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悲欢

　　岑滢相信他提前返工，也不敢相信他要跟她出门。
　　“你不怕被拍到吗？”

　　庞焱看起来似乎比她轻松。
　　“下雪天应该人很少。情人节那几天工作都排满了，今天就当补过好不好？”

　　岑滢觉得这种“应该”还是不要应该的好。

　　见岑滢不说话，庞焱手臂环过来，把人圈在身前抱得脚跟离地，在她鼻尖上吻了一下。
　　“我有分寸。”

　　岑滢都不用动脑筋，大脑就通过“动物园”和“分寸”两个关键词帮她调出了某一年的某一天。

　　“‘我们去坐小火车’，‘我记得动物园没蛇’。”岑滢的情景再现特别平易近人，完全没有翻旧账的意思。
　　最后还点评一句：“特别有分寸。”

　　当事人怔着似乎回想了一下，手指摩挲着前额，低头垂眼那种笑，一看就是想和这件事撇清关系。
　　他抿抿嘴。

　　岑滢等着听他要怎么狡辩，嗯，那是我失散多年的孪生兄弟，其实不是我本人……嗯，你的记忆可能出现了一点点偏差，其实那天我有不在场的证据……
　　忽然被人搂得脚不着地，听见他在耳边轻轻说了一句：“对不起。”
　　倒给岑滢整不会了。

　　庞焱从口袋掏出一个黑口罩，取下衣帽架上的棒球帽戴上，帽檐压低，领口竖起……脸是看不大清了。
　　“这次绝对有分寸，没分寸你把我跟蛇关一起。”

　　岑滢：“哼！”
　　说得好像她敢去抓蛇一样。
　　只是这装扮身型，回头率估计也低不了。

　　“万一被认出来，别管我，分头走，停车场汇合。”庞焱又交待。
　　*
　　这是一场“倒春雪”，雪花飘飘悠悠，似有若无。
　　逛动物园的人都标配长羽绒服、大口罩、大羽绒帽，包裹得严严实实，像一根根行走的烟囱，呼呼冒着大白气。
　　他们看起来只是其中不起眼的一对烟囱。

　　很久没有一起出游，两个人都很开心。
　　手拉手，塞在庞焱的羽绒服口袋里，手指长的各种小动作骚扰，被握住的不甘反击，口袋里就像两只耗子在打架。

　　“这只海狮像不像梁子衿？”庞焱说。

　　“你粘两根胡须，也像海狮。”岑滢很不给面子，“梁子衿现在很红啊，都上综艺了。”

　　“没我红。”庞焱特意靠近她耳边讲解。

　　“你看那只猩猩，扒拉嘴皮玩那只，特别像你。”
　　“那只翻跳蚤的最像你，看那眼神……它看你了……它看着你眼熟啊——啊呀，原来是亲戚。”

　　“你的嘴唇，是不是小时候没事自己老扒拉……很性感。”他又凑她耳边。
　　呼出的气在岑滢耳垂下面蹭了一下，有点痒。
　　岑滢乜他一眼：“没你性感。”

　　庞焱鼻子里“哧”地笑了一声。

　　岑滢记着工作，举着手机四处拍。

　　“这回写什么？”
　　“主人公年轻的时候，向往外面的世界。年老穷困落魄，万念俱灰，回到家乡。回到小时候最喜欢的地方，解开人生迷茫。”

　　“动物园吗？”
　　“没想好。”岑滢心不在焉说完，忽然来了精神：“你小时候最喜欢什么地方？”

　　“我小时候最想看那种热带鱼，就是电视上经常放的那种黄黑相间的热带鱼。你不提我倒忘了小时候的这个愿望。”

　　岑滢热情当向导：“来来来，小朋友，今天就让你梦想成真。”
　　说着，拉着庞焱就要去水族馆。

　　被庞焱一把拽回来，搂进怀里，一只手掌在她头上揉啊揉，恐吓： “叫谁小朋友呢？要不去你嚎叫过的地方看看?”

