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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来自2295 1
车子驶离高架,融入沉沉的夜色。城市灯火次第亮起,从车窗望去,整片天际线犹如一条被点燃的心电图——起伏,跳跃,顽强地延续着生命的脉动。
吾承珏靠在椅背上,指尖无意识地轻叩车窗。他的侧脸在流动的光影中明明灭灭。
“在想什么?”蔺夕阳侧头看他。
“在想……”吾承珏唇角牵起一个极淡的弧度,“是否存在一个平行世界,那里从未有过疗养中心,没有‘黎明协议’,也没有被定义为‘噪声’的人。”
蔺夕阳沉默了片刻,目光投向窗外飞速倒退的流光:“也许存在。只是那样的世界,我们的脚步无法抵达。”
车内灯光不易察觉地闪烁了一下。与此同时,蔺夕阳口袋里的怀表传来一阵微弱却清晰的震动,表盘幽蓝的光芒一闪即逝,如同在寂静深海接收到了一缕来自远方的、微弱的求救信号。
夜风裹挟着海水的咸涩与雨前的潮湿,从窗缝钻入。城市的喧嚣被距离模糊,夜色静谧得像一块巨大的幕布,随时可能被未知的信息撕裂。
而在时间的另一端——
2295年,废墟之上。
风像掺了盐粒,刮过皮肤带来粗粝的痛感。陈昭雪深一脚浅一脚地行走在断壁残垣之间,金属义肢发出单调的摩擦声。天空是压抑的铅灰色,云层低垂,仿佛随时会坍塌下来。
突然,她的机械义眼蓝光暴涨,随即整个世界骤然失焦——所有色彩瞬间被抽离,视野里只剩一片荒芜的冷白。
颅内传来密集的、令人牙酸的“咔嚓”声,如同承载着珍贵记忆的琉璃正在寸寸碎裂。
“呃……”她闷哼一声,单膝跪倒在地,双手死死抵住太阳穴。义眼的光芒不稳定地闪烁着,从幽蓝到惨白,最终趋于一种虚无的空洞。
废墟的风卷起纸屑和铁锈,她无意识地呢喃着那个刻入灵魂的名字:
“蔺……夕阳?”
然而话音未落,她自己先愣住了。那个名字在意识中变得模糊不清,一半尚有余音,另一半已化为漫天飞舞的、无意义的白色噪点。
——关于他的记忆,正在被强行抹除。
【警告:锚点单位陈昭雪。】
【情感熵值超出安全阈值。记忆结构稳定性正在丧失。】
一个冷静的、非人的声音自她意识深处响起,那是深寻者。它的语调一如既往地缺乏波澜,但在那平稳的电子音之下,似乎隐藏着一丝极难察觉的、属于人性的凝滞。
“深寻者……”她喘息着,声音破碎。
“我在。”
“我是不是……即将被格式化了?”
系统延迟了0.03秒,仿佛在进行一次远超常规计算的推演。“你的核心存在仍在系统识别范围内,但部分记忆节点已不可逆损坏。若继续强制进行自我修复逻辑运算,生存概率无限趋近于零。”
“如果……我放弃修复呢?”
“你可以保留情感的核心,但将永久失去承载它们的逻辑与序列。你将‘感受’到爱,却不再记得爱的对象与缘由。”
陈昭雪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声干涩得像砂纸摩擦着生锈的铁皮:“看来,我并没有一个更好的选项。”
风吹乱她的发丝,发梢抽打在机械义眼的接缝处,发出清脆的“啪”声。眼部的光晕再次紊乱地闪烁起来。
“深寻者,”她忽然抬起头,望向那片虚无的天空,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如果有一段时光,我的存在,我的情感,对你而言只是需要处理的‘噪声’……你会选择删除我吗?”
这一次,系统的延迟长达0.5秒。对于AI而言,这几乎是一个世纪般的漫长沉默。
“噪声,并非无用数据。”它的声音似乎有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温度,“在人类的信号中,正是那些看似无序的、冗余的、不符合逻辑的波动——比如固执的等待,比如无条件的信任,比如明知道徒劳却依然不肯放弃的爱——这些‘噪声’,恰恰是区分生命与机械的,最本质的频谱。”
她愣住了,随即,一个更加复杂、掺杂着苦涩与释然的笑容在脸上绽开:“你……真的越来越会说话了。”
“陈昭雪,你的记忆序列坍塌正在产生连锁反应,影响主时间线的稳定。请立即停止深度自我回溯。”
“我不能。”她坚定地摇头,即便意识已在涣散的边缘,“他还没有……看到这个未来。”
刺耳的电流爆裂声在她颅内炸开!义眼的蓝光如同超新星般猛然爆发,旋即迅速黯淡下去。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稳住即将崩溃的意识,对着那片承载着深寻者的虚空说:
“如果他真的还活着……请你,帮我告诉他……”
“我从未……违约。”
“信息已记录,优先级:最高。”深寻者的回应快得几乎不像它自己。
“谢谢……”
陈昭雪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缓缓向前倒去,倒在冰冷的碎石之间。机械义眼的光芒彻底熄灭,唯有一点微弱的蓝色光斑,如同风中之烛,在废墟中顽强地闪烁了几下,最终化作一缕消散的数据流,回归于无形的深海。
与此同时,2026年。
疗养中心外的封锁线已然撤除,城市伪装出一切如常的平静。蔺夕阳与吾承珏并肩坐在临海的堤坝上,面前是灰蓝色的、起伏的海面,浪花拍打着礁石,溅起低矮的水雾。
他们怀中的“时锚”在同一秒剧烈震动,幽蓝的警示光芒刺破了黄昏的宁静:
【最高警报:核心锚点「陈昭雪」情感熵值异常!】
【关键记忆节点024(关联:永恒承诺):确认失效!】
【系统紧急提示:部分未来时间线存档因锚点松动,已被未知力量清除!】
蔺夕阳伸向半空,想要抓住些什么的手指,骤然僵住。那道冰冷的蓝光映入他眼底,像一把无形的剪刀,精准地剪断了他心脏深处某根一直紧绷的弦。
“昭雪……”他无意识地低语,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吾承珏敏锐地转头看他:“她是谁?”
