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同里的野猫

　　过了一会。
　　“喂，现在怎么样了？”
　　“还没有消息，伍子爸妈都到了。”
　　“是在霞飞路的派出所么？”
　　“对。”
　　“好。”
　　没等程万礼问什么，多久到啊，之类的问题，周游就挂断了电话。
　　顾生瞟到了手机的通话人，就是程万礼。
　　“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事，就是我一个朋友，打架，被扣在派出所了，说是对方不同意和解。”
　　周游手支在车门上，手指抠着嘴，眼睛看着窗外。
　　等红绿灯的间隙，顾生看着这个坐在副驾驶心神不宁的女人，出了神，因为顾生从来没有见过周游这样，以前的周游永远沉着冷静，永远在分析每件事情的利与弊，分析每个人的善与恶。当然说不好听的，就叫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滴滴！”后面的车，按了喇叭。
　　顾生回过神起步，摸了摸周游的头，“没事，快到了，你先别瞎想，等我们到了看看什么情况再做判断。”
　　“嗯。”
　　周游听到这个消息，一开始是震惊的，在周游的眼中，伍子不是这样的人，怎么会打架，还闹到了派出所。
　　后来想想，可能是因为吴悠？是不是吴悠发生什么事了！

　　周游给吴悠发了句微信：“你在干什么呀。”
　　10分钟…20分钟…没有回音。
　　周游和顾生刚开进派出所的院里，准备停车，就看见程万礼和一个女人在说着什么，女人背对着周游，看不清是谁。
　　两人停好车后，周游着急的下了车，往程万礼的方向走去。
　　程万礼看见周游到了，往这边迎了两步，可发现周游是从副驾驶下来的，又挪动了下视角，发现从驾驶室里刚下来了个男人。
　　程万礼马上停下了脚步，呆在原地。
　　周游走近。
　　“今天人挺全啊！”秦美玉阴阳怪气地先开了口，又转头问程万礼，“你还能请动她？你面子还挺大。”
　　自始至终，程万礼的眼睛就没有从周游身上挪开。
　　这句话也正好被后面的顾生听见。
　　周游也没搭理她。
　　“现在什么情况？”周游看着程万礼焦急地问。
　　程万礼没说话，盯着周游，又看了看在周游身后半个身位的男人。
　　顾生当然感觉到了程万礼的那种震惊，慌乱。
　　“说话啊！什么情况！”没等程万礼回话，周游就要直接走进派出所里。
　　刚上了台阶，看着伍子的爸妈走出来，伍子跟在后面，低着头，宛如一具行尸走肉。
　　“你啊！你知道我们跟你操了多少心么！”出了门，伍子的爸爸就指着鼻子教育了伍子，“唉！你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我管不了你了。”
　　伍子爸妈一前一后的离开了派出所，路过周游的时候，还特看往这边看了一眼。
　　伍子走向周游的这两步，好想被抽走了灵魂一样。
　　周游突然意识到伍嘉和那年还算意气风发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骨瘦如柴，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周游看着他，说不出一句话来。
　　“怎么样了，都解决完啦？”程万礼拉了拉伍子的胳膊。
　　伍子没说话。
　　“没事啦？”
　　伍子仍然没说话，就那么直勾勾的盯着周游，眼神全是血丝，那种痛苦，无奈…即使伍子没说一个字，周游还是觉得喘不过气来。
　　气氛降到了冰点。
　　周游一动不动，甚至不知道应该给什么反应，突然一只大手盖在了周游的肩膀上，周游瞬间恢复了理智，说：“这不是说话的地方，去路姐那吧。”
　　接着转头就走。
　　顾生跟在周游后面上了车，
　　“走吧。在东湖大学附近。”
　　“他们不上车么？”
　　“没事，不用管，他们开车了，走吧。”
　　路上顾生安慰周游说“人出来了，就应该没事了。”
　　周游微笑的点头，可周游不是这么想的，打架的事是解决了，可背后呢？发生了什么？

