尧程万里

　　“逆旅无归客，剑出鬼神惊。”逆旅剑法以逆势、诡变、后发制人为核，十二式环环相扣，暗合十二时辰生死之变，剑意孤绝凌厉。

　　江炎道：“我先与你演示一番。”

　　花师尧环顾四周，场地确实较为宽阔，但毕竟是别人的店，周围还是有不少物件，她忧心道：“江老师，演示的话，会不会破坏公物啊？若是弄坏了什么，老板不会放过我的。”

　　江炎扫视了一眼，抬手展开了领域：“虽与外界时间流速相同，但也够用了，不用担心破坏场地。”

　　江炎抬手，二指并拢贴在花师尧额头：“这是逆旅剑法的简要讲解，我直接传于你。但切记不可因此懈怠，这十二式每一式都考验习剑者的武学悟性，更需契合对应的心性，若是心性不符，轻则徒具其形，重则反噬自身——你笑什么？”

　　花师尧赶紧压下嘴角：“呃，就是觉得这每一招的名字都好帅，我很喜欢。”

　　何止帅，让花师尧想都想不出那么牛的名字，太装了，好喜欢。

　　江炎也扯起嘴角：“我年轻时也觉得名字很不错，可惜这些都是有代价的——这每一招的名字都是其中心性的隐喻，等你无法领悟的时候，就会觉得这些名字面目可憎了。”

　　他转过身，抽出佩剑：“逆旅剑法的十二式，我只能教你九式，最后三剑我也未曾领悟，徒有其形。若是你能修得前九式，已足够让你傲视绝大多数修士，剩下的就看你自己造化吧——当然，我若是率先突破，也必不会吝啬于你，既然已经答应了你，我自会负责到底。”

　　“看好了。”江炎话音未落，剑已出鞘。他的剑身泛着红金流纹，细看似有熔岩翻滚，气势骇人。

　　花师尧看着江炎忽然向后飘退了三步，衣袂翻飞，似被无形的对手击退，追风而来的落叶刚触到剑尖，便见那剑倏然回刺，一点寒芒在白日里竟也亮的惊人。

　　逆旅剑法第一式，孤灯照夜。

　　花师尧看着江炎剑势凌厉，一招一式皆映入眼眸，心也不禁兴奋地猛烈鼓动起来，砰砰、砰砰，跳得热烈。

　　九式舞完，利剑归鞘。花师尧的掌声啪啪啪地响了起来；“太帅啦江老师，太帅啦！”

　　江炎微微皱起眉头，淡淡道：“大惊小怪。”

　　话是这么说，语气里却全无责怪之意，花师尧倒是听出些微妙的得意。

　　很好，没有拍到马腿上。江炎性子直率，是个好相处的。

　　江炎招呼花师尧靠近：“逆旅剑法招式多后发制人，需耐得住诱敌之机，不可急躁抢攻。这要求剑士孤绝、隐忍、决绝，剑法威力与情绪共鸣，越是心无挂碍，剑意越纯。”

　　他顿了顿：“其实我觉得你并不适合现在直接学习这套剑法——你年纪太小了，看起来也没经历过什么事。”

　　花师尧道：“这么说的话确实很难。我之前的招式都是专注于主动进攻的。但是破解剑阵的时候，你说这剑法是适合我的......”

　　江炎道：“那剑阵是逆旅剑法的基础，你当时确实展现出学习这套剑法的天赋，但那是说明你的身体很适合这套剑法，不能代表心性也适合。不过你也不用过于忧心，没有剑法是不要求心性的，即便你现在年轻，只要有心多磨砺，未尝不可精进，只是需要时间罢了。人总是会成长的。”

　　花师尧认真地点了点头：“我一定会去多锻炼自己的。”

　　江炎道：“这样自然最好，但也切记不可急功近利。那我先来给你讲解一下第一式吧......”

　　开始讲理论了吗？花师尧自觉地掏出她收藏多年的小本本，开始记录。

　　江炎眉头一挑，问道：“这个要记吗？”

　　花师尧点点头：“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听着也是听着，我先记下来，方便后面回顾复习——没事，我记的时候也是能听进去的，不是形式主义。”

　　江炎第一次教人，什么也不懂，只是觉得花师尧这样做听起来也不错，便随她去了。这第一次教人的感觉确实新奇，江炎发现他并不讨厌。

　　真的不能拜师吗？江炎瞥了花师尧一眼。

　　总觉得自己这样无名无分的，心里不太爽快。

　　元华等到花师尧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下来。

　　虽然没有合剑宗温泉圣地的花灯，但这个温泉馆的装潢也很不错，看着颇有氛围。花师尧回过神来的时候，温泉馆里居然已经有了不少客人，花师尧一个一个看过去，就像在看一棵又一棵的韭菜。

