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挣扎的犹大
夜色压得城市透不过气。
军方医院。
安曼达推开办公室的门，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味，有些刺鼻。
一进门，她就看见了房间角落的那袭白大褂。
索恩背对着她，正在埋头调试那台刺激神经的设备。
安曼达抬起手，手背轻轻叩响房门。
“我来了。”她的声音很平静，心底却升起戒备。
索恩转过身，向她摊开双手，脸上挂着熟悉的笑意：“很好。你刚刚在附近么？没有让我等太久。”
“你别想从我这里打听到关于那边的一点消息。”安曼达耸了耸肩。
她走近他，目光盯着那身白大褂，忽然开口问道：“电话里……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
索恩的笑意没有丝毫变化，只是摊开掌心，低声对她笑道：“不用问那么多，安警官。现在，你只需要闭上眼躺下去，让我刺激你的神经。”
安曼达瞳孔骤缩，伸手就要从腰侧拔出义经丸。
可是武士刀尚未出鞘，一股刺痛的电流，猛地刺入了她的脖颈！
“索恩！”她盯着身前那个男人掌心的义体低声怒喝，却在瞬间失去了力气，不由自主地双膝一软，顺着墙角重重坐倒在地。
下一秒，索恩伸手接住了她。
他的脸色格外复杂，指尖微微颤抖着撑起那个纤细的女孩，看着她浓密的眼睫在脸庞投下的一片阴影，低沉着声音喃喃道：“就当是帮帮我……对不起。”
他咬紧牙关，背起昏死的安曼达，对那个无法听见他声音的女孩保证道：“相信我，没有人会伤害你。”
太阳已经升起来了。
曦光落在余明朗的鬓角上，他却从来没有觉得这么冷过。
黑奚区的仓库排列有致，这里并不像星桥区和白海区那样生活着大量市民，只有工人和货车。
大清早的缘故，街上也没见到几个工人。
坐标指向的小型仓库，就在眼前。
风吹得厂房的铁皮顶哗哗作响，余明朗弯腰避开门口的摄像头，脚步却有一瞬迟滞。
仓库的铁门大敞着，从里面透出惨白的灯光，四周寂静得一点人声都听不见。
……简直像是，故意打开大门在等他。
既然对方笃定他能找到这里，他再不进去赴约，就没意思了！
余明朗靠近铁门，却在此时听见了门后模糊的低语。
“就当是帮帮我……”
索恩的声音！
“我保证，没人敢对你怎么样。”
索恩的声音，听起来疲倦而冷漠。
余明朗瞪起双眼，揣紧了冲锋枪，猛地推门而入。
仓库内部空荡荡的，只有头顶眩目的白色灯光，照向正中央那间金属的手术床。
安曼达毫无知觉的身体，被几道粗硬的铁链锁在冰冷的手术床上。
她的额头上贴着接口电极，电线一直连接到手术床背后的仪器。
昏迷中的女孩眉头紧皱着，额角不断泌出冷汗。
像是正在经受极大的痛苦，却无法醒来，无法逃脱。
余明朗只看清了手术台上昏迷的女孩一眼，就觉得自己的心脏仿佛要被撕裂开来。
发现她安然无恙的舒缓，全因眼前的情景，被愤怒冲刷得一丝不剩。
他抬起微红的眼眶，恶犬般恼怒的视线转向手术床后的男人，咬着牙低吼道：
“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
白炽灯下，那个背对着他的高大男人听见大步闯进仓库的响动，回过头，勉强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微笑。
“你来了。”
穿着白大褂的男人，看着他手里压满子弹的冲锋枪，颤着手指向手术台上的安曼达。
他指间闪着手术刀的冷光，安曼达脆弱的喉管就挨着他的刀尖随每一次呼吸而起伏，白皙得几乎透明的皮肤下，血管清晰可见。
余明朗端着枪停在原地，不敢轻举妄动。
索恩扫了他的武器一眼，目光低沉下去：
“我就知道你会来。”
余明朗盯着安曼达，冷声对索恩道：“放开她。”
“你好像不明白，麦尔肯的间谍。”索恩看着余明朗脸上卷过的挫败与愤懑，自己颤抖的手却暴露了内心的极大压力，“现在有求于人的，是你而不是我。”
“你要怎么做，才肯放过她？”余明朗压下心头情绪，冷冷地转向索恩。
“放下你的武器。”
余明朗哼了一声，把冲锋枪扔到仓库的角落。
“我是说全部武器，”索恩的视线碾过他背后的网球包，“别想跟我耍花招。”
余明朗瞪着他，卸下网球包，将整个包扔向角落。
听见网球包里的冲锋枪砸在地上发出的沉重声响，索恩再次勉强露出微笑。
“你炸掉审查中心大楼的时候，我还当你是谁呢！”索恩看着他脸上的冷汗，颇为遗憾地摇了摇头，“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样子，没有一点特殊工作者应该有的冷静，只像一只慌乱得昏了头的疯狗，逮到谁在这里都想咬一口。”
“我管你这么多，你到底，”余明朗咬着牙，直视着索恩疯狂的目光，“要让她做什么！”
“我？”索恩的视线落在安曼达昏迷的脸上，眼底闪过复杂的神色，“我只想让她回到正轨。”
余明朗咬着牙，呼吸有一瞬迟滞。
“你是麦尔肯来到努比斯星的间谍，你尽可以告诉我，你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麦尔肯人的福祉，”索恩扭头看向他，眼底神色被彻底的厌恶所取代，“可她呢？她本来就是努比斯人，她愈是帮你，就愈是背叛她的族人。你以为你只是在工作，可你只是在利用她，把她拖下深渊！况且——”
