾立了一位会水划船的小厮，两人便没有再带任何侍女。

　　将两边的帘子放下来，只透过前后的雕花窗户望着外面的湖，多了几分隐蔽与惬意。

　　“真悠闲。”施清元饮了花茶，放松下来，开口道。

　　施灵双点点头，笑起来，也为自己倒了半杯花茶。

　　花瓣的清香与茶叶的清新融合在一起，一口下去，唇齿留香。饮着淡雅的花茶，望着窗外湖面的平静，心绪渐渐松快下来，委实是悠闲又舒适。

　　“阿双，他亲自来了一趟。”施清元用了会膳，忽然说。

　　施灵双一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直到施清元开口说第二句话：“你不想见，我就没有和你说，现在事情落定了才告诉你。”

　　施灵双的视线垂下来，许久会问道：“然后呢？”

　　施清元把这件事和她简略地交代完后，将桌上放着的花饼为她夹去一块，道：“我专门派了人过去，他们以后不会再与我们有联系了，这件事暂且就先这样吧。”

　　这件事，包括大房这一脉的后续，也算是做了个了结。

　　施灵双听完，不愿再多说。她握着茶杯浅抿了一口茶，换了个话题：“姐姐今日怎得了空，还想出舟上午膳如此有趣的举动？”

　　施清元看了看她的神色，放下心来，配合着她接下她的话：“这两日你我都忙，刚好别庄的事情告一段落，我便想来与你一同用膳。”

　　“不过用完膳又有些事了，不然还想着去你的院子坐一会。”施清元说着，摇了摇头。

　　她有心引着施灵双，施灵双也如她预想之中一样，露出些许好奇的神色问道：“又有些何事？”

　　两人就这些话题讨论了许久，约莫在湖上漂了近一个时辰，小舟才慢慢靠岸。

　　靠岸之后，施清元果然如她所说的一般，行至前院，红卉抱着一沓册子跟在她身后。

　　施灵双回到院子里，走进屋室。她计划着下午去一趟医楼，补些药材，顺势下午给自己半日休息时间。

　　她褪下外衫，将床幔床纱拉起来，睡了个午觉。

　　睡好觉补足精力后，施灵双才重新整理了下自己，出门去往医楼。

　　许是时间不凑巧，今日医楼中有许多人，直至走到最里头的草药间后，人才渐渐少下来。

　　她原本是在全神贯注地挑选着药材，但后头却忽然传来声响。

　　“你，跟我们走一趟。”男子嗓音浑厚，说话十分粗鲁，施灵双听着不由得微微偏头看过去。

　　身着统一服装，腰间佩戴了统一样式的令牌，是皇家卫队里的人。

　　站着的四名护卫将中间白发苍苍的老者围住，动作不太客气地扯着那名老者。

　　老者背着医箱，身上的衣服不太整洁，脚上的鞋履看起来穿了许久，磨损很多。

　　他起初没反应过来，后来清了清嗓子，很是恭敬地对那几名护卫道：“大人，是不是搞错了什么，我只是一赤脚大夫，两日前刚刚到京中。”

　　“搞错？哪里搞错了？”为首的那名护卫不耐烦道，“皇上有令，抓的就是你这样的大夫！”

　　他冲那位老者说完后，也不顾对方的恳请，挥挥手，剩下的三名护卫很快便上前将人带走了。

　　草药间的人不多，地方大，没有几个人注意到这边角落里发生的事情。

　　见了这事，施灵双的眉间微微蹙起。她慢慢地挑完了剩下的药材，咬了咬唇，忽而想起庆闲这两天也要入京了。

　　施灵双呼吸一顿，有些慌张，脑海中下意识浮现出一个人影。

　　她匆匆结钱，走出医楼的时候没太注意，差点撞到人。

　　对方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反而惹得施灵双一惊。

　　她飞快躲开，愕然抬眼，竟在眼前见到了方才出现在自己脑海里的那人。

　　“阿瑾？”施灵双惊讶极了，“你怎么在这里？”

　　“听逐云说你来了医楼，我想着在此处碰碰运气，岂料真的遇到了你。”季怀瑾言笑晏晏。

　　并不完全如此，他近来也很忙碌，每日到了晚上才有空来见她一面。

　　最近京城里不太平，她又是独自来医楼这样的地方，季怀瑾放心不下，便特意来找她。

　　施灵双欣喜地笑了笑，随即想到什么，拉住他：“我有些事想同你说。”

