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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京之行三
王盼儿被沐川带着进饭厅时,长公主正端坐在主位上。
比之离开晋州的模样,长公主又丰润了不少,隐隐约约竟生出了几分菩萨相,端庄又祥和。
除了端坐的长公主,还有一位与王逍瑶年纪相仿、长得与沐川有七八分相似的少女,坐在长公主的右侧,她身后站了一位约莫五旬的嬷嬷。
少女鼓着包子脸,像个小河豚,一脸不开心的样子。
王盼儿不由多看了她两眼,然后规规矩矩给长公主见礼:“见过长公主殿下。”
长公主很是热情,起身招待:“来了府上,便是自己人,无需讲究礼节。”
说不需讲究礼节,真不讲就是讨人嫌。王盼儿依照长公主的意思,乖乖坐在了她左手一侧。
长公主笑着给王盼儿介绍:“这是我小女儿林澜,比你还小上些许。”
说罢她看了一眼面色不虞的少女:“叫人。”
林澜不情不愿地喊了一声“姐姐”,又继续苦大仇深。
长公主没理她,径自开了一坛他们从晋州带来的汾酒,给王盼儿与沐川各斟了一小盏:“我在京城盼了你许久,终于把你盼来了。”
王盼儿举起酒杯道:“多日未见,殿下容光焕发,想来过往愁怨已尽数抛诸脑后了。”
长公主乐得合不拢嘴,看着王盼儿与沐川紧紧挨着,默契十足的样子,更是满意得不得了:“还是托了你的福,我们吃饭。”
林澜没有同他们互动,盯着饭桌就开始夹菜,被身后的嬷嬷出声提醒:“小姐,长辈未动筷,晚辈先动不合规矩。”
嬷嬷出声后,王盼儿的视线不由转移到了她身上。
她一身深褐色的宫装,发髻梳得一丝不苟,王盼儿打量她的时候,她只是轻轻一撇,看样子是瞧不上自己这位长公主府的贵客。
林澜放下碗,面无表情等着长公主下筷。
长公主摸了摸林澜的发丝,对着嬷嬷道:“想吃就吃罢,又不是在外头,盼儿是自家人,不讲究这些虚头巴脑的。”
得了长公主的敕令,林澜一鼓作气的给自己倒了一碗酒,咕咚咕咚的干了,然后才添饭。她夹了好几大筷子菜,闷声扒着。
这行云流水狂风过境的架势,王盼儿看得目瞪口呆,测过头,眼神询问沐川:啥情况?
沐川也晃了晃眼珠子,表示自己不明所以。
林澜此举无异于在挑战嬷嬷权威。
只见嬷嬷眼珠子一鼓,提步上前,靠在长公主身后方,开始上眼药:“殿下,不可如此纵容小姐,贵女本就不宜饮酒,更何况这般牛饮。”
贵女为何不宜饮酒?长公主和王盼儿才碰了杯,这话说得很是不讨喜了。
王盼儿看着嬷嬷,不自觉的蹙起眉头。
嬷嬷必然不会正眼瞧看王盼儿,但身在后宫,练就一身敏锐的感官,自然能察觉王盼儿目光不善。
她自顾自继续道:“老奴受圣上嘱托,前来公主府教习规矩,殿下是身份尊贵,小姐身份可与殿下相提并论,如此行径粗俗,如何在夫家立足。且林公子尚未婚配,就与外女不清不楚,实为不妥,长此以往,怕有失长公主府的威仪。”
王盼儿:“?”
这是在点长公主了!拎不清的老玩意,眼睛长到头顶去了?
王盼儿看向长公主,长公主果不其然也落下了脸。
连林澜都感觉到了氛围不对,停下了扒饭的动作,抬起头来。
沐川放下杯盏冷声训斥:“嬷嬷怎知我尚未婚配?对着母亲的贵客大放厥词,嬷嬷的行径就得宜了?”
嬷嬷言辞凿凿:“老奴听驸马提起过,他与老夫人十分钟意礼部尚书之女,就等着公子返京后上门提亲。”
“提亲?”长公主也声色俱厉起来,连带着说话都换了一副腔调,“本宫怎不知川儿要与尚书之女议亲?”
