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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只小猫叫风铃
海城的秋天总是来得猝不及防,仿佛一夜之间,梧桐树的叶子就染上了深浅不一的金黄。
阳光透过落地窗,在地板上投下温暖的光斑,空气中浮动着细小的尘埃,像一场无声的、温柔的金色雪。
林听屿端着两杯刚煮好的咖啡从厨房走出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宋迟声蜷在客厅靠窗的沙发里,身上盖着条薄薄的羊绒毯,膝盖上摊开着最新版的《鲸落无声》校样。
他看得专注,眉头微微蹙着,指尖无意识地在纸页边缘摩挲,阳光给他垂下的睫毛镀上了一层浅金。
时光似乎格外厚待他,几年的安稳生活洗去了曾经的苍白与脆弱,沉淀出一种温润如玉的质感。
只是偶尔在深夜惊醒,或是阴雨天旧伤作痛时,眼底才会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影,而这时,林听屿总会第一时间握住他的手,用无声的陪伴驱散那些残留的寒意。
“看多久了?歇会儿。”林听屿将其中一杯咖啡放在宋迟声手边的茶几上,自己在他脚边的地毯上坐下,背靠着沙发,仰头就能看到爱人低垂的侧脸。
宋迟声“嗯”了一声,视线却没离开稿子,只是习惯性地将一只手搭在林听屿肩上,指尖轻轻捏了捏他的肩线,像是某种无声的回应和安抚。
他的手腕比以前丰润了些,不再那么嶙峋得令人心惊,常年握笔的指节却依旧分明。
林听屿喝了一口自己那杯黑咖啡,享受着这一刻的宁静。
婚后生活并非总是波澜不惊,宋迟声对创作近乎苛刻的完美主义,林听屿工作带来的不定时风险,两个性格各异的男人在同一屋檐下的磨合……琐碎的摩擦偶尔也会有,但更多的是这种令人心安的日常。
他们像两棵根系紧密缠绕的树,各自向着天空生长,地下的脉络却早已难分彼此。
“这里,”宋迟声忽然开口,声音带着长时间未说话的微哑,他用笔尖点了点稿纸的一处,“编辑说这段心理描写可以再深入一点,但我总觉得加了反而冗余。”
林听屿就着他的手看去,那是《鲸落无声》主角在深海挣扎后获得新生的段落。
他仔细读了一遍,摇摇头:“别加。现在这样正好,留白才有想象空间。你的编辑不懂那种……死里逃生后反而说不出话的感觉。”
宋迟声低头看他,眼底泛起浅浅的笑意。
是啊,林听屿懂。
他们都懂。
有些极致的情感,本就无法用繁复的语言承载。
他放下笔,端起咖啡抿了一口,恰到好处的温度和醇香让他舒服地眯了眯眼,像只被顺毛撸舒服了的猫。
林听屿看着他这小表情,心里软得一塌糊涂,忍不住抬手揉了揉他柔软的发顶。
关于孩子的话题,是在一个极其寻常的周末午后偶然提起的。
那天姜临夏和周小野来家里吃饭,饭后闲聊时,姜临夏说起自家小侄女的各种趣事,笑得前仰后合。
周小野一边削着苹果一边随口道:“你俩这么喜欢清静,以后是不是打算就丁克到底了?”
林听屿正收拾着碗筷,闻言动作都没停,极其自然地接话:“看迟声。他想要就要,不想要就不要。我都行。”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宋迟声。他正捧着杯热茶,氤氲的热气柔和了他的轮廓。
他沉默了几秒,然后很轻地摇了摇头。
“不了。”他说,声音平静却笃定,“我不是……不是很想重复一次被带来这个世界的体验。”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更准确的表达,“而且,我们有彼此了。足够了。”
这话听起来有些消极,但了解他过往的人都明白,这并非出于悲观,而是一种经过深思熟虑后的、对自己的清醒认知和对现有生活的全然满足。
他经历过太多的黑暗与挣扎,如今这份来之不易的平静与幸福,他小心翼翼地呵护着,并不想轻易打破现有的平衡。
林听屿走到他身后,手搭在他肩膀上,用力按了按,是一个全然支持、无需多言的姿态。
“也好。”周小野把削好的苹果分成几瓣,“养孩子操心死了。你看林听海和温哲言,被他们家那小魔王(领养的孩子,叫林锐逸)折腾得天天黑眼圈。”
姜临夏也立刻附和:“就是!二人世界多爽啊!想干嘛干嘛,随时来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话题很快被岔开,聊起了最近的电影和哪家餐厅出了新品。