　　季怀瑾不愿在医楼前停留，也正有此意，于是说：“我的马车在这边，不如我送阿双回府。”

　　他带着施灵双上了自己的马车，吩咐小厮告知一声她的马车夫。

　　坐上马车刚刚行驶后，施灵双就迫不及待地开口：“阿瑾，你近来有没有听闻皇帝派遣侍卫抓医者？”

　　她隐隐觉得，这件事没有表面那么简单。加之庆闲快要来到京城了，施灵双最担心的是他被抓捕。

　　季怀瑾心中一顿，仔仔细细看了看她，发觉她脸上只是些焦急的神色后略微放下心来：“我听说了，我也见到了。”

　　闻言，施灵双更是一惊，忙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阿双，我这里听到的事情是，皇帝下令派遣侍卫请民间医者入宫，与御医们一同讨论医术。”季怀瑾的声色沉着，可这话的内容让施灵双再次皱起眉来。

　　“请他们入宫？讨论医术？”施灵双满脸困惑，她不住摇着头，“这不对呀，我见到的根本不是这样的。”

　　“阿双别急。”季怀瑾道，条理清晰地继续讲述，“他是这样下令的，只不过底下的人是不是照做了，是不是有其他人从中拦截下达了其他命令，这又是一件事了。”

　　这句话暗含了许多信息，施灵双听得若有所思。她垂下眼帘，思索片刻后慢慢地点头：“所以，下面的人并没有完全执行皇帝的命令，而另有其人从中转达了新的命令？”

　　季怀瑾点头，眼中带着赞赏：“正是这个意思。”

　　“是……”施灵双想起了一人，正要问出口，顿觉不妙，把口中的名字咽了回去。

　　她眨眨眼，一双眼睛向上看着季怀瑾，见到他轻轻点头：“聪明。”

　　施灵双唇角一弯，眼里霎时充满了笑意，不过很快，她眼中的笑意散去，又浮上一层担忧。

　　张口正想说话，但马车不知怎的一阵颠簸。

　　施灵双此时身子正前倾，被这突如其来的颠簸弄得重心不稳，直接一头栽进了季怀瑾的怀中。

　　男人的气息扑面而来，将她包裹住。季怀瑾揽住她的后背，施灵双下意识用手撑着他的胸膛，头却忽然不敢抬起来。

　　她莫名其妙地保持了这个姿势片刻，直到季怀瑾说：“阿双，你再不出来，我就要向前了。”

　　他的声音有些低沉，让施灵双迅速回神。她抬起头，脸蛋红彤彤的，眼睛亮得惊人：“阿瑾，你这么厉害，一定能保证师傅和五笛的安全！”

　　季怀瑾听了这话，眼神一滞，心中那些澎湃的情绪也渐渐停下，转为无奈的笑意

　　这话她不说，他也是定会安排人去做的，她在这里耍些小心思，倒让他觉得生疏了。

　　不过小姑娘担心也正常，那是她师傅，教导了十年医术，面冷心热……尽管心中百般为她开脱，季怀瑾还是带着些发泄意味地捏了捏她的鼻尖。

　　他扶住她的肩膀，认真地说：“当然。”

　　瞧她一开始还把他给架了起来，季怀瑾望着施灵双那张小脸，越看越觉得可恶，但心头的喜悦却也抑制不住地蔓延出来，他狠狠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

　　这一次不带任何旖旎的气氛，仿佛只是心血来潮一般，忍不住地亲了一口。

　　直接把施灵双亲懵了。

　　温热的唇好似还贴在她的额头上，愣愣地抬眼望去，季怀瑾的眼中是满得几乎要溢出来的眷爱。

　　他这番举动之后，没再做其他的动作。留了一段时间过后，小姑娘这才彻底反应过来。

　　季怀瑾捏了捏她的脸，马车渐渐停下来，他估摸着也到施宅了，正准备放开她。

　　却没料到施灵双突然伸手拉住了他捏着她的脸蛋的手，在他有些惊讶的目光中红着脸大胆地上前，将唇瓣轻轻印在他的脸颊上。

　　很轻很轻，如同蜻蜓点水一般。她亲完后，迅速放开他的手，趁着他还有些愣住的状态时飞快跑下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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