嬷嬷没想到公主突然发难,心道大事不好。
驸马请她来,长公主点了头的,她以为公主与驸马是一个意思,要好好磨磨小姐的性子。
她会错了意,心中后怕,扑通一声半跪在地,告饶道:“是奴婢逾矩了。”
见长公主与沐川都出声维护自己,王盼儿心下感激,也施施然道:“嬷嬷似是没看清楚,这长公主府是谁在当家做主,莫要拿着一根鸡毛当令箭。”
她这老登的行为,和霸凌有什么区别。
自打王盼儿进了饭厅,林澜这小妮就一直垂头丧气的,得了母亲敕令就立马放风。加之长公主向来宽容和煦,必不会死拘着女儿性子,估摸着是驸马那边的幺蛾子了。
王盼儿看了一眼林澜,接着道:“不知驸马是如何授意,想来嬷嬷在府上的这些时日,林小姐没少受磋磨。”
话毕,林澜立刻点头如捣蒜。
长公主见此陷入懊恼:“这段时日,我忙于朝中周旋,竟没顾上府中事宜,本想着驸马请教习嬷嬷,让澜儿长些心眼也好。近日澜儿确实乖顺许多,我还以为是嬷嬷教导有方,没想……”
嬷嬷来府上时林澜以为母亲也赞成,卯着牛劲死杠,心中只有激愤。得到母亲的理解与歉意时,却忍不住开始掉金豆豆。
一滴一滴吧嗒吧嗒地掉进碗中,本根管顾不上还有王盼儿这个外人在场。
她哭够了,抹了一把眼泪,道:“我以为母亲也嫌弃我嫁不出去给公主府丢人了。”
长公主赶忙把她揽进怀中安慰:“没有的没有的,澜儿这么好,母亲怎会嫌弃。”
她安慰着女儿,抬眼凌厉地看着嬷嬷:“你同她说什么了?她为何会觉得被我与驸马嫌弃?”
长公主鲜少发难,如今威仪在身,嬷嬷无法预料后果,只觉当头一棒,赶紧跪趴在地,抖着声线回复:“驸马被同僚调侃林小姐的婚事是老大难,觉得掉了脸面,才进宫请奴婢出来管教小姐。我也不知如何会让小姐误会您与驸马嫌弃她。”
林澜从长公主怀中抬起脑袋:“她说我这样的女子,讨不得男子喜欢。吃饭就指责我吃太多,睡觉就嫌我睡姿不雅,每每训斥,都是若我出嫁,必要让长公主府在婆母家丢人,她被母亲与父亲请来,就是要好好管教我的。而我确是因为之前落水一事有损名节,理亏在先,以为母亲也对我不满,想要将我下嫁与人……”
“诶……”长公主叹了口气,“我本意是觉得嬷嬷出身后宫,见惯了勾心斗角,能教教你何为人心复杂,遇事多动脑。”
宫中送来的人,公主府不好处理,长公主正哄着自己小女儿,沐川出声对着嬷嬷下驱逐令:“你自行回宫复命,偌大公主府,还轮不到我父亲来作威作福。”
嬷嬷如获大赦,在地磕头叩谢后,赶忙撤了。
林澜撒够了娇,从长公主怀中起来,才感到羞腼。
长公主解了女儿的心结,心情不错,同王盼儿道:“府上这些乱七八糟的事,让盼儿见笑了。”
王盼儿回道:“我瞧林小姐率真可爱,性子同我家逍瑶有几分相似,不知为何会落入此种境地。”
长公主道:“此事还要从丞相夫人派人前来府上议亲说起。”
长公主府与丞相府欲结亲,金童玉女,门当户对,本是一桩十全十美的好姻缘。
可天不遂人愿,从小不被据着性子的林澜,在丞相大人上门提亲前,于酒楼撞见了正在与她议亲的嫡出小公子。
彼时嫡小公子正对着友人大放厥词,说婚后势必要驯服林澜这匹野马。
林澜捏着拳头忍了。
小公子在羞辱完她后,又扯着上菜女郎的袖子不放,出言调戏。
是可忍孰不可忍,林澜拎起一坛子酒就砸向了丞相府小公子的酒桌。
