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第61章
老居民楼的楼梯灯坏了,眨的人眼睛疼。外面刚下过雨,台阶上盛满污浊雨水。
三楼狭长幽暗的走廊。温向阳摸索出锯齿生锈的钥匙,将它插进锁孔,咔嚓两声过去门纹丝不动。
拧不动。
地面湿冷的寒气蒸着往脸上升,温向阳拧了下眉,想着是不是卡住了,无力地长叹气。
门突然开个小口,又被人猛推扇出一股阴风。
她踉跄躲开差险些割到脸的门沿。
门口大开,探出好几个脑袋,透过五六个脑袋往里看一片狼藉。
“你干什么的?”女人戒备心极重,蜘蛛一样扒着门框。
“我住这。”温向阳完全摸不着头脑,指腹抵着钥匙凹凸槽,心中忐忑,“租的。”
“什么?!”
女人将头扭了180度往后,声如洪钟:“搞什么啊?这有个人找上门说老不死把我房子租给她了。”
音浪把温向阳往外推了一点,她在想,如此小的房子不需要这么大声也能让里面的人听见。
“什么你的房子!没找到遗嘱你说了算个屁!”
里面吵了起来,方才她上来就隐约听见吵架声,但是她的耳朵最近对声音方位的感知能力出了点小毛病,所以不确定是否是自己屋里传出的,但是她多疑的性格还是留了个心眼,不然在门打开的一瞬间她或许就慌了心神。
面对现在的局势,她居然没一丝害怕,在她看来,推开门发现一群人在吵架比一推开门发现一个人陌生人好多了。
陌生人可能会要她的命,这群人大概懒得理她。
当然,她今天也累极了,不打算参与这趟浑水,加上这个租房合同是余莫成签的,她也没什么证据和屋里的人对峙。
反正也没留下什么东西在里面,温向阳努努嘴,不想惹麻烦转身下楼。
向下曲折延伸的楼梯尽头黑洞洞,一点人的气息都没有,声控灯总慢人一步,她在黑暗中走了半截才在身后亮起,房东去世的消息从离去的紧闭的房门漏出来寻进她心里使她说不出的难受。
房东是个常年独居的老奶奶,在暑假对她特别照顾,隔三差五送些做好的食物过来,虽说她不适应这种过度关照,但还是会为对方的好意感到暖心。
等到余莫成的车在她面前刹停溅出水花已经是十分钟后的事。
县城路况不好,余莫成没开她那底盘和地面亲密接触的超跑,换了辆奔驰g63,一脚油门冲到对面山脚下都能毫发无伤开回来。
余莫成罕见的没戴墨镜,温向阳坐进车,低落说“房东去世了,她的几个孩子在争房子。”
“你怎么知道。”
“锁被换了,开不了门。结果门开了里面五六个人在看着我。吵什么遗嘱继承的。”
没开出几米的车又停下,余莫成心里一惊转头打量她。
“我没事。”温向阳看起来有些心烦,倒也不像因为这事。
“没事就好,不然我良心过不去。他们没这么样你吧?”
“没。”
“那我过段时间等他们吵完了,再去买下来。”余莫成叹气,换个话题,“嗯,我本来要去见李惠,既然这样,你跟我一起去吧。”
温向阳侧目看她。
余莫成:“编剧”
车子转出小街,在无人的道路驰骋,没有横七竖八的楼遮挡,月光亮了些,余莫成单手戴上墨镜。
拿她妈的名头骗过来的,国内顶尖编剧之一,可惜近些年没作品,渐渐消失在大众视野。
李惠曾多次跟余姚合作,十五年前带领团队在戛纳电影节一举拿下金棕榈奖、最佳导演、最佳编剧、最佳女演员四个奖项。
当年国内电影低迷的市场下,余姚执导的《迷途》给了国内电影圈一剂肾上腺素。
团队被各国记者堵在会场门口,一众立体的五官中,余姚富有东方韵味的笑容以新闻的形式报道回来,无疑在国人心里成了为国争光的英雄,从此声名鹊起。加上当年国家政策鼓励文化自信,让她在趋势的巨浪中红极一时。
不过人就是这样的,喜欢把人捧的高高的,捧累了就摔在地上,临走时还踩一脚。
几年后,余姚移居国外,在大洋彼岸继续扎根发展,大家对她的评价也悄然转到另一个极端,从为国争光变成了给外国人卖命。
“她在国外待了十年,早就不了解国内行业了。”
现在去电影院,和扔钱没区别。
“不是说,最近余导回国筹备新电影了吗。”温向阳指尖碰唇,刚想咬就停下收回,指尖在唇前抽搐般伸退几下后还是用牙齿轻轻夹住中指。
“嗯,新电影的故事背景在国内。”
“也是她写的?”