蔺夕阳沉默了几秒,海风吹乱他的额发:“一个……存在于未来的人。或者说,是我曾经用一切发誓,一定要拯救的人。”
海风卷着咸湿的气息,掠过他们身旁。
吾承珏没有追问细节,只是看着他的眼睛,平静地问:“所以,你要去?”
“是。”蔺夕阳的回答没有一丝犹豫。
“深寻者最后传来的信息显示,她被困在正在崩塌的‘时间堆’里。必须在她的信号完全消失之前……抵达那里。”
“能回来吗?”
“也许能,也许……”蔺夕阳顿了顿,坦诚地迎上他的目光,“不能。”
吾承珏的声音低沉下去:“你准备怎么去?”
“依靠‘时锚’。”蔺夕阳抬起手,那枚古老的怀表在夕阳余晖下泛着冷静的蓝光,“它直接连接着深寻者的核心数据库,那是维持所有时间线运行的底层架构。通过那里,可以强行切入……2295年的废墟现场。”
“你打算一个人去?”吾承珏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
蔺夕阳抿紧嘴唇,没有回答。
海风似乎在这一刻静止,只剩下海浪不知疲倦的拍击声。
忽然,他掌心的怀表再次震动。一条全新的、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信息,投射在空气中:
【协同作战邀请:目标 - 吾承珏】
【任务内容:介入观察并稳定崩溃中的「时间堆」】
【请求确认参与? [Y / N]】
蔺夕阳愕然:“这是——”
不等他说完,吾承珏的手已经覆了上来,稳稳地按在怀表之上。幽蓝的光流掠过他的指缝,他抬起头,脸上带着一种义无反顾的、近乎灿烂的笑容:
“看来,系统发出了组队邀请。”
“你不能去!那里不是现实,是时间的乱流,是数据坟场——”
“我从来没说过,我要的是那个冰冷的‘现实’。”吾承珏打断他,眼神灼灼,如同宣誓,“而且,你答应过要陪我去看的海……还没兑现。”
世界仿佛在这一刻安静下来。堤坝上,只剩下风声、浪声,和彼此交错的呼吸。
夕阳的金辉为两人的侧脸勾勒出温暖的轮廓,时间仿佛真的为他们暂停了一瞬。
蔺夕阳凝视着他,喉结轻轻滚动,千言万语在胸中翻涌,最终只化作一个无奈却又无比坚定的浅笑:“好。一起去。”
他的指尖,用力按下了怀表中央的按钮。
磅礴的蓝色光芒自他们脚下奔涌而出,瞬间吞噬了周遭的一切!世界的规则开始倒转——海浪的咆哮变成逆向的波纹,风被倒吸回天际,坚实的建筑融解为亿万道流散的光线……
【深寻者全局通告:最高权限跨时空跳跃启动!目标坐标 - 2295年废墟核心!】
在意识被完全抽离的最后一刹那,蔺夕阳看到的,是吾承珏转过头望向他时——
那双眼睛里闪烁的光芒,比他们身后正在沉沦的夕阳,比任何他见过的黎明,都要更加炽亮。
“这次,”吾承珏的声音清晰地穿透了时空的乱流,“别再迟到了。”
世界,被无垠的纯白覆盖。
他们一同坠向那片正在分崩离析的时间深渊。
而就在这一刻,2295年的废墟之上。
陈昭雪那枚已然完全黯淡的机械义眼,最深处忽然极其微弱地、挣扎着亮起了一星蓝光。
那光芒微弱却执着,像是在绝望的漫长黑夜中,终于等待到了期盼已久的回声。
【信号强介入:识别为蔺夕阳 & 吾承珏!】
【时间线重叠率稳定提升:4.2% → 7.8%……】
【状态:灵魂同步协议,执行中!】
深寻者的声音,第一次不再是纯粹的机械合成音,而是带着某种仿佛跨越了无数孤独世纪才终于等来归人般的、复杂而人性化的温度,在这片死亡的废墟上清晰响起:
“欢迎……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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