　　十五分钟后，周游先到了。
　　顾生停好车，解开了安全准备下车，可注意到周游坐在副驾驶一动不动，出神的看着眼前香满园的牌子。
　　上一次来这里还是…常以安走的第二天，周游在这吃的最后一盘饺子。
　　再回到这竟也不是团聚。
　　“怎么了？”
　　周游的回忆被打断，“没事，走吧。”
　　两人下了车，推开了那扇推过无数次的门。
　　“欢迎光…”在吧台的算账的路姐，听见开门的声音，本能的拉开嘴角，看见站在吧台外的是周游，当时就震惊了。
　　“路姐，我回来了。”
　　路姐赶忙从吧台绕出来，拉着周游的手激动地说，“诶呀！诶呀妈呀，周游啊，你咋这么长时间都不回来啊！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然后又回头掀起厨房的门帘，“他爸！你快出来。”
　　“干啥啊，我这炒菜呢！”
　　周游看屋里有那么几桌学生样子的人在吃饭，听见路姐大嗓门，都在往这边看呢。
　　“等一会再炒，周游回来啦。”
　　“什么？”亮哥被烟呛的睁不开眼睛，听到是周游回来了，赶紧关了火，用围裙擦了擦手走出来。
　　“亮哥！”
　　“哎！快快快，找地方坐，等我把这菜炒完嗷。”
　　“你忙，亮哥。”
　　“周游啊！你可回来了，你咋瘦这么多呢！”路姐还是周游熟悉的路姐。
　　“没有吧。”两人一边聊着，一边店里走。
　　“你不知道啊，我这两年和你亮…”路姐终于注意到了周游后面还有个人呢，“这位是…？”
　　顾生点头示意。
　　“诶，这小伙儿，我好像在哪见过呢？！你是不是来店里吃过饭啊？”
　　“啊，这是我朋友，陪我回来办事，他不是本地人，应该没有来过吧。”
　　“这小伙俊，比那个什么什么，李…”
　　周游知道路姐要说什么，赶紧拦下来。
　　“路姐，一会美玉也来，一共五个人，坐哪？”
　　“老位置吧，私密性好，姐知道你们要谈事。”
　　两人坐下。
　　“老样子不点了。”
　　“行，我让你亮哥掂对，你俩唠吧，给，茶水。”

　　路姐走后，
　　“路姐就这样，风风火火的。”周游漫不经心的擦着桌子。
　　“做生意就得这样。”顾生涮了涮杯子，给周游倒了杯茶。
　　“可能吧。”周游知道路姐并不拿她当一个常来的顾客，而是一个命不太好的好妹妹。
　　十分钟后，人到齐了。
　　“来，毛血旺！溜肝尖。”
　　周游看众人都没有动筷的意思，挺了挺身子说“路姐，来箱啤酒。”
　　路姐搬来一箱啤酒放到周游的脚边，一脸担心，“少喝点。”
　　“嗯。”周游点了点头。
　　周游一瓶一瓶起开往外递，伍子、秦美玉、程万礼，还有自己。
　　“周游你不介绍一下啊？”秦美玉看看满脸怒气的程万礼，又看了看淡定冷静的顾生开口问道。
　　“这是顾生，我朋友。”
　　“这是我大学室友秦美玉、我朋友伍嘉、这是程万礼。”
　　这是程万礼？没有别的赘述？为什么？程万礼心有不甘。
　　程万礼看周游没有顾生递酒的意思，就站起来绕到周游旁边，俯身那了一瓶酒起开，眼睛死死的盯着顾生。
　　“兄弟，给。”
　　顾生手肘桌子上，侧身看了看周游，没有接，全程保持慈眉善目。
　　“他不喝酒，他开车了。”周游眼皮也没抬的抢过了程万礼的酒，放回了程万礼作为的面前。
　　“我也…”程万礼站在原地还想说这什么…又觉得说多也是无用，就又咽了回去。
　　这一切都被秦美玉看在眼里，“我记得以前我们总来这家店，就坐在这个位置上，现在看来真是物是人非啊。”
　　顾生从人到齐，到现在没说一句话。
　　说话间，伍子已经喝了一瓶了。
　　“说正事。”周游抬眼，“伍子？”
　　伍子对刚才的那些对话，甚至罗乱的人物关系不感兴趣，周游问完，伍子抬起全是红血丝的眼睛，没有一丝欲望的看着周游。
　　“你想知道什么？你想让我说什么？”
　　周游看着伍子就好像看见了当初的秦美玉一样，看见了当年就在这个位置上，秦美玉质问自己问什么没有接到那个电话一样，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赶紧喝了两杯酒，壮了壮胆，说：“悠悠怎么了？”
　　伍子拿着酒杯的手停在半空中，又一饮而尽，“你有多久没联系她了。”
　　周游正要开口，路姐来上菜，“来！溜肉段，素烩汤，吃啊都！”
　　“嗯。”
　　周游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两个月。”
　　“你为什么两个月不联系她。”
　　“我最近太忙了。”周游抬眼，半祈求的问：“到底怎么了？”
　　伍子好想带了点哭腔，“我联系不上她了。”
　　周游震惊，“联系不上？联系不上是什么意思？她之前不是辞了工作在家画画么？怎么会联系不上？”
　　伍子点了一根烟，“四个月前我们最后一次见面，她说她要辞职了，她要被她爸新介绍的工作逼疯了，当时她整个人都不太对，我握着她的手感觉她在发抖。我只能安慰她，我改变不了任何结果。”
　　伍子越说越大声，引得周围的学生都朝这边看，伍子喝了口酒，接着说。
　　“后来她真的不干了，只不过是被逼的，她每天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画画，也不出门，也不和人交流，她觉得画画是唯一一件她擅长的事，她就疯狂的画，疯狂的画，她在朋友圈卖画，卖出去过几幅。我那时候的精神支柱就是每天晚上和她视频，看着她跟我介绍今天画了什么，明天想画什么，我感觉她快活过来了。可不久以后，她不小心摔坏了手机的摄像头，我们没法视频，她也拍不了画了，我给她买了新手机，可是根本递不到她手上。再然后她很少画画了，但是仍然不出门，现在甚至联系不上了。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事情总是不按照人们希望的发展。
　　“那今天是怎么回事。”
　　伍子低下了头，小声说：“今天有个小男孩上体育课时候擅自回教学楼，摔倒了，小孩家长来闹，最后不太愉快。”
　　“那工作也没了。”
　　“嗯。”
　　周游叹了口气，觉得他现在的状态也确实不太适合教小朋友了。