　　江炎不知用什么法子，在领域内就离开了。这次的领域由于没有依靠温泉，和之前的很不一样，花师尧和声白是一起实体进入领域的。等江炎离开后，她和声白突然凭空出现在了人群中，惊扰了好几个客人。

　　还好她和声白跑的快。什么“你是谁”“你是从哪里来的”“这雪豹怎么突然蹦出来了”，这些问题她一个也不想回答。

　　一路跑到了与元华分开的温泉处，花师尧看见元华果然还呆在原地坐着，姿势都没怎么变过，周围人说说笑笑，他一个人孤零零的，垂着眼睛像个自闭青年。

　　准确的说是自闭少年。

　　花师尧的良心突然痛了起来，但她又觉得元华这样子很不正常。

　　不会从她离开后一直在泡到现在吧？温泉也不能泡那么久的呀。

　　花师尧在元华斜后方蹲下，元华似有所感，侧着抬起了脸，眼眸在灯光下闪着点点碎光，显得温柔无比：“你回来了。”

　　花师尧站起身，脚尖破开水面，荡起阵阵波纹，她在元华身边坐下。

　　“久等了。你一直在这里泡温泉吗？”

　　元华应道：“嗯。”

　　花师尧皱起眉头：“你有感觉不舒服吗？温泉不能泡那么久的。”

　　元华侧着脸，看着花师尧暗鳞浮动的浴衣出神：“没有不舒服。”

　　花师尧看了元华的脸一眼，又移开视线，看向水面：“你是不是心情不好？对不起，我把你一个人落在了这里。”

　　元华道：“不要道歉，我心情很平静。”

　　沉默在二人之间散开，花师尧静静地思考了几息，还是决定将一切都摊开了说：“元华，其实我觉得......我们......”

　　这温泉并不是只有他们两个人，花师尧突然感到几道隐秘的目光投向了这边，她迅速打住了话题：“我们应该出去了，现在回客栈吧？”

　　元华道：“好，走吧。”

　　二人一豹离开了这家一点也不正宗的滨城正宗温泉馆。被江炎练到现在，花师尧其实已经非常疲惫了，路过街边小吃摊时，她的肚子咕咕地叫了起来。

　　餐铃响了，花师尧才猛然想起自己还没有吃晚饭。看着这小吃一条街，她干脆带着元华一起将每个摊子都轮了一遍，吃到肚皮鼓了起来才停手。

　　花师尧掏出纸巾，分给了元华几张，抹完嘴道：“元华，我其实有事想和你说，回到客栈后我们一起讨论一下吧。”

　　元华还是一声“嗯”。

　　看着元华一副什么都行的依赖模样，花师尧突然升起一股无名火，又突然被同情的海浪扑灭了。她不知道元华经历过什么，但是她知道这样是不正常的。

　　即便是她这样，极度依恋师父、大师姐的人，也不会说要时时刻刻都和他们赖在一起，不做自己的事情。修士修行最怕心里出问题，如果元华一直这样，修为是很难有所突破的。

　　花师尧觉得自己应该为元华做些什么。

　　回到客栈，花师尧先到江海平的房间问了声好。随即便带着元华和声白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准备开展一次严肃的花华谈话。
　　“请坐，元华。”花师尧与元华一人坐在桌子一侧，面对面地看向对方。

　　花师尧严肃地开口：“元华，你知道我来找你是来说什么的吗？”

　　元华摇头，表情很是无辜：“不知道。”

　　花师尧道：“元华，我们是好朋友吧？其实我与你第一次见面时，就觉得你十分亲切。”

　　元华道：“没有吧。当时你好像急着甩开我。”

　　花师尧一噎，突然发现他们说的第一次见面不是同一次。花师尧说的是江海平带着元华把她带去医士的那次，元华说的是花师尧着急去找江炎的那次。严格来说，元华说的才是真正的第一次。

　　花师尧心虚地清了清嗓子，决定跳过这个话题：“总之，我们之后相处的也很好。我觉得你是一个很好的朋友，但是——有一点，我觉得有些不对劲。”

　　元华看着花师尧的眼睛：“请讲。”

　　花师尧等的就是他这句话，立马打蛇随棍上：“从我们见面以来，好像都没见你做自己的事，一直在......顺着我，陪我做我的事——你不修炼的吗？晨练你也看着，休息了你也陪着，我不是说不喜欢你，只是这样很影响你修炼的吧？”

　　元华随口说道：“我的修炼不碍事的。”

　　花师尧眼神瞬间锐利起来：“什么意思，你的修为是自动上涨的吗？”

　　这挂开的也太大了！我不允许！

　　元华：“......不是这个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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