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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罄
夜幕四合，百花杂货铺的门口也挂上灯笼，今日的售卖接近尾声。
书桌脚下堆满打赏钱，林雾齐催促阿源帮忙赶快拾起来给说书人，便亲自送他们出了门。
回来时，顺手招呼门口搬板凳的三勤：“闭店了。”
“来咯——”三勤应着声，将板凳归置妥当，抬头见自家公子斜倚在后门框上，便把头凑过去。
高宴正在后院石桌上，用石臼碾着桂花蜜，后颈的汗珠顺着滑进他那显眼的嫩绿色衣领中。
高宴将最后半勺牛乳淋在石臼里。
这是他从西市胡商手上才买回来的牛乳，虽然是林雾齐掏的钱。
混着刚炒制的焦糖和白茶沫，三勤嗅到了空气里浮动的甜香。
高宴仿佛背后感受到打量的视线，微微侧头，看见林雾齐喉头轻轻滚动——像极了一只优雅的猫咪嗅到鱼腥，急不可耐要尝一尝的模样。
“东家尝尝？”
高宴将调制牛乳装进陶碗，双手捧给林雾齐。
林雾齐没有接，盯着碗中浮沉的圆子：“这是什么？”
高宴垂眸扫了眼碗底自制的“珍珠”，心底嘿嘿一笑。
是中午自己吃剩的糯米丸子搓成的。
但一想到林雾齐是个讲究人，绝不会想吃别人的剩食，便含笑道：“中午揽客时在街角买的，也不知道叫什么名字，保准吃不死人。”
三勤听得早饿了，腹中跟着唱了半天的空城计，望着那碗甜浆直咽口水。
他自然也知道自家公子挑剔，往常连茶盏都要讲究，这般来历不明的吃食，怕是要赏自己了。
“公子，要不我……”
他正偷乐开口，却见林雾齐伸出细白的手，接过了碗。
林雾齐垂头，嘴唇抿离开口乳白的甜浆。
三勤呆呆望着他：？！
林雾齐舌尖扫过上唇沾的奶沫，眼尾微挑。
没想到牛乳和白茶相配也能这么好喝。
“这是什么？”他问。
高宴将剩余半杯牛乳推给三勤，眼底藏不住笑意。
但他忍住了立刻在林雾齐面前装一次的冲动，淡定地背过身去整理茶筛。
茶筛在指间转出细碎声响，倒像是在掩饰他心底那点按捺不住的雀跃。
自己做的虽然是简陋版的奶茶，特意将白茶炒至微焦，虽缺了椰果珍珠，纯天然的蜂蜜与白茶却碰撞出另一种独特的风味。
特别是配上自制的糯米圆子，足够让林雾齐没被现代科技开发过的味蕾缴械投降。
他将茶筛敲得叮当响：“东家可还合口？”
林雾齐正欲开口，却被三勤的惊呼打断。
三勤捧着空掉的碗瞪圆眼睛：“这汤太好喝了吧！”
林雾齐方仰头再饮，这会儿牛乳在喉间绽开细密气泡，桂花蜜的甜意裹着茉莉香突然漫上来。
味道真不错。
他用指腹蹭去唇边奶渍：“你这……饮子做得倒有些妙处。”
本想寻个贴切词，话到嘴边却又打了转——若说“绝妙”怕他得意，道“新奇”又恐拂了兴致，最终只能换个说法表达欣赏：“何处学来的方子？”
高宴垂眸低笑。
大闫虽无奶精果糖，可他将白茶炒出焦香，一遍遍打发出奶沫，再以桂花蜜收尾，倒真让这碗奶茶有了几分现代的影子。
林雾齐低头闻了闻，有点儿参不出去中奥秘，但又很想知道的表情。
高宴瞧着他的表情，便知这碗奶茶的滋味已俘获了这位东家。
“你既是生意人，自然明白哪有全盘托底的道理。”高宴拱手一笑。
林雾齐指尖顿了顿，转而叩响旁边架上的粗陶茶罐：“明日早上开门做生意前，我要见到至少你酿这么两壶。”
“……凭什么？”
高宴抬头看他，自己没有义务给百花杂货铺提供这项额外服务，他只答应做茉莉白茶。
“现在我算你半个东家吧，如果你还想之前的约定作数的话，最好按照我说的做”。
林雾齐丢下这句话，衣角扫过桌角，对角落里的阿源说：“我先回林宅，晚饭你们自己解决”。
“好嘞，东家慢走！”
阿源堆着笑应下，转眼瞥见桌上空陶碗，立刻悟了——方才东家肯定是对高宴这小子的手艺上了心。
他搓着手凑上前：“高兄弟放宽心，只要我有热汤喝，保管不让咱们铺子的招财童子饿了肚子！”
“……”
林雾齐脚步微滞，终是没回头，带着三勤踏入渐浓的暮色。
回程路上，三勤像只刚入山林，叽叽喳喳的麻雀：“公子您瞧，今儿个新茶卖出去半仓呢！连带着柜上的百花蜜都走了十好几罐……”
林雾齐听着，嘴角牵起浅淡的弧度，忽而停步叮嘱：“待会儿给下午那两位差役各送一锭银子去，再问问郊外断桥何时能修缮。若能说上话，便添一百两银子，催他们尽早动工，也算是积福。”
三勤连连点头，他跟在林雾齐身边多年，自然瞧出白天那两位差役明里暗里的照拂。
他家公子最是讲究人情往来，这般安排再妥帖不过。
“还有，”林雾齐忽而驻足，望着自己手指裸在外面的伤口，“去取件厚实的男式棉衣，给高宴送去。”
“啊？”三勤挠头，一时没转过弯。
待反应过来时，眼睛瞪得像铜铃——公子何时对那个高宴这般上心了？还特意送棉衣？
林雾齐瞥他一眼，语气平淡无波：“照办便是。”
暮色里，三勤抱着自家公子的狐裘，瞧着他负手前行的背影，只觉得今日的公子似乎有些不一样。
*
翌日晌午。
店铺帘子尚未完全挑起，茉莉白茶的香气便裹着人声漫出铺面。
把最后一包茶叶交给客人，三勤望着空荡荡的茶架，险些把算盘珠子拨飞出去——整整一千斤茉莉白茶，竟在未时前售罄了。
“公子！”三勤攥着账本，一路小跑到内堂，“大公子库房里还囤着不少白茶呢，咱要不……”
林雾齐正用针拨弄着香炉里的沉香，闻言抬眼，眉梢凝了抹笑：“怕是这月赏钱多了，不够赔？”
三勤一听，“哎哟”着跳开半步，把账本往怀里塞：“我错了！我多嘴！”
林雾齐摇头失笑，拂袖往门外走。
行至马车旁，忽又驻足，回首目光掠过柜台边扫地的身影：“把他也带上。”
“他？”三勤拔高了声调，在林雾齐沉下来的目光里立刻改口，“哎哎，这就去请高小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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