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依存

　　邓语婷小心地搀扶着黎清欢走出医院大门，午后的阳光带着暖意，驱散了些许医院里的消毒水气味。

　　两人正低声说着话，一个穿着休闲夹克、笑容阳光的大男孩风风火火地从旁边跑过，差点撞上她们。

　　他猛地刹住脚步，看清黎清欢后，眼睛一亮，立刻站得笔直，“唰”地抬手敬了个标准的礼，声音洪亮又带着点憨直，动作利落得有点可爱过头。

　　“嘿，黎队长好！”

　　邓语婷被他这突如其来又一本正经的样子逗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郑奕这才注意到黎清欢身边的邓语婷，笑容瞬间僵在脸上，眼睛瞪得溜圆，像是见了鬼，脱口而出：

　　“欸？！语婷？！你、你不是……车祸……走了吗？”

　　邓语婷被他问得一愣，下意识“啊？”了一声，话还没组织好。

　　旁边的黎清欢眼皮都没抬一下，声音平淡无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冰碴子似的凉意：

　　“郑奕，眼睛不好使可以配副眼镜，脑子不好使……建议回警校重修基础侦查。”

　　郑奕脸上的笑容彻底垮了，尴尬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挠了挠头，脸涨得通红：

　　“对、对不起啊黎队！语婷！我……我就看了新闻，瞎猜的！误会！天大的误会！对不起对不起！”

　　邓语婷看他窘迫的样子，赶紧摆摆手，温声道：
　　“没关系，郑奕。”

　　黎清欢却像是没听见邓语婷的圆场，视线依旧钉在郑奕身上，语气没什么起伏，却字字清晰：

　　“下次说话前，先过过脑子。再让我听到什么不着调的‘新闻’，不然，你今年的评优报告，我会亲自帮你‘润色’。”

　　郑奕脖子一缩，感觉后颈凉飕飕的，连忙点头如捣蒜：

　　“明白！绝对明白！黎队放心！语婷再见！”

　　说完，像只受惊的兔子，飞快地溜了。

　　看着郑奕落荒而逃，邓语婷转头瞪了黎清欢一眼，她轻轻捶了一下黎清欢的肩膀：

　　“喂！你刚刚干嘛那么凶？人家就是误会了嘛，又不是故意的！郑奕人挺好的，以前还帮子盈搬过家呢！”

　　黎清欢任由她的小拳头落在肩上，没什么反应，只是轻轻叹了口气，目光转向邓语婷，带着一种近乎固执的保护欲：

　　“挺好？要是他下次当着别人的面也这么口无遮拦，说你‘死而复生’是妖怪呢？”

　　“哎呀！郑奕不是你想的那种人！他平时很靠谱的，就是今天太惊讶了才……”

　　“我知道他挺好。所以，我更得替你看着点。”

　　邓语婷：？？？

　　她瞬间懵了

　　——替她看着点？看什么？？

　　——黎清欢这话……是什么意思？

　　一个离谱的念头如同闪电般瞬间劈进她的脑海

　　——难道黎清欢是担心郑奕对我……有意思？所以她要“看着点”？？

　　邓语婷的脸颊莫名有点发热，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完全跑偏的“猜想”弄得更加茫然无措，满脑袋都是嗡嗡作响的问号和荒谬感。她张了张嘴，想反驳这个荒谬的想法，却又觉得无从说起。

　　黎清欢却像没看到她脸上变幻莫测的表情风暴，只是极其自然地牵起她的手，迎着夕阳，慢慢走向停车场的方向。

　　留下邓语婷像个被点了穴的木头人，脑子里反复回荡着那句“替你看着点”和那个让她自己都觉得离谱的猜想，最终只能挫败地在心里哀嚎：

　　这人……说话怎么越来越难懂了？！

　　﹉
　　夜色渐浓，医院大楼的灯光次第亮起。邓语婷脱下白大褂，揉了揉有些酸胀的脖颈，一天的忙碌总算结束。她拿出手机，屏幕亮起，置顶的联系人发来两条未读消息。

　　黎清欢：【下班没？老地方烧烤摊等你。】

　　黎清欢：【[定位链接]】

　　邓语婷挑了挑眉，有些疑惑。

　　这人，神神秘秘的，刚出院不好好休息，约什么烧烤摊？

　　她指尖飞快地敲字回复。

　　邓语婷：【干甚子？[鼠鼠懵逼. jpg] 这么突然约我出去？你伤口能乱吃东西嘛？】

　　黎清欢：【有事。】

　　邓语婷:【有事不能回家再说？(⊙_⊙) 非要现在跑出去？是有啥十万火急的大事咩？？】

　　黎清欢:【待会儿就知道了。】

　　看着这简洁又透着点不容商量的回复，邓语婷撇撇嘴，收起手机。行吧，看看这家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
　　按照定位，她来到医院附近一条热闹的后街。烟火气扑面而来，各种小吃的香味混杂在夏夜的暖风里。在一家生意红火的露天烧烤摊角落，她一眼就看到了黎清欢。

