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61
林蔚立在厅上,只觉冷意丝丝漫漫地侵入肌肤,跟钝刀子似的,割得她浑身疼痛不已。
他的身影已看不见了,偌大的院子里,厅上,空寂如无人之地。
风吹进来,带着秋阳的爽气,拨乱了她的及肩短发。
他生气了,她知道。
但她要如何赔罪呢?他是她的恩人,她现在能做的却有限。
想着这个无能的自己,她的气恼就不可遏制地涌了上来。
无能如她,还有何颜面立在此地。
她急步往外走,刚走两步,只觉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等到再看清眼前时,她发现自己躺在张大床上,身上盖着条白色薄被。
床头灯亮着,橘色的光拢着她的手提袋并一个白瓷杯,床前椅背上搭着那蓝色风衣。
她定了定神,急忙坐起,发现身上依旧穿着白色立领羊绒衫、蓝色阔腿仔裤,白棉袜,不由松了口气。
再看,这才注意到左边墙上开有大窗,窗扇闭着,白色窗帘拢在侧旁,窗外昏暗暗的。
她从手提袋里拿出手机一看,17:47。
这么晚了,她心一凛,下床,见自己的蓝色运动鞋旁边放着双白色棉拖。
她穿了自己的鞋子,连风衣也穿上,当即开了门出去。
一眼就看见了楼梯,隐约还有人声。
她心一紧,立在护栏旁探看,就见不远处沈青云正跟一个男子说话。
两人立在打开的圆顶灯下,旁边的桌上摆着三套餐具,那桌子是原木的,当中摆着一瓶五颜六色的菊花。
还是在他家啊。
她眨了眨眼,记起前事,旋即又回了房间。
此时,她不想跟外人多说话,总觉尴尬。
一关上房门,她就给孟妍打电话,今早登机时,两人留了电话号码,“北京那么大,万一走散了,还是电话及时”。
当时的戏言,此时却是至理。
但没有接通,提示对方正在通话中。
林蔚关了手机,在椅子上坐了会儿,总觉气闷,就去开窗。
窗扇将打开,就有琴声传来,呜咽低徊,如泣如诉,凄婉不绝。
是《殇》。
她心一颤,循声望去,不觉怔住。
落日的余辉下,孟鸿坐在轮椅上,拉奏大提琴。
轮椅停在草地上。宽阔的草地,四周无有遮掩,他就那样坐着,背对着她。
暮色拢着他,冷风吹着他,他浑然不觉,只是拉弓按弦。
相同的音符一次次从他指尖滚落。
滚烫的泪珠一次次漫过她的面庞。
孟鸿。
她暗暗唤他,有那么几个瞬间,她都想冲过去抱住他。
但强大的理智遏止了她。
她只是林蔚。
他却是她的朋友。
更是她的救命恩人。
忽然,有人敲门。
林蔚急忙关了窗,脱了风衣搭在椅背上,脱鞋躺回床上,把脸埋在枕巾里。
将躺稳,就听有人推门进来。
“林蔚,”是孟妍的声音,疑惑的,“没醒吗?那刚才是……”
“哎呀,你来了。”她搓着眼转过身,“我刚起了,还是困,就又睡了。”
孟妍立在床边,打量着她,“现在可是醒了?告诉我,我是谁?”
林蔚一怔,坐起来,拉住她手,“孟妍,你没事吧?”
“告诉我,我是谁?”她又道。
“你是孟妍呀!你别吓我,你怎么了?”
她在她脸前摆摆手,“孟妍,我是林蔚,你能听见吗?”
见她焦灼不已,孟妍再绷不住,噗嗤笑出声来。
林蔚又是一怔,旋即拿手掐她胳膊,“你吓死我了。”
“是我被你吓死了好吗?”孟妍坐上床,看着她,“是谁,好不好地躺在地上?叫也不应,喊也不答!”
“我?”林蔚点点自己心口。
“是啊!低血糖。”孟妍捏捏她腮,“平时看着挺结实的,怎么关键时刻就成了糖吹的?”
林蔚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对不起啊。”
“怪我,那羊肉汤,该让你喝两碗的。”
“哈?”
“现在觉得怎么样?”
“很好啊。”
“那咱们去吃饭。医生说了,你就是吃的太少!”
林蔚应着,却又记起什么,将要说在房间吃的,又觉得不合适,只得硬着头皮同孟妍下楼。
将在餐桌旁坐下,一个五十多岁的男子就来布菜布饭。
他穿着白衬衣,黑条纹马甲,黑领结,黑西裤,戴着白手套,花白的头发梳得一丝不乱。
“孟鸿呢,孔叔。”孟妍问。
“孟先生去见陆总了,得很晚回来。两位请便。”
闻言,林蔚这才发现,桌上只剩两套餐具了。
一丝失落涌上心头,他不会是故意躲出去了吧?
“吃呀。”孟妍的话打断了她的乱猜。
六道菜,虽家常,但很营养,孟妍连连点头,一个劲地催林蔚多吃。
林蔚的肚子虽饿,却是咽不下,只吃了一小碗南瓜粥就放下了筷子。
“你是要打营养液吗?”对面的孟妍不满地开口,“再吃点儿,这么多,剩了就扔了,多可惜!”
