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又要求我学习

作者:言六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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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往


      已然十月中旬,满城金桂飘香,安王府中栖落院内那株桂树也是如此。

      这四月左右的时间,裴怀衡及冠了,也算替宁惟意料理了一件心意。

      殷羽母亲之事,各方皆在寻找证据,然殷覃此人奸诈,心思缜密,让他们数月未寻得错处可治罪,但十月初熙元帝收到一本加急奏折,是廉州知府快马加鞭秘密送入京中。

      奏折当中的内容是状告廉州知州殷覃面上和善,背地里却虐杀发妻,殴打继室,只这些内容,知府派人彻查问话就行,若是当真属实,就依律法定罪,大可不必紧急送往宫中由陛下定夺。

      为何如此皆因其中还另写一事,十年前殷覃贪墨赈灾粮,又逢天灾干旱,庄稼颗粒无收,导致那年廉州不少穷苦农户因家中无米,商户高价出售,故而活活饿死。

      那年先皇在位,也曾过问廉州,却被殷覃一张巧舌如簧掩盖过去,恰巧来年逢甘霖,也就无人再提。

      那年贪墨量少,也就未经人发觉。

      而后每年税收总往自己兜里捞点,皆因数额少,都未叫人察觉,那显然是做了假账。

      那年天灾,是先皇心上一把刀,不止廉州,举国上下死了不少人,还偏偏遇上打仗,国库实在难以同时支撑各处州县及军队,至今熙元帝还记得那年的天都是灰的。

      当即熙元帝便派人彻查,将殷覃抓捕问罪,这一查,竟还查出不少与此事牵连之人,可这些人又是朝中重臣,若是罢免降罪,其位该何人来坐?

      他又开始为难起来。

      距离春闱还有数月,这段时日总不能职位空缺着,若是按当初赵叙明失职一事来处理,总得挨个细查。

      最后结果就是一个个来,与当年事有关的,终是逃不过。

      奏折传入京中当日,裴怀衡就派人告知殷羽,状告殷覃之人是江娘子身旁侍女。

      殷羽因为母亲临终前的话,以及在墓碑前江娘子的举动,时常疑惑,想着自己定然漏了什么,便当日赶往廉州。

      赶到时,恍若见到母亲久卧病榻,虚弱无力,可床上躺着的是江娘子。

      不过几月,人怎么就成这副模样。

      殷覃殴打继室又是为何?

      他不是疼惜得很嘛,怎会殴打至如今模样。

      “……小羽。”江娘子见到他眼中惊喜,却只一瞬,让殷羽瞧见的更多是带着无奈的怒意。

      殷羽看着她神情,紧锁眉头,可听到这声久违的称呼时,眼睫微颤,许久未听到这两个字了。

      江娘子艰难坐起身,没了以前殷羽瞧见的厌恶不满,有的就只是母亲的眉眼温柔。

      他想走的,可听到那两个字,又见到对方手中捏着的留有母亲字迹的书信,他的腿脚就像被钉住一般,无法抬起。

      旁守着的侍女脸上还带着泪,赶忙上前将人扶起。

      “看来已经传入京中了。”江娘子的脖颈处还有明显的勒痕,动作间小臂微露,上面触目惊心的鞭痕。

      究竟发生何事,为何他什么也不知道。

      “你还是恨我对吧?”她不指望殷羽回答,索性就自问自答,“肯定是的,毕竟是我强行入府,拆散你们一家和睦,在你眼中还害得姐姐离世……”

      “够了!你不配提我母亲!”

      江娘子看着他,良久未说话,再开口时,她将手中信件递给他。

      “可还记得那封让你快快回京,再不回廉州的信,那是我写的。”

      殷羽惊愕:“那分明是母亲的字……”迹

      最后一字未说出,才想起最后落款的母字中间一笔连成。

      “那是她无力再提笔,让我代写,为了让你信服,才用了她的字迹,本以为你会依照信中快些回京,却偏偏在她墓前停留多日。”

      他所见的江娘子绝不是能与母亲相处融洽的,也更不可能让她代写信件,若是让她来,必然是要与殷覃商议,哄骗他回家,绝不是信中字句让他绝不能回。

      他不信。

      “我知你不信,那你要听听我与你母亲的故事吗?”