　　她穿着简单的T恤长裤，坐在一张小塑料凳上，面前摆着一杯喝了一半的柠檬水，冰块在杯壁上凝出细密的水珠。桌上，孤零零地放着两串烤得焦香、滋滋冒油的羊肉串，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哇！” 邓语婷眼睛一亮，快步走过去，拉开凳子坐下，惊喜地看着那两串羊肉串，

　　“哎哟，黎警官今天这么有心？居然记得给我点这个？”

　　她毫不客气地拿起一串，闻了闻，一脸满足。

　　黎清欢放下手机，抬眼看她，冲淡了几分平日的冷硬。她声音不高：

　　“你大学的时候，每次社团聚餐，你都要点这个，还抱怨别人点的鱿鱼不够辣。”

　　邓语婷咬羊肉串的动作顿了一下，有些惊讶地看着她。那么久远、那么细微的喜好，她居然还记得这么清楚？心里涌上一股暖流，她不再多想，开心地“啊呜”一口咬下去，浓郁的肉香在嘴里化开。

　　黎清欢看着她吃得满足的样子，端起柠檬水喝了一口，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她放下杯子，清了清嗓子，目光落在邓语婷脸上，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

　　“邓语婷，你之前……在商场和我争执的时候，是不是说过，你暗恋了我七年？”

　　邓语婷咀嚼的动作瞬间停住，羊肉串还叼在嘴边，眼睛微微睁大。她没想到黎清欢会突然提起这个，而且是在这种地方。她有些慌乱地咽下嘴里的食物，脸颊微微发热，点了点头：

　　“对……对啊。怎么了？”

　　“这段时间，我想了很多，”黎清欢声音低沉而平缓，

　　“也……有很多人跟我谈过这件事。这么久，我才明白，暗恋……确实很辛苦。”

　　邓语婷的心轻轻揪了一下，静静地看着她，等待下文。

　　“其实，大学那时候，我说不同意……不是因为你的性别，也不是因为你不够好，是我怕。怕我的世界太复杂，太冰冷，会冻着你。怕我……照顾不好你，反而给你带来伤害。”

　　邓语婷闻言，放下羊肉串，急切地反驳：

　　“不会啊！你哪里不好了？你明明就很好！你会心疼我，会记得我喜欢什么，会在我闯祸的时候帮我收拾烂摊子……你还教会了我好多东西，让我变得更勇敢……”

　　黎清欢听着她急切的话语，眼底泛起一丝涟漪，像是冰层下涌动的暖流。她微微摇了摇头，唇角牵起一个极浅、却无比柔和的弧度。

　　“后来，这几个月，我想明白了，爱……是可以相互扶持，互相依靠的。我也明白了，爱情……本来就不该被任何东西束缚。”

　　“性别，更不是问题。”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积蓄勇气。然后，在邓语婷屏息的注视下，黎清欢缓缓地伸出手，轻轻地、却又无比郑重地覆在了邓语婷放在桌面上的手背上。

　　“所以……” 黎清欢看着邓语婷瞬间睁大的、写满震惊和期待的双眼，脸上那个极浅的微笑终于清晰地绽放开来，带着前所未有的温柔和释然，

　　“这七年来，你辛苦了。”

　　她的声音不高，却像惊雷一样在邓语婷耳边炸开。邓语婷的心跳骤然加速，几乎要冲出胸膛。

　　她看着黎清欢近在咫尺的脸，看着她眼中清晰的爱意和歉意，一个不可思议又让她狂喜的念头猛地升起——这不会是要……

　　黎清欢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微笑着，坚定地点了点头。

　　“所以，” 她的声音清晰而沉稳，带着一种郑重的仪式感，每一个字都敲在邓语婷的心尖，

　　“我现在想正式地、有诚意地，回答你大学时问我的那个问题。”

　　“我，也喜欢你。”

　　“我愿意，和你一起，走向以后的日子。”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邓语婷呆呆地看着黎清欢，大脑一片空白，只有那句“我也喜欢你”在耳边反复回荡。

　　七年多漫长的暗恋时光，那些小心翼翼的试探，那些求而不得的酸涩，那些独自咽下的委屈……所有的坚持，所有的等待，在这一刻，都化作了汹涌而出的泪水，瞬间模糊了她的视线。

　　她甚至没意识到自己哭了，只是看着黎清欢，看着这个她追逐了那么久的光，此刻正带着温柔的笑意，无比清晰地照亮了她的整个世界。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她却努力地、慢慢地，扬起了一个无比灿烂、带着泪光的微笑。

　　“谢谢……”

　　——是的。这七年的跋涉，所有的风霜雨雪，所有的孤独守望，在这一刻，都得到了最圆满的回应。她的光，终于为她停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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