　　伍子抬头，一脸惨白，“周游，我怎么办啊。”
　　周游被那双眸子直击灵魂，说不出一个字。
　　这本就是无解的一件事，周游也无计可施，瘫软在凳子上。
　　顾生轻轻的握了下周游的手，周游抬眼看见顾生一脸淡定，好像在说一切都会有解决办法的，好像真的有点解心宽。
　　周游看着眼前的人，这个在此时此刻给自己充电的人，恍惚了下，一时分不清是多年以前的老金，还是此时此刻的顾生。
　　“来来来，上车饺子下车面！老规矩！”一碗热腾腾的手擀面出现在周游面前，周游有点控制不住眼泪，回头看了看路姐的脸。
　　“快，趁热，你亮哥特意做的。”
　　周游抬头看见远处吧台亮哥手里掐着烟，喝着啤酒，“谢谢路姐。”
　　周游拿起筷子，大口地吃了起来，周游觉得老天爷对她不太好，总是把她带到悬崖边，一次，两次，可又觉得老天待她很好，总是在周游快掉下去的时候伸手拉她一把。一次又一次危险的境地，总会有一个人甚至是一碗面带她逃离险地。
　　顾生给她倒了杯茶。
　　一切都被程万礼看在眼里。
　　“兄弟，今天晚上应该不能回西陵了吧，我给你定个酒店吧。”程万礼说。
　　没等顾生开口，周游拿纸擦了擦嘴说，“不用，他和我回家住。”
　　一碗面，一杯茶。周游的理智恢复了百分之八十。
　　惊讶的不光是程万礼还有顾生。
　　“伍子，我会在东湖呆几天，吴悠的事我来解决。但是我希望你能调整好状态，别再这样浑浑噩噩的了，一切交给我。”周游又重新拿起筷子，向众人说，“亮哥特意做的，都吃饭。”
　　周游夹了块肉，放到顾生的碗里，“尝尝。”
　　“嗯。”顾生夹起来放进嘴里，“确实不错。”

　　过了一会，众人在路姐再三叮嘱常来的情况下，走出了饭店。
　　周游目送三人离开，和顾生说，“我带你走走？”
　　六月，今天天气很好，九点多，路上有些学生往学校走。
　　“这就是我母校，东湖大学。”
　　“你以前常来路姐这吧？”
　　“嗯，以前我们有人过生日啊，或者聚会啊，甚至不知道吃什么的时候都会来路姐这里。从最开始不会点菜到后来根本就不用点菜，路姐都知道我们每个人都爱吃什么。”
　　说到这，周游想起了那个很久没有提起的人，一时间收起了笑容。今天饭桌上的酸菜是她最爱喝的。
　　“那今天伍子说的事？”
　　“我还没想好怎么办。”
　　顾生停下脚步，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周游，“没想好？可是你刚才和他打了包票。”
　　“我相信船到桥头自然直，也相信天无绝人之路。”周游抬头冲顾生眨了下眼睛。
　　“其实我一直感觉你不像个25岁的女孩子。”
　　“我像多大？35？”
　　“不是年龄。”
　　“那是什么？”
　　“不知道。”
　　“说什么呢。哈哈哈。”周游听得云里雾里。
　　周游站在一个路灯边，看着来往的车，一阵风吹来，却怎么也想象不出来，假如自己还只是个在上学的学生，怎么会想到长大了的生活会如此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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