      “我三十四岁那年初遇你母亲……”

      六年前,濂州的冬日不会下雪,可冷风却比别处要刺骨百倍。

      江婠是从其他州县来的,家中长辈早年病故,前任丈夫又是个久病缠身之人,上月离世,临终前,将江婠唤到床榻前,他早没了气力开口,只得将枕下的东西交给她。

      她将信封打开,确实是他字迹,只是字句飘浮无力,每一笔落下,书写之人定是花费不少精力。

      —婠儿,自你十七岁,因长辈冲喜为由,不顾你意愿,将你强嫁于我,你向来知书达理,温婉得体,即便我久卧床榻,病痛缠身,旁人唯恐避之不及,你仍始终不离,我惶恐,愧疚,却又无能为力,是我累你半生。
      待我离去,族中长辈定然欺你是女子而为难,我早先有气力,已然写下放妻书,若他们要争夺家中财物,莫要与他们争执,伤了自身。
      你我清白,若往后遇心仪,且对你真心之人,可依你心意而行,虽在这后宅受我拖累,容貌再不似从前,但美人在骨不在皮,待离开后,就对自己好些。

      我那书架后方有一暗格,你懂筹算,定然知晓如何打开,里面是我自成婚便悄然为你备下的,算不得多,但也足够你后半生如意顺心,有了银钱婚嫁也好有底气,若是不想再成婚,就寻处自己喜欢的地方,购置宅子,院里定要种下一棵梨树,你总爱在树下看书。
      往后也不必再吃那些你不爱的吃食,一切按你心意,也不用看旁人脸色过活,只做自己的江婠。

      我这一生,总不顺意,家庭不和睦,早便没了向生之心,是你的出现,让我私心拖着残躯支撑至今,我总想吊着一口气也好,至少能看见你,后来发觉是我未考虑周全,若是早早离去,早早放你离开,便不会浪费你的容颜,是我太过自私,你定然会怪我吧……
      每每病重,睁眼总能看见你双眸红肿,你心软,见不得这景象,我又心疼,见不得你难过,现下好了,往后再不会让你伤心,我也算终于为你做了件事。

      我实在没气力了,书中字句真心,沉痛难耐,望你看后,便将我忘却,勿要让我再害你落泪。
      婠儿,珍重。—

      那人将东西交给江婠后,便离世了。

      确如他所说,族中长辈为难,她依了对方的话,未与之争论,下葬后,便将她赶出家中。

      之后她便只身一人前往最近的濂州。

      她是外地人,对濂州人生地不熟,想要购置宅子得深思熟虑,本地人看她是外人,便借机坐地起价,想要坑骗,最后接连好几日都未购置到合适的宅院。

      那一日,江婠如往常一样找宅子,却被牙人刁难。

      许靖在旁摊位默默听着这边的动静,一见那人要动手忙上前阻止。

      “做什么!怎好端端的要动手?!”
      “哪有这么卖宅子的,等会儿就将你告到官府去!”

      那人想要咒骂,转头却变了脸色。

      “怎的是夫人!刚才是玩笑话,近来总有人扰乱,故而需防备着些。”

      江婠转头看着面前妇人,许婧冲她莞尔。

      “我带你去别处,莫在这儿了,你可信我?”

      面前人温婉,瞧着可亲,应当不是骗子。

      许婧见她点头便领着人到一处巷子。

      “这些牙人就看你是外地的,又是女子,就想坑骗你,此处临河道,离街市也近,街坊邻居也是极好相处的,你一女子住这儿安全。”

      不是去找牙人吗,怎么带她来看宅子了,这位夫人也是做牙人行当的?

      几人怕是合起伙来一同欺骗她!