“不是,传闻她俩早些年闹掰了。”
温向阳琢磨着传闻这个词,看着车内导航上的行驶路线,对接下来的见面有些紧张和期待。
不过,那晚李惠因临时有事,温向阳没能见到她。
距离那晚过去了三天,温向阳还在想自己的故事最后会变成什么样,是被精雕细琢还是大刀阔斧。
换种话说,她也不那么害怕,原版早已发布在了网上,当初余莫成就是看到了才顺藤摸瓜找到她。
只要留下属于她自己的痕迹就好。有顶尖编剧就代表有人兜底,温向阳没自大到认为自己能堪比她。
一开始,李惠是不愿意接的,在余莫成三顾茅庐下,她无奈客套地接受一起吃顿饭。
诺大的方盒子包间里,金丝楠木屏风一明一暗一左一右的立在中间切割开房间的布局,一侧的正中卡着圆形餐桌,摆盘精致的菜品,在两人僵凝静默的凝固氛围下,孤零零地等候宰割。
李惠也是体面人,来都来了便装模作样地翻了两下剧本,为接下来的拒绝做些表面功夫。
没翻几下,她面露不悦,眉头紧紧往中间隆起,嘴角向下都快画一个圆了。
余莫成握着高脚杯的手不再往口中送酒,转着杯沿碾在唇边转圈,在她的注视中,李惠不紧不慢地掏出钢笔,手腕一动,划掉将近半页纸。
余莫成倒吸一口凉气,幸好是打印的,要是温向阳的原件被这样对待,她可不太敢跟温向阳解释。
温向阳看到后脸都黑了,主角家庭背景变了,插了个新角色,几个重要的转折点、剧情走向都改了。
余莫成倒不是很在乎此刻温向阳的表情,她知道,温向阳会接受的,不是接受剧本,是接受被修改。
当然她也不担心李惠不答应了,因为李惠当场在餐桌上改了三个小时,她那支老式钢笔中途断墨,她面无表情捣鼓了十几分钟又继续,脸上不屑和占为己有一直在做抗衡,改完之后饭也不吃,就合上剧本带走了。
剩余莫成独自面对一桌子没动过的菜忍不住乐起来。
.
城市的年味非常稀薄,只有装饰性的红色点缀在街道。
往年温向阳还会问两句父母什么时候回来过年,倒不是多期待,只是要配合这个时间来调整她回老家的时间。
得知他们今年不回来。她内心连悲伤都没有了,就像看待一条垃圾信息一样毫无波澜,甚至为不用奔波回家而放松。
想到今年要在这三室一厅里自己过年,她心里升起了归属感,脑子一热,大晚上来了个大扫除。
在除夕夜内心毫无波澜的不仅仅是温向阳,处于陈家老宅的陈郁同样如此。
陈家老宅是世代传下来的,保留了当时的室内风格,没做什么改动。
老宅旁边建了座新的大别墅,贴身侍卫一样立在老宅身边,陈家一部分退出集团事务的长辈住着。别墅很大,但只有两层,当初建的时候还是陈新源的父亲掌权,迷信风水,说什么都不能超过老宅的高度,所以往下造了几层地下室。
陈郁站在院子里听闻后无语至极,和她交谈的小堂妹也和她持同样想法。
别墅一楼的大厅玻璃门完全打开,室内木板连着院子的一片葱绿草坪,外面一条长桌,白色的桌布从桌沿流下来,银质的果盘和甜点盘像银树在阳光下缀着光边。
隔壁老宅请了本地出名的戏团全部打包演上整整一宿,向旁人展现陈家虚假的家庭底蕴和延续传统的幻像。
陈郁在跟随过老宅的路上,和陈新源对上一次目光,对方躲进人群隔断她凌厉的眼神。
陈新源上次靠着厚脸皮,硬是完成了线下的品牌宣传活动。
只不过底下人对他的议论变本加厉,某次他受不了一气之下开了一个不满他的部门经理,没成想开了个部门的顶梁柱,气的陈父骂得他狗血淋头。
同辈的几个听说后,对他的能力产生质疑,这质疑衍生到他的人品和说过的话,大家开始对被他大力抹黑过的陈郁起了注意。
陈新源坐在第四排的正中间。
陈家极其传统,刻在骨子里的古板,在外面商业上看不出来,一回到自家地盘,就当起了皇帝立起了规矩。
年迈的长辈面对恭维他们的晚辈更是尽显威风。
戏台也是老宅之前就有的,设在四面围成的院子里,院子有横平竖直的连廊接通四面的廊道,两条连廊中还有蜿蜒曲折的青石子铺的路,长满青苔的木柱撑起这块方地,戏台旁白的石板刻着陈家世代族谱。
族谱上只写男性和对家族有显赫贡献的女性,陈郁是个例外,陈家三十年前因为一场金融危机奄奄一息,算得上是还剩一口气若游丝的气,陈郁母亲和父亲联姻,才让江舟集团活过来。
作为他们的长女,陈郁被破例写入,但她不觉得是什么值得开心的被选择,反而感到羞耻,自己的名字刻在上面无形中被划入他们的群体,同辈还好,没人会关注这无聊的东西,年长的会揪着族谱上的陈郁俩个字不放,总旁敲侧击她有没有给家里的产业带来收益。
倒真让陈郁去和同辈的男性抢,他们准第一个不乐意。
没见过陈郁的人正在互相打探,她没理会,径直走进第四排,在陈新源旁边的位置入座。陈新源咽了下唾液,她也不说话,就和其他人一样望着前方无人的大戏台。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