客人们离开后,家里恢复了安静。宋迟声站在阳台晾衣服,晚风带着凉意吹起他额前的碎发。
林听屿走过去,从背后抱住他,下巴搁在他颈窝里。
“真的没关系吗?”宋迟声轻声问,指的是不要孩子的事。
“当然。”林听屿回答得没有一丝犹豫,“宋迟声,和你结婚,是为了和你共度余生,不是为了什么传宗接代的任务。你就是我最重要的人,没有‘之一’。”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一点笑意:“再说,家里已经有一只‘宋小猫’了,够我操心的了。”
宋迟声肘击了他一下,却没忍住笑了出来。
“宋小猫”是林听屿给他起的绰号,源于他怕冷、嗜睡、偶尔闹点小别扭、需要顺毛撸的性子。
然而,林听屿的话却像一颗种子,悄悄落进了心里。
虽然明确表达了不要孩子的意愿,但某个安静的午后,当林听屿在书房处理工作时,宋迟声独自坐在客厅,看着宽敞的、只有他们两人的家,心里忽然掠过一丝极细微的念头——或许,是需要一点别的什么生命气息,来让这个家更圆满一点?不是孩子,而是另一种形式的陪伴。
这个念头在一次探望林听海和温哲言时变得具体起来。
他们的儿子林锐逸刚满三岁,正是猫嫌狗憎、精力无限的时候,把两个爸爸累得人仰马翻。
小家伙跌跌撞撞地满屋跑,一会儿打翻了玩具筐,一会儿又试图去揪温哲言养的那盆薄荷的叶子。
宋迟声看着林听海手忙脚乱地追在孩子后面,温哲言一边无奈地笑着收拾残局一边提醒“小心磕到”,虽然混乱,却充满了鲜活滚烫的生活气息。
离开时,在楼下遇到一位邻居正提着宠物航空箱从车里出来。
航空箱里是一只漂亮的布偶猫,湛蓝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外面。
“真漂亮。”宋迟声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邻居笑着打开箱门,那猫儿轻盈地跳出来,却不跑远,只是亲昵地蹭着主人的裤脚,发出细软的叫声。
“是啊,叫雪球,特别乖,就是有点黏人。”
看着那毛茸茸的一团,宋迟声心里某个地方忽然动了一下。
回去的车上,他望着窗外飞逝的街景,忽然轻声说:“其实……养只猫好像也不错。”
开车的林听屿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嘴角弯了起来:“怎么?被林锐逸那混世魔王刺激了,觉得还是毛孩子省心?”
宋迟声也笑了:“有点。家里……好像是可以多点动静。”
他顿了顿,补充道,“只是偶尔觉得。”
“行啊。”林听屿答得干脆,“你想养,我们就养。明天就去看看?”
“不急。”宋迟声看着窗外,“随缘吧。”
事情真的就变得很“随缘”。
就在那次谈话后不到一周,林听屿下班回来时,表情有点奇怪。
他没像往常一样先换鞋,而是站在门口,朝着宋迟声招了招手,语气神秘兮兮的:“哎,你过来一下。”
宋迟声放下书,疑惑地走过去:“怎么了?”
林听屿让开身,示意他看门外。
只见门口的脚垫上,放着一个不大的纸箱,纸箱里垫着软软的旧毛巾,毛巾中间,蜷缩着一只小猫。
那小猫看起来才两三个月大,一身微灰色的、略显凌乱的绒毛,像是刚离开母亲不久,又或许是在外流浪了几天,看上去有些瘦弱,但一双眼睛却极大,是清澈的琥珀色,此刻正怯生生地、又带着十足好奇地打量着门内的两个人类,细声细气地“喵”了一声。
宋迟声的心瞬间就被击中了。
他蹲下身,没有立刻去碰触,只是隔着一点距离,仔细地看着这个小生命。
“怎么回事?”他抬头问林听屿。
“不知道啊。”林听屿也蹲下来,挠了挠头,“我回来就看到它蹲在这儿,也不怕人,就看着门。纸箱不知道谁放的,估计是看我们这儿门口干净,就给搁这儿了?”
他们住的这栋楼邻里关系和睦,也知道他们家没有孩子,时常有邻居开玩笑说他们家最适合养宠物。
或许是哪家邻居的猫生了小猫,找不着人领养,就悄悄送了过来。
小猫似乎察觉到了宋迟声身上没有威胁,又或许是饿极了,小心翼翼地往前探了探身子,用小小的、粉嫩的鼻子嗅了嗅宋迟声伸过去的手指。
然后,伸出带着细小倒刺的舌头,轻轻地舔了一下。
那一下细微的触感,像一股微弱的电流,直窜进宋迟声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它好像……不是很怕我。”宋迟声的声音不自觉地放得极轻极柔。
“嗯。”林听屿看着他瞬间柔软下来的侧脸,眼神也温柔下来,“看来是缘分到了。要留下吗?”