      “我还是去寻别处吧。”说完就想跑。

      幸亏许婧反应快,将人拉住,只是自己面露难色,有些吃痛。

      “未与你说清楚,叫你误会了。”她小心收了手,艰难扯出笑容,“这廉州你随意去寻牙人都会坑骗你,我手上正好有处宅子,是友人所留让我卖出,我怕你再遇刚才那种人,就想着将拿出宅子低价买你,我是廉州知州的夫人,先前那人未再为难你,也是见我在旁,若是不信,可去打听。”

      想起先前那人对这位夫人的态度确实恭敬,看夫人穿着布料虽与常人无异,但气质完全不同。

      “多谢夫人。”

      两人便就此结缘。

      而后许婧因她孤身一人,便常常来来此看她,与她说话。

      长此以往二人神似姐妹,于江婠而言,许婧是她入廉州第一个真心待她,为她着想之人,她很感激。

      高兴日子在某日许婧来看她时被打破。

      许婧以为伪装得极好,却忽视了后颈伤痕。

      其实江婠与她初识那日便疑心为何对方偶尔一副难受模样,虚弱无力。

      今日险些晕倒,江婠便直接问她,起初许婧还想隐瞒,是她一再追问,许婧才哭诉着说出实情。

      江婠惊讶,她在其他州县时,听闻过殷覃,都说这人不仅是个好官,更是个专心一人的痴情种,实在没想到百姓口中的好官居然会虐待发妻。

      简直人面兽心,是个畜生!

      江婠气恼,想要替许婧保持,却被告知没用的,自己早就试过,她再不想连累旁人。

      此事江婠应允,只是私底下还是找人偷偷打听殷覃。

      直到四年前,殷覃纳了位妾室,对外还是以许婧在府中无聊为由。

      许婧在前厅见到了熟悉的人。

      是江婠。

      江婠寻了机会悄声告知许婧自己的计划。

      她要以身入局,从旁处找不到殷覃错处,那便从他家中内部入手,她就不信此人当真能做得滴水不漏。

      在这殷宅,她忍辱负重,狠心要与许婧疏离,由着外人骂她,这些她不在乎,往日听过更难听的。

      就快要找到能将殷覃扳倒的证据,她却得知许婧命不久矣。

      只差一点点,她就可以带着姐姐离开这个地方。

      “我总想像当年她救我一样,也能救她一次,可偏偏那畜生下了死手,我要为她报仇将那人置于死地,只能以另一重罪状告,牵动朝廷,我才有希望。”

      江娘子与他母亲之间相识的事情,他曾听母亲提起,那时他还同母亲说,莫要再轻信旁人,恐真心错付,引狼入室。

      若真如她所说,殷羽才彻底明白为何母亲要为她说好话。

      “那信中所夹银票是你留的?”

      “那是自我入府便开始为你留的。”

      外面突然出现很多脚步声,还有兵器碰撞的声音,看来是圣旨到了。

      “为何?纵然你与我母亲交好,倒也不必将全部身家给我。”

      江娘子掀开被褥,让人扶着起身:“你定是不信我早便将你视作亲子。”

      “我哄着他将你踢出族谱,殷覃所犯罪行不会连累你,你走吧。”

      在听她说话时,殷羽就一直在思考,他,母亲,江娘子,以及那人,四人究竟是何关系,虽因往日种种,他无法全然相信江娘子所说,但他信自己母亲。

      从一开始他们三人就是一条线,绑定在一起,与殷覃是分开的。

      殷羽上前,也在一侧扶着她:“也不会连累你的。”

      江娘子不明他此话何意,直到听完圣旨。

      因江娘子是为受害者,陛下准许休夫,并给予补偿,而殷覃因贪墨案,加之虐杀妻妾,即刻押入大牢,择日问斩。

      外面围观百姓本来还不信殷覃会如此,却真真看着他被官兵压走,贪墨银两被抬出,才知自己错信了此人多年。

      江婠听完圣旨,眼含热泪,她终于可以做回真正的江婠,姐姐也可做回许婧,她望着上天,带着哭腔:“姐姐,结束了,终于结束了!”

      这边事了,仆从皆被遣散,殷羽带着人去医治,并重新购置一处宅子。

      他本想带着江婠回京,也好照料,但对方明确拒绝。

      “你母亲的花,总得有人照料。”

      他没法,只得依了江婠。

      “待京中事了,我与小娘一同照料。”

      那日在许婧墓碑前,他第一次唤江婠小娘,她哭了许久。

      殷羽回京后,便将廉州之事告知裴怀衡,并道谢,另外也将清月楼暂交他管理,自己则回廉州,偶尔回京一次。

      他离京那日,某人因宫中有要务无法脱身,只能裴怀衡一人送行。

      自此盛京再无琴师澄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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