林蔚摇头,“你多吃些,连我的份也吃了。”
“我是猪啊!”孟妍脱口道,言毕,自个先笑了。
林蔚一怔,也跟着笑。
“我是真吃不下,没别的事,可能是水土不服。”她慢慢开口,“我也好久没来北京了,一下适应不了。”
见孟妍面带不信,又道,“不骗你,我在北京念书时就这样,得一个礼拜才好。刚来时这样,后来放假回家,再回来也这样。硬吃,会闹肚子的。”
见她说的恳切,孟妍虽是疑惑,但也没有再劝,自己握紧了筷子。
吃完饭,孔管家撤下盘碟,送上水果茶水点心。
孟妍本要去院中溜达消食的,但见风刮得大了,只好留住,拿茶水襄助肠胃。
林蔚陪她坐着,时不时看看门厅。
忽然,就觉有人看自己,抬眼,就对上孟妍的眼睛,亮亮的,含着笑。
“怎么了?”
孟妍扬扬手机,“老梁家让我明天九点去签约。”
“他们同意了?”
“过了这村没这个店了。也就是咱们,换别家,一定还得压价。”
林蔚点头,若换她,会给二十万。多一块,都是增加成本,都要多卖两瓶醋才能回本。孟妍是经理,不会不懂。
“你怎么舍得?”她好奇地问。
“年轻人创业不容易,愿意承继祖业更不容易,我能帮一把就帮一把。”
林蔚顺着这话,“那我也帮一把。”
她拿起手机就要给她转账的,却被她拦住了,“我有钱,放心!”
“真的?”林蔚诧然。
“当然。要不够,我就找你了。绝不跟你见外。”
孟妍喝一口普洱茶,说回老梁家,“但愿梁经理能踏踏实实地做,保住老梁家的招牌。”
“仅是保住?”
“保住了,活下来,才能谈别的。现在人都太着急,恨不得一年走出县,三年出省,五年出国,七年出亚洲,十年就世界五百强了!”
林蔚听得很想笑,孟妍却是异常严肃,继续道,“做企业很难的。中小企业能撑过五年的,不到7%,撑过十年的不到2%。都想做大做强,怎么可能!”
林蔚愕然,“那……”
孟妍吐出一口气,“别担心,百花柿子不求大,只求精,能在凌河特产录上挂个名就成。——不,不挂名也成,只要年年能售卖个八成,保证学校一应开支费用,就很好了。”
“孟妍,”林蔚看着她,“你……”
“觉的我不思进取,是不是?”
“不是,”林蔚想了想,“是知足,知足是好的,但创业要成,需锐意图进,不进则退,很容易就被……很危险的。”
“不会的。”孟妍坚声道,“这可是跟山学的。山,为大,在于能止,知止不殆,方可长久。”
林蔚心一颤,钦佩之情油然而生,“孟妍——”
她笑着看她一眼,“山不名不利,一直都在,人争先恐后,损身损心,一点儿都不划算。我才不做赔本买卖呢!”
话音将落,手机铃声响起。
孟妍拿起手机,笑得更甜,“我先接个电话啊。”
看着孟妍蹦蹦跳跳地上了楼,林蔚默默坐了会儿,便也起身上楼去了。
厅上太空阔,她一个人坐着好不冷寂。
再者,也该给小晨打电话了。
早上出发时,她一个小人送她们两个大人出门,还一个劲地让她们放心。
然电话接通,却没听见小晨的声音。
“小晨跟晓剑在写作业,我还在超市,没回去。”赵岚道,“你怎么样?我看预报,北京要下雨啊。”
“一切顺利。”林蔚还要说什么的,赵岚就挂了电话,“有人来了,先不说了。”
林蔚坐在椅子上,看着手机,轻轻点了点头。
忽然,手机一闪,一条微信过来。
她立即点开,是孟妍的。
“我不下去了,你也早点儿休息啊,晚安。”
“晚安。”
回复毕,她又看了手机好久,确定再无信息来,这才慢慢起身,就要下楼洗漱的,忽见房内有盥洗间。
那房门也是白色的,就贴在墙上,严丝合缝的,要不是那金色把手,真要忽略过了,里面一应俱全,连淋浴也有。
洗漱毕,躺上床,兴许是下午睡多了,一点儿也不困,她翻来覆去几次,索性坐起,拿出素描本,开始图画醋博会的种种。
她画得入神,没有注意到窗外那一闪而过的光。
孟鸿慢慢下了车,坐上轮椅,见那客房依旧亮着灯,不由停住了。
其实,今天不必亲自去陆总那边的,就是音乐会曲目的事,电话里就能说清,但他还是去了。
去了就被留住,耽到这夜半才回来。
还有一天,她就要回去了,他在做什么!
沈青云过来,请他入内。
“孟妍呢?”他问。
“孟小姐跟林女士一起吃了饭,就回房了。林女士也吃了些,不多,但精神不错。”
“要请她们下来吗?”
“不用。你歇着吧,我待会自己回去。”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