宋迟声没有立刻回答,他只是用手指极轻地挠了挠小猫的下巴。
小猫立刻发出满足的、呼噜呼噜的声音,甚至主动用脑袋去蹭他的手指。
答案不言而喻。
家里就这样多了一位新成员。
小猫很乖,大概是在外吃过苦头,格外珍惜这个温暖的家。
给它准备了猫窝,但它似乎格外喜欢宋迟声常待的那张沙发角落,或者干脆就蜷在宋迟声的腿上,陪他看书写作。
林听屿看着那一大一小两只“猫”窝在沙发里的样子,总觉得心里某个空缺的地方被填满了。
他以前从没想过自己会养宠物,但看着宋迟声脸上越来越多的、因这个小生命而流露出的柔软笑意,他觉得这大概是婚后做得最正确的决定之一。
只是,小猫来了好些天了,名字却一直没定下来。
林听屿抱着手臂,看着那只正在猫爬架上努力练习磨爪的小毛团,它那身微灰色的毛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柔软。
“哎,”他用胳膊肘碰了碰旁边的宋迟声,“这只微灰色的猫,给他取什么名字?”
宋迟声正盘腿坐在地毯上,整理着读者来信——自从真相大白后,他重新开始收到来自世界各地的信件,有道歉,有关心,更多的是对他作品的喜爱。他闻言抬起头,目光也落在那只活泼的小猫身上。
小家伙似乎察觉到主人的注视,停下动作,蹲坐在爬架上,歪着脑袋,一双琥珀色的大眼睛清澈地望着他们,轻轻地“喵”了一声,像是在等待自己的名字。
家里安静了片刻,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风声。
宋迟声看着小猫,眼神渐渐变得悠远而温柔,仿佛透过它看到了很久以前的某些时光,某些人。
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轻轻地、清晰地说:
“风铃。”
林听屿怔了一下:“风铃?”这个名字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似乎和猫没什么直接关联。
“嗯。”宋迟声点了点头,收回目光,看向林听屿,眼底有一种宁静而笃定的光芒,“因为风铃响,故人归。”
林听屿瞬间明白了。
风铃。
那是挂在老房子屋檐下的清脆声响,是童年记忆里夏天的符号,是代表着“家”和“等候”的意象。
而“故人归”——归来的,或许是历经劫波终于得以安宁的宋迟声自己,或许是那些沉冤得雪、在文字里重获新生的“实验体”灵魂,或许是那份失而复得、紧紧握在手中的爱与圆满。
每一次风铃响起,都像是一个温柔的提醒:无论走过多少黑暗,最终都归来了,回到了这个充满光亮与温暖的所在。
这是一个充满隐喻和希望的名字,承载着过往,也寄托着对未来的温柔期许。
“好。”林听屿的声音低沉而肯定,他伸出手,揉了揉宋迟声的头发,又对着猫爬架上的小家伙笑了笑,“听到了吗?你叫风铃了。”
小猫像是听懂了似的,轻盈地从爬架上跳下来,迈着优雅的小步子走到宋迟声身边,用脑袋亲昵地蹭了蹭他的手臂,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呼噜声。
从此,家里多了一个名叫“风铃”的小成员。
风铃很快适应了这个名字。每当宋迟声轻声呼唤“风铃,过来”,无论它躲在哪个角落,都会很快跑出来,尾巴翘得高高的。
它喜欢在宋迟声写作时,安静地窝在他脚边,或者趴在窗台上,看着外面的梧桐树和飞鸟。
阳光好的时候,它身上那层微灰色的毛发会泛起一层淡淡的银光,漂亮极了。
林听屿发现,自从风铃来了之后,宋迟声在家的状态更加松弛了。
他会和风铃说话,虽然常常只是自言自语,但那种互动让家里充满了生动的生活气息。
有时林听屿下班回来,会看到宋迟声抱着风铃,指着窗外教它认“鸟”、“树”、“车”,那副认真的模样让他忍不住想笑,心里又软成一片。
而风铃,也果然如其名,成了这个家的“风向标”。
它活泼时,家里便充满嬉闹;它安静时,家里便流淌着宁谧的时光。
它的存在本身,就像是一串无声的风铃,提醒着生活里那些细微而确实的幸福。
又一个傍晚,夕阳将天空染成橘红色。
宋迟声坐在阳台的摇椅上,膝盖上盖着薄毯,风铃蜷在他腿上,睡得正香,小肚子随着呼吸一起一伏。
林听屿端着一盘切好的水果走过来,靠在门框上看着他们。
他没有出声打扰,只是静静地看着这幅画面——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和代表着“归来”与“圆满”的小生命,在落日余晖中,构成了一幅无比安宁、无比温暖的景象。
窗外,秋风拂过,屋檐下那串他们后来特意挂上去的玻璃风铃,发出了清脆悦耳的叮咚声。
风铃响,故人归。
而他们的故事,还在这个充满了光与尘、爱与温暖的家里,细水长流地继续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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