　　“提醒我了，大仇还没报呢！”
　　岑滢伸手去挠他痒，奈何仇家衣服穿得太厚，费力而无功，十分沮丧。倒被庞焱搂紧，动弹不得。
　　“乖乖的，小心我在这儿亲你。”庞焱声音带笑，低声警告。
　　岑滢挑眉笑仰头：“你敢我就把你口罩扯下来。”

　　庞焱抚腰把人往上一揽，满不在乎的腔调：“你以为你跑得了，明天一起上热搜。”
　　岑滢怕了这个神经病，“走吧走吧，去看你的梦中情鱼。”

　　水族馆人挺多，每个鱼缸前面都站着一溜人。
　　色彩斑斓的鱼在玻璃缸里游着各种泳姿。

　　“我要是条鱼就好了，生来就会游泳，都不用学。”岑滢说。
　　庞焱握手安慰：“我可以救你这个大的，还可以救个小的。”

　　此情此景，若不是人多碍眼，她真的会对着面前这个人吻上去。

　　不知是乐极则悲还是怎么，岑滢鬼使神差想起以前和韩渣男一起逛过北海公园，后来北海公园就成了她不敢去的地方。

　　她才发现，她和庞焱竟然一起去过那么多地方。
　　要是有一天散伙，这京城她恐怕是呆不下去了。
　　所以说爱情还是闭门造车的好，反正都是一样费体力。

　　“就是这种鱼！我小时候想看的就是这种鱼！”
　　庞焱一激动，声音都不觉高了两度。

　　岑滢举着手机拍环境，正要跟上去，就听见旁边人对话：“这个人说话的声音和语气好像庞焱啊！”
　　“我怎么没听出来？”
　　“我每天起床的闹铃就是庞焱的声音，化成灰我都听得出来。走，过去看看——”

　　岑滢就眼睁睁看着那两个女生绕过她，走上前去问：“你是庞焱吗？请问，你是庞焱吗？”然后捂嘴惊叫：“庞焱！”

　　意外发生得太突然，岑滢第一反应是，怎么办怎么办，要怎么帮他挡住粉丝。

　　就见庞焱对她投过来一个看似无意的眼神，立即想起他们的PlanB，冷静下来，转身往外走。

　　岑滢走到水族馆门口，听着身后脚步急促杂乱，人群骚动，就连和她同向出门的人闻着动静都纷纷扭头折回去。
　　这么多人围堵，她觉得庞焱肯定跑不了。
　　他要是现学不会缩地千里，今天恐怕只能试试羽化成仙了。

　　她停下脚步，转身跟着人群往回追去。
　　她就想知道他怎么样了，这位不靠谱先生别把自己给玩脱了。
　　她必须得去看看。

　　只见人群乌泱泱堵在一个地方。
　　岑滢探头往前看，不见庞焱人，也听不到他说话的声音。

　　她好不容易挤到前面，一看——
　　……
　　男厕所！？

　　“你确定那是庞焱吗？”
　　“绝对是！”

　　“守在男厕门口会不会太过分……也许他不想让人认出来呢，明星也想要自己的生活啊！”
　　“可我从来没见过活人……”
　　“难道你在电视上看到的不是活人？”

　　“出来了出来了——不是啊！”
　　每位从男厕所出来的男士，无一例外被门口的阵仗吓得腿抖倒退惊呆三秒，又社恐地夹紧衣服低头忙不迭逃离。

　　陆陆续续又出来几个人，都不是。

　　貌似女生男朋友的一个体态墩胖的男生自告奋勇进去查看。

　　岑滢正琢磨厕所里什么地方能藏人，好给庞焱支招，实在不行是不是给麦麦发信息求支援。

　　那位男朋友回来报告：“里面没人啦！”
　　大家面面相觑。

　　他女朋友不信：“我亲眼看见他进去的……怎么可能没人呢？”
　　“每间都看过了，真的没人！”

　　岑滢也懵了，现场这么多双眼睛盯着，比密室逃脱都高难度，他怎么大变活人消失的？

　　她转身出了人群，狐疑地往停车场走，不一会儿就收到庞焱的信息：“还没到？”

