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吻过梨

　　南城市中心医院。

　　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消毒水气味，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冰冷窒息。

　　宋梨初呆坐在走廊的长椅上，身上那件染血的伴娘礼服上位更换，原本柔美的香槟色被大片暗红发黑的骇人血迹覆盖，干涸发硬，紧紧贴在她的肌肤上，带来一阵阵战栗的寒意。她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活气，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发抖，双手死死绞在一起，指甲深陷进掌心，留下月牙形的血痕，她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她的整个世界，都系在那扇紧闭的、沉默的、吞噬了她丈夫生命的门后。

　　赵笙笙哭肿了眼睛，拿了一条薄毯小心翼翼裹住她冰冷的肩膀，声音哭得沙哑：“初初，先去换身衣服，处理下手上的伤好不好？江涣他...他一定吉人天相...”

　　“对不起，笙笙，都是因为我，搞砸了你们的婚礼......江涣也因为我...” 她声音更加嘶哑。

　　“你别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这是她王欣茹丧心病狂，她现在自己自食恶果，你不要责怪自己...这不是你的错，我和景行的婚礼仪式都举行完了，他就算不想认我这个老婆，我也赖定他了，乖，我们去换衣服好吗？让自己和宝宝都舒服点。”

　　周景行面色沉郁，眼下乌青，声音却竭力维持镇定：

　　“小嫂子，先去换衣服吧，院长亲自牵头专家组在里面，用了最好的设备，阿涣平时的身体底子很好，他一定能挺过来的。”

　　傅西洲靠着冰冷的墙壁，唇线紧绷，一言不发。

　　宋梨初被半推半就下，到洗手间换下了衣服，立刻又回到手术室外的走廊上等待。

　　不知熬了多久，那扇隔绝生死的大门终于打开。

　　主刀医生满脸疲惫地走出来，口罩耷拉在下颌。

　　宋梨初猛地弹起冲过去，却因久坐肢僵和情绪过激眼前骤然发黑，踉跄着向前扑倒，被周景行和赵笙笙眼疾手快地扶住。

　　“医生，我丈夫...他怎么样？”

　　她的声音抖得破碎不堪，每一个字都耗费了全身力气，心脏疯狂擂鼓，几乎要撞碎胸骨。

　　医生摘下口罩，语气带着一场恶战后的如释重负：“江夫人，万幸！匕首偏离了重要脏器和大血管，但失血非常严重，脾脏有破裂，已经进行了缝合和部分切除。手术是成功的，但目前还未完全脱离危险期，需要送入ICU密切监护。”

　　“成功...” 听到这两个字，宋梨初泣不成声，只会重复地道谢。

　　“病人身体素质很好，求生意志更是超乎想象的顽强，这是最重要的。等麻醉过后会清醒，但后续需要绝对敬仰和精心护理。” 医生又交代了些注意事项，便转身离开。

　　不久，江涣被推了出来。他安静地躺在病床上，脸色是失血过多的惨白，唇上毫无血色，呼吸微弱，依赖着氧气面罩和各种维持生命的一起，但胸膛的起伏规律而平稳。

　　宋梨初一步不离地跟在移动病床旁，眼睛一眨不眨地贪婪地看着他沉睡的容颜，仿佛要将他的模样刻入灵魂深处，直到被ICU的探视规则阻隔在外。

　　次日黄昏，在严格的消毒程序后，宋梨初终于被允许进入ICU。

　　她穿着宽大的无菌服，轻轻走到床边。江涣已经醒了，麻药效果褪去，伤口的剧痛让他眉头紧锁，单那双总是深邃的眼眸已经睁开，虽然虚弱，却有了清明的神采。

　　看到她的瞬间，他黯淡的眼眸像是骤然被点亮，微弱地闪烁了一下。干裂的嘴唇在氧气面罩下艰难地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发出一点微弱的气音。

　　“别说话，” 宋梨初立刻上前，声音轻柔得像是怕惊扰了他，她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冰冷的管线，轻轻握住他没有输液的大手，将手心的温暖传递给他，“医生说了，你现在不能说话，要静养。”

　　她的指尖冰凉，轻柔地抚过他紧蹙的眉间，声音带着哭过后的沙哑，却温柔至极，“是不是很疼？”

　　江涣极缓地眨了一下眼睛，承认了。他的目光贪婪地描摹她的脸庞，眼神里充满了化不开的担忧，后怕，以及深重的愧疚。

　　“我没事，真的，一点事都没有，” 宋梨初看懂了他的眼神，连忙保证，甚至努力想挤出一个让他爱心的笑容，“宝宝也很好，我们都没事。笙笙他们也在外面守着，大家都好。爷爷听到消息后，晕倒过，后来没事了，医生说是受惊过度，爸爸妈妈在老宅陪着他，你就放心吧，嗯？”

　　江涣眼底那根紧绷的弦稍稍松弛，但那愧疚与心疼越发浓烈，他极其轻微地回握了一下她的手指，动作虚弱，却带着清晰的回应。

　　“对...对不起...” 他几乎是用气声，嘶哑地、艰难地挤出几个字，每一个音节都牵扯着伤口，带来一阵痛苦的喘息， “又...让你...怕了...”

　　这一句道歉，彻底击溃了宋梨初强筑起的所有防线。

　　她的眼泪瞬间决堤，砸在他苍白的手背上，烫得吓人。

　　“不是你的错，” 她哽咽着，“都是因为我，都是我害得你...”

　　“...不许...怪自己...”

　　江涣眼中尽是心疼，他抬手想要为她擦拭眼泪，却连这样的动作都无法完成，只能佣金力气再次捏了捏她的手指，幅度微弱却充满安抚。

　　宋梨初深吸一口气，用力抹去脸上的泪痕。

　　她俯下身，尽可能靠近他，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你要快点好起来，陪着我和宝宝。”

　　“不准...找别人。”

　　宋梨初气笑了，当时的一句赌气话，竟让他记到现在。

　　“知道了，一句话就让你掉进醋坛子里......大傻瓜。”

　　窗外，夕阳正缓缓沉入地平线，最后一片暖金色的光芒恰好穿过ICU的玻璃窗，柔和地笼罩在两人紧紧交握的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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