他一挥大手，从掌心义体投射出的空气幕墙，浮现在余明朗眼前。
投影里有一张照片，是一对被绑在椅子上的头发花白的老夫妻，毫无生气地垂着头，椅子四周站满了穿着泰坦公司徽纹防弹服的警卫。
“这是……”余明朗的目光颤动了一下。
“这是我的父母……泰坦知道安曼达和我与黑市失窃的机械臂，以及昨晚研究所的大火有关，就绑架了我的父母，威胁我如果不交出安曼达，就会杀死我的父母。”索恩颤抖着声音，望向那张照片的绿眼眸瞬间盈满了泪水，“你来到这里只为了自己的任务而行动，可是他们呢？他们只是被你卷进你的任务的无辜人！你可以为了你的任务闹出那么大动静，也可以放任两个无辜的人在你眼前为了你去死吗？”
余明朗死死地盯着照片，一言不发。
“所以我绑架安曼达，是因为她能够帮我。”索恩摇了摇头，视线扫过余明朗发灰的脸，眼底带着无尽的倦意，“她是沙漠大区执政官副手的独女，泰坦的人不敢对她怎么样。泰坦让我刺激恢复安曼达的记忆，他们只想提取她的记忆……”
“‘只想提取她的记忆’……”余明朗抬起眼，静静地望向索恩，“这种鬼话，也只有你这种没接触过公司和情报部的家伙才真的会相信吧。”
“如果她被人为抹去的记忆里有公司想要的东西，公司怎么可能在得到之后，冒着被她像这几天这样恢复记忆、泄露情报的风险，再让她离开呢？”他看着索恩颤抖的目光，像看着一个不谙世事的学生那样，怜悯地摇了摇头。
索恩颤着唇，猛然接触到余明朗的视线，眼神骤然一冷，喝问道：“那你说，你想干什么？”
余明朗眼神一动，压低了声音：“放了她，让我打晕你，伪造出我把她劫走的假象。公司知道你不是没找过安曼达，只知道你是没用，会放过你父母的。”
索恩怔了一瞬，掌心下意识攥住某个按钮装置。
“如果你觉得不保险，也可以把我交给泰坦，我知道他们想要什么。”余明朗见他有所松动，顺势逼近一步，眼神格外坚定，“只要放了她，我可以让麦尔肯情报部的专员救下你父母……就算是泰坦公司，内部人员的意见也不是统一的，我知道公司里面有我们情报部的人。”
空气凝滞了一瞬。
痛苦与犹豫的表情，在索恩脸上不断交织着，最终却化为了一声冷淡的轻笑。
“你说得倒轻巧，”他举起手，掌心赫然是曾经交给安曼达的那个纳米炸弹□□，“我只要按下去，你马上会粉身碎骨。到时候我把你和她一起交给公司，岂不是更好？”
余明朗眯起眼。
高大的身形，下一刻瞬间移动！
瞬息之间，余明朗猛地扑向索恩！
惊愕中的索恩，毫不犹豫地用力按下按钮！
——寂静。
什么也没发生。
索恩的瞳孔骤然缩紧：“没有爆炸？怎么可能！”
余明朗飞身扑至他身前，一拳用力打向他的面门，瞬间将他打翻在地。
他接着反手扣住索恩的脖颈，听着装置掉落在地的清脆声响，盯着那双不可置信的绿眼眸，冷声啐道：“你觉得我难道会放任一个□□不在我信任的人手上的炸弹，留在我的身体里么？”
索恩脸色惨白，整个人几乎崩溃了：“你……你……”
“要我告诉你一件事么？”余明朗紧攥着他的衣领，逼迫他从地上抬起头迎面正视着自己，他的粗气就喷在索恩惨白的脸上，“如果……你昨晚直截了当地告诉她，你想请她去泰坦救下你父母，她不会拒绝你的。”
索恩愕然地看着他，紧接着垂下目光。
“可是，你非要耍这些下三滥的手段，”他顿了顿，一拳砸在索恩脸上，看着猩红的血珠从他鼻尖冒出来，“那就别怪我的火气，发泄在你身上了。”
他喘着粗气，下一拳对准了索恩的腹部，正欲一拳把索恩打昏过去好给泰坦交差，忽然感觉到索恩的手，颤抖着扯住自己的衣角。
“泰、泰坦……”索恩用尽全力将嘴唇凑到余明朗耳边，上气不接下气地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我……通知他们了，他们马上就会来……钥匙在这……”他摸索着，将锁链的钥匙塞进余明朗的衣襟。
索恩的话音尚未落下，余明朗的义体捕捉到了仓库大门外杂乱的脚步声，以及那些防弹背心和冲锋枪上膛的声音。
余明朗看着眼前那双满是恳求的绿眼睛，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一拳用力打在索恩的腹部。
索恩捂着肚子，痛苦地在地板上昏死过去。
余明朗飞奔到手术台前，来不及看那张美丽而苍白的脸一眼，迅速俯身解开安曼达腕间的锁链，切断她太阳穴处的电极。
金属锁扣咔哒一声松开，安曼达白皙的手臂，无力地从手术台上垂落。
余明朗看见她额角滚落的冷汗，心中一揪，不由得低声道：“没事了，没事了。我在这里。”
安曼达没有回应，只是在昏迷里轻轻颤抖着。
但是余明朗清楚地感受到，隔着衣衫，她胸膛的心脏仍在强有力地跳动着，她没有大碍。
门外嘈杂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他背起安曼达，深吸了一口气，眼底清光如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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