酒坛炸开,酒水与菜汁飞溅,桌上无人幸免。小公子被下了面子,至此记恨上了林澜。
结亲,是万万不可能结的了,娶个悍妇在家,奇耻大辱。
奈何丞相夫妇不同意退亲,小公子出门借酒消愁,与那群狐朋狗友想了个损招:既然林澜爱出门乱逛,到处行侠仗义,那就安排个乞儿,卖个可怜把林澜骗到河边,让她落水失仪。
林澜性子大大咧咧,身份贵重,平日也没人不长眼,敢打她主意。她没预料到人心叵测,径直跳进了那群纨绔的圈套,落入护城河中,贻笑大方。
事后乞儿被杖毙,没有留存证据,就算大理寺亲自出面审理,也只能不了了之。
经此一遭,林澜的名声坏了。别说丞相府的亲事没了下文,那些五六七八品的芝麻小官,也不愿把林澜纳入儿媳选项。
驸马被同门调侃,说女儿的亲事变成了老大难,气得回府后,要求长公主好好管教女儿。
长公主并不认为错在女儿,一顿舌枪唇战后,驸马便直接进宫面圣,求来一位管教嬷嬷。
请管教嬷嬷,长公主倒是同意的,林澜时常莽撞,收敛些性子,能免去不少乱子。
这些日子,林澜都被禁足在闺房习规矩,还是今日沐川归府、王盼儿上门做客,才被放出来吃这顿家宴。
“这老虔婆心眼儿坏。”听完长公主的讲述,王盼儿道,“许是困于后宫,没有见地,被规矩训坏了脑子。自己在宫中磋磨成了婆子,见不得她人畅快,只能通过训诫年轻女子来给低贱的一生找些丝缕平衡。她们这种人平时眼高于顶,真遇上硬茬,脊梁折得比谁都快。至于丞相之子,他能利用林小姐的善心发难,一能说明林小姐心地好,二能印证此子心术不正,婚事黄了,长远看,未必是坏事。”
见王盼儿站在自己的立场上,林澜立马跟上调子:“就是,是他们配不上我,这种人渣,要真嫁过去,还不知道要过什么日子!”
女儿重新恢复往日活泼,长公主松了口气,给林澜夹了一筷子肉:“你盼儿姐一撑腰,翅膀就硬气起来了,怎在婆子那儿受了大委屈,就不晓得与我说?”
说到此,林澜又有些丧气:“婚事黄了,名声坏了,父亲大发雷霆给我禁足,母亲未明确表态,我以为母亲也觉得我不对。”
公主摸摸林澜的脑袋:“你最大的不对就是轻信于他人,至于婚配,开心就好,一辈子不嫁,就在公主府当大小姐,又有何妨。”
长公主的话,听得王盼儿眼热。
多好的母亲,可惜她两辈子都碰不上。
沐川等着母亲与妹妹说完体己话,出声提醒:“此事症结在父亲,别人敢拿着澜儿婚事调侃他,是看他不起,反倒把板子打向自家女儿,与乌合之众混做一团,当真无用。”
长公主如今也是看驸马不起,轻哼一声:“他最好是别在整出什么乱子来。”然后岔过话题,差着下人给王盼儿打汤布菜。
饭厅内,气氛逐渐缓和,绿漪红绡看准时机,端着厨房做好的刨冰上了桌。
刨冰一人一份,在炎炎夏日中,剔透的冰晶沁着令人无比舒适的凉爽。
长公主尝了一口,眸子一亮,向王盼儿道:“这是你的手笔罢。”
王盼儿点点头:“此物名唤刨冰,是听闻府上有冰库犯了馋虫,还请殿下莫怪我不问自取。”
“哪能。”长公主好笑,吩咐着绿漪红绡,“这刨冰爽口,让后厨多做些,大伙儿一道尝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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