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挽奇闻录

　　晏持将这件事告知留娘时，留娘虽然有些惊讶，但却点点头：“或许我真的知道她心悦之人，只是这事需要先问过刘仵作。”
　　刘净刚开门，便看见晏持难以置信地看向他：“出了什么事？”他见留娘在场，便急忙套上外衣，“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你认识令狐秀？”晏持问道。
　　“什么秀？”
　　留娘急忙打断：“误会误会，最近遇害的那位陈四娘的尸首，我可以看看吗？”
　　刘净没有说话，反而看了晏持一眼，见他没有反应，便冲留娘点点头：“跟我来。”
　　刘净如他名字般，好干净，停尸房也打扫得一尘不染。
　　尸体整整齐齐按顺序排放，留娘毫不犹豫地走到了陈四娘的位置，从旁边直接拿起了小刀，似乎对这地方十分熟悉。
　　晏持皱紧眉头，但并没有打断她。
　　“给我些油。”留娘道，她将小刀先用水浸湿，而后又过了一遍油，细细刮蹭着陈四娘的脸。
　　留娘连续抹了四次也没有反应：“刘仵作，你这儿有没有烈酒。”
　　刘净点点头，给她倒了一碗。
　　留娘又将酒细细涂抹在她的脸上和脖子上。只见陈四娘的眼睛旁突然翘起一角，留娘便立刻用力撕扯，竟撕下一张完整的脸皮。
　　三人定睛一看，这女子竟与令狐秀长着一模一样的脸！
　　“人皮面具？”刘净皱眉，“居然这么结实？遇水不化。”
　　“如果说她是令狐秀，那么元侍郎家里的那位就是……”晏持看向留娘，只见她肯定地点了点头，“也就是说，她的情郎就是陈大发。”
　　“陈四娘利用人皮面具偷梁换柱？”刘净说道。
　　“辛苦了。”晏持拍了拍刘净，“我送你回去。”他冲留娘说道。
　　回去的路上晏持问道：“你怎么知道陈四娘假扮令狐秀？”
　　“只是听你们分析突然想到的，如果“令狐秀”并不喜欢元侍郎一家，那她给陈大发送东西便都是出自本心。”留娘说道，“那次送鸡的日子，我见她还送了一双鞋，原本没怎么在乎，只是陈大发带你走的时候刚好穿的也是新鞋，这才让我想起来其中关窍。”
　　“你的确细心。”晏持意味深长地说道，“刘之白放的东西你都能找到。”
　　留娘眨了眨眼睛：“可能是习惯吧，仵作与大夫还是有几分相通。”
　　晏持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将留娘送到门口便告了辞。一回到县衙，他便派秦闻调查令狐秀的身世。
　　与此同时，晏持也派人通知钱铭和孙正和调查陈四娘和陈大发的故事。
　　几人分头行动，将整个事情调查得一清二楚。
　　孙正和带侯玉亭来县衙时，晏持不由得问道：“你怎么也来了？”
　　“我对陈四娘的故事实在好奇，我想听听。”侯玉亭怕他不同意，连忙道项目，“若是你需要我回避，我现在便离开。”
　　晏持拦下她：“无妨，我也想听听你的想法。”
　　几人进了书房，这才说道：“陈四娘和陈大方自小便是青梅竹马，两人定了娃娃亲，本到了陈四娘及笄就与要成婚。只可惜，陈四娘的父亲生了大病，需要大把银钱治病。陈四娘家里便想毁了这门亲事，将陈四娘卖给别人，好换治病的钱。陈大发不忍陈四娘受苦，恰逢征兵，陈大发便参加征兵入伍，将钱尽数给了陈四娘。原本两个人也有些书信往来，不过都是代写。”钱铭拿出些信，“内容也都是我过得很好，你不用担心，我会定期给你寄钱的。可是三年前，也就是那次硝石案，陈大发便再也没有给她寄过信。”
　　侯玉亭听见陈四娘的爱情故事，不禁感慨道：“难怪她愿意殉情……”
　　孙正和看向侯玉亭，想要安慰，却还是止住了话头。
　　钱铭继续道：“但陈大发还是偷偷地回去看了她一眼，恰好让陈四娘撞见，因他面容尽毁，陈四娘并没有认出他，反而被吓得不轻，甚至高烧了两日。”
　　“陈大发为她做到如此地步，也真是重情重义之人。”秦闻感慨道。
　　“陈四娘因陈大发下落不明，整天萎靡不振，两年前却突然变了性子，不仅愿意出门，人也开朗了不少。”钱铭说道。
　　“看样子，她与陈大发取得联系了。”晏持说道。
　　“应该是的。”钱铭说道。
　　秦闻也附和道：“人有了盼头，还真是不一样啊。”
　　侯玉亭却听到了其中的问题：“如果说她与陈大发相认，为何三年前陈大发不直接告诉她呢？”
　　秦闻道：“说不定是后悔了，自己的一片真情总是应该让陈四娘知道。”
　　侯玉亭摇摇头：“陈四娘子因见了陈大发烧伤后的容貌便能高烧两日，陈大发那么爱她，我觉得他不会说。”
　　孙正和点点头：“我也觉得。”
　　“你觉得什么啊你？”钱铭给他一拳，两个人打闹起来。