　　大喜，急忙赶过去。

　　一进停车场，就有女生举着手机四处问：“你看见庞焱了吗？”
　　岑滢摇摇头低首疾步走过去。

　　走过一排平房，身后忽然探出一只手把她拉了过去。
　　岑滢惊转头，看见抓着她的是一个小胡子黑衣男人，吓得要喊救命，蓦然发现那双眼睛她认识。
　　惊异辨认一番，抿嘴憋笑憋得肚子酸。

　　有脚步声过来，他忙把她拉到房柱后面的一团阴影里。

　　脚步声过去了，她伸手摸摸他的胡子。
　　又抿嘴捂肚子。

　　又摸一下。
　　好欢乐。

　　不敢说话，不知道会不会有人过来。
　　两个人就这么站着，憋着笑。

　　岑滢的羊毛大衣很快抵御不了室外零下的气温，她身体一缩，轻轻“嘶”了一声。

　　庞焱拉开羽绒服拉链，里面露出中午穿出门的草灰色一面。

　　岑滢无声“哦”，恍然这是一件两面穿的羽绒服。
　　以为他要脱给她穿，忙摆摆手表示不用。
　　这么冷的天，他脱了他也冷。

　　庞焱俯下身，暖乎乎的体温朝她包围过来，拉链在她背后拉起，她整个贴到他身上，只露出半个脑袋。
　　“暖和了吧？”他低声问。

　　岑滢仰起头看他，一脸惊奇：“你这件羽绒服，居然能装两个人……”

　　“自从那次腊月下水，差点冻死，我就想着买一件超厚羽绒服。装你这个小身板绰绰有余。”

　　岑滢看着他得意的样子正好笑。
　　冷不丁庞焱把羽绒服的大帽子掀下来，整个把她罩在里面，低下头来吻她。

　　庞焱里面穿着一件羊绒衫，透着体温，手感又软又暖。
　　吻了一会儿，岑滢想说”看看人走了没”，伸手推他，发现是白费力气，羽绒服就像个布袋把两个人套在一起，分都分不开。

　　越推，外面自如的手臂反而叛逆似地缠得越紧。
　　“没有还手之力了吧！”庞焱笑道。

　　岑滢叹了口气，接着，两条手臂缠住他的腰，一顿挠捏。
　　“是谁没还手之力？”

　　庞焱低“哈”一声，条件反射缩开手，笑咬牙：“你，啧，你信不信我——”
　　说着一双手退出袖筒也缩进羽绒服里来。

　　下一刻岑滢双脚离地。
　　刚才还冷得发抖，很快就全身血液飞转，热得冒汗。

　　两个人在柱子后面的阴影里呆了半个多小时。
　　四脚螃蟹探出来看时，外面一片寂静。
　　雪已经停了，厚重的云层散开一条缝，朦朦的金色斜阳撒在树梢的积雪上。
　　美得不像凡尘。

　　“今天好险。”岑滢眯眼迎着雪后阳光，开车驶出动物园，发表小结。

　　等红灯时，庞焱从后排探出一只手，食指关节在前面人胭红的脸颊上轻蹭了一下：“有灵感了吗？”

　　“光顾着躲，哪顾得上灵感？”岑滢说。
　　“我可有……”
　　“你有什么灵感？”
　　庞焱拿中指绕着她垂在肩上的发丝，笑看她而不答。

　　进了家门，两个人脱下大衣挂上衣帽架，岑滢刚换好鞋就被人横腰抱起来。
　　“前两天缺的课该补上了……”
　　“刚刚才——”
　　“那不算。”
　　*
　　四月里，岑滢和庞焱一早从同一个房子出门，各自乘车。又前后脚来到同一个片场。

　　“岑编剧，好久不见啊！”
　　“听说庞老师的新剧收视很高，恭喜啊！”
　　“有岑编剧操刀，这个剧也一定能收视大红！”
　　“庞老师才是收视定心丸，请庞老师多指教！”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