　　晏持思索道：“陈四娘可能并不知道陈大发已经毁容，她或许只是因为某种原因才不能与她相见。”
　　两个人听见晏持的发言也停了手，思索起来。
　　“那陈大发也未免太过悲惨了。”秦闻感慨道。
　　“陈四娘又何尝不是？”侯玉亭惋惜道。
　　“陈四娘易容的手艺是从哪里学来的？”晏持反问道。
　　孙正和道：“我调查过她曾接触过的人，除了一年前接触过一位外乡女子外，其他人都没什么可疑。但因为时间太长，大多数人早已记不清她的长相。”
　　“有人特意帮她？”秦闻顿感奇怪，“一个爹不疼娘不爱的乡野村姑，会有人专门千里迢迢送过来一份秘术？”
　　晏持也不禁皱眉，搓了搓自己的玉佩道：“无论教她的人是谁，都不影响陈四娘已经偷梁换柱，盗用了令狐秀的身份。”
　　“令狐秀已经身死，难不成真是陈四娘干的？”钱铭诧异道，“那可真是人不可貌相。”
　　“按刘之白的说法，下手的人应当是个熟手。”晏持道。
　　“可若是陈四娘参与了多起案件，她杀害令狐秀时应当驾轻就熟了。”孙正和不同意道，“而且只有她杀死了令狐秀，才能堂而皇之地在元家生活。更巧的是，陈四娘一年前便来了长安，时间、动机她都符合。”
　　“我同意孙上官的说辞，”秦闻赞同道，“现在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陈四娘定和这件案子脱不了干系，即便不是凶手，也是帮凶。”
　　“那就先把陈四娘带回来。”晏持一声令下。
　　陈四娘被抓时，还在写着遗书，秦闻行事利落，连人带信一起送到县衙。
　　陈四娘一脸惊慌，见晏持一脸严肃地看向她，她显得格外慌乱。
　　“你可知罪？”晏持没有叫她的名字，直接问道。
　　整个县衙只有晏持的声音，周围的不良人显得格外可怖，连她自己的呼吸都清晰可闻。但她仍说道：“民女不知道犯了何事，求上官明示。”
　　晏持道：“你姓甚名谁，从实招来！”
　　“民女陈四娘……”还未等她说完，晏持便打断道。
　　“你真的叫令狐秀吗？”
　　陈四娘惊愕失色，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说。”晏持道，“你究竟是何人？”
　　陈四娘不敢言语，只是低头跪着。
　　“没事，我替你说。”晏持道，“陈大发你认识吧？”
　　陈四娘不做声，晏持却继续说道：“他这人无情无义，临死还将所有人一起拉下地狱……”
　　“你胡说！”陈四娘怒道。
　　“他在乡下有一个未婚妻，只可惜，他这人天生情种，负了她……”晏持被凶也不恼，反而添油加醋地继续说道。
　　“你这狗官不配如此说他！”陈四娘骂道。
　　“怎么？你舍不得他？”晏持调侃她，他慢慢走到她身后，“也确实，毕竟他对你确实不错啊！陈四娘子！”
　　陈四娘难以置信地看着他，随后了然道：“你故意的。”
　　“确实。”晏持说道，“陈大发一生不易，我不该如此言说。”
　　陈四娘讥讽道：“惺惺作态！”
　　晏持也不恼：“算起来，你和他都是重情重义之人，陈大发若是知道你为他做到如此地步，一定会心碎的。”
　　陈四娘反问道：“我一介女子能做什么呢？”
　　“至少，你能偷梁换柱，取代了真正的令狐秀！”晏持道。
　　陈四娘抿抿嘴，似乎不愿意听见这件事。
　　“你杀了令狐秀？”晏持问道。
　　陈四娘不做声。
　　“我之前向你的街坊打听过，你性子软弱胆小，连只鸡也不敢杀。”晏持说道，“而杀害令狐秀的凶手，手法干净利落，不像是不敢杀鸡的人做的。”
　　晏持看向陈四娘：“陈大发应当有这个本事。”
　　陈四娘立刻反驳道：“你不要随便污蔑大发哥。”
　　晏持继续道：“只是我不明白，令狐秀一位深闺女子，怎么得罪了你们，你们竟对她下了毒手？”
　　陈四娘不回答，只是默默地转到一边。
　　晏持却道：“你很聪明，一个人易容来到这里，在元府谨小慎微地活着。你也很重情义，为了陈大发，不惜受世人白眼。只是无论你们的感情如何珍贵，都不是你们杀害令狐秀的原因！”
　　“你有证据吗？”陈四娘看向他，讥讽道。
　　“你面具后的那张脸便是证据。”晏持道，“你敢撕下来吗？”
　　陈四娘装傻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晏持刚想继续说，却看见门外钱铭和孙正和焦急的模样，他俩见晏持看向这边，急忙地招了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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