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沛水
五个月前。
广武道尊封铮默默站在树林里等人。几丈之外,河水淙淙流淌。这条河分隔淮山和古柯宗的地盘,名唤“沛水”。
河的另一岸传来谈话声。几名元婴期、金丹期修士顺着河流,边走边闲聊。树林里草木掩映,封铮又收敛过威压气势,没人发现这位出窍道尊就站在对岸。
“她准是生的极美。”一人说。
“不对。她肯定是修炼了独门秘术,不是双修的法门,就是迷情、诱惑之道。”另一人说。
“论以法术惑人心神,我从未听说有谁能胜过游道友。不知道如果有一日游道友和她对上,会是谁胜谁负?”
游飞听了,说道:“一介低阶修士,哪里能与我相比?我只消勾勾手指,便能融了她的心智。”
“游道友,不是我说,你虽然技艺了得,却总是心猿意马。没准啊,到时候你自己先酥倒了。”
“你不信?若真有一日她与我对上,我可要叫你来看看她百般哀求,非要我收用她的样子。那时,你便心服口服了。”
又有人揶揄他:“她深受宠爱,身上的法衣肯定品质非凡。迷了心神又如何?只怕游道友使尽浑身解数,也解不开她的衣裙。”
游飞得意洋洋:“世上岂有我解不开的裙带?不信,你问问夏水青,她最清楚了——”他尾音上挑。
周围人哄笑,显然都知道游飞在夏水青身上用过此类手段。夏水青咬牙,她被当做艳闻笑料,虽然不敢直接顶撞元婴修士,却也不肯示弱。她藏起心中羞愤,硬是做出不在乎,不当回事的态度,阴恻恻地说:“游前辈法术高超,自然没有哪件法衣是他攻不破的。莫说解开衣带,便是要活剥她的皮,也不在话下。”
她说得狠戾毒辣,把一部分人镇住了,不敢再笑。而游飞仍旧暧昧道:“剥皮拆骨的,真煞风景。我吃人,要连皮带肉,连身体带神魂,囫囵个的才有滋味。”
“煞风景?游道友你就只想着玩乐。”苏棠半真半假地说,“夏水青分明说得有道理:那身皮大有用处。将她做成傀儡人偶,若能瞒过那位的眼睛,就能得到无尽的好处。”
“要是被识破了呢?”有人感慨,“你真不怕死。”
“但凡是大机缘,哪个不需要用命去搏?况且做得干净,便不怕有人来找。”苏棠勾起嘴角,“你们都会用各种追踪的法术,可你们谁能顺着傀儡找到施法的修士?”
“我们当然找不到。但广武道尊是出窍修士,你焉知他也找不到?今后我可得离你远点,省得你的血溅到我身上。”
听见自己的道号,封铮才意识到,他们口中的“她”是谁。
现在。
叙述完事情经过,郦自衡问玲:“能瞑目了?”
玲轻轻点头。至此,这环环相扣的因果,终于组成一条严丝合缝的完整链锁。“谢谢你。”玲擦掉眼泪,“对了,我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什么?”
“我们脚下的确是一座化神修士的洞府,大门就在那边。我们可以进去躲着。”
郦自衡难得地卡壳了。他说:“真是好骗术啊。”
四目相对,玲笑答:“哪里。多亏你心肠好。”
玲带郦自衡来到洞府门口。这座洞府依托着山洞建造,大门高十余丈,石质沉重,用禁制锁紧。
玲说:“设置禁制的人是化神修士,我们没法强行拆开它。但是,施法的人似乎故意留了破绽。”
郦自衡说:“你看得没错。门上的禁制留了一线余地:只要破解禁制上的谜题,不论修为,谁都能打开这道门。”
“怎么破解?”
“你是不是不识谱?”
“……是。”
“难怪啊。”郦自衡嘲笑道。只见他用折扇敲几下门,敲出回荡的乐音。华光流转,禁制漾开,门缓缓向内开启。
两人刚走进洞府,门立刻“咚”声关上。禁制的微弱光芒照亮周围,而洞府深处唯有黑漆漆的一片。玲擎起光焰,才发现郦自衡不见了。幻觉吗?她试探着问:“郦自衡?”
声音回荡,没有人应答。
玲观察四周。法术的光亮不足以照彻远处的黑暗,她能看到的只有左手边的一面青铜编钟。编钟前的地面上刻着很多符号。
玲正细看,忽然一块竹板从编钟后冒出来,往她头上敲。竹板穿身而过,没打中。它很努力地继续打。
玲看竹板打人的力度不算太大,比起对敌,更像训诫、管教。她问它:“我应该怎么做?敲出正确的曲子?”
竹板停住。它很有灵性地晃两下,像在点头。
玲说:“可我不识谱。”
竹板好像生气了,又开始一个劲地打她。
郦自衡轻松解开谜题。他找到玲时,她正被禁制死死锁在地上。一块竹板徒劳无功地不停打她,每一下都落在空气里。
郦自衡发出像打招呼又像幸灾乐祸的声音:“哎呀。”
玲问他:“你能解开吗?”
郦自衡仔细转着圈看了看:“难啊。相当复杂,别抱太大希望。”
玲叹气。受“空性”的影响,叹息声旷远绵长,回荡在洞府里,怪瘆人的。
郦自衡变着法解咒,都没能成功。最后,他用折扇推推竹板;那竹板拗不过他的法力,被赶走了。除此之外,郦自衡表示爱莫能助。
又是一阵剧烈的地动山摇。郦自衡探查一二,说:“白圭来了。看来西岳情况不好啊,他们又来找你当说客了。”
玲说:“他应该能解开我身上的禁制。”
“不好说。破解这个禁制,需要对乐理有很深的领悟。不过,解不开的话,我可以替你去劝封铮。”
“你?”
郦自衡挑眉:“别人不信就算了,你也不信?难道说服封铮是什么很难的事情吗?我甚至能劝得比你更好,更彻底,你信不信?”
玲笑:“我信。但封铮一看到你就想打你。”
“这就要问你了。你有什么办法,能让封铮不仅不会打人,还会听我说话?”
玲稍微想了想,告诉他一个名字。
太瑛真人白圭有个后手,没有告诉任何人:他悄悄在名叫玲的金丹女修身上留了符文印迹。这样一来,再遇到形势严峻、需要请广武道尊出手时——比如现在——他就能轻松找到她了。
白圭跟着符咒深入峡谷地下,震惊地发现了洞府的存在。他从未听说有哪位真人在这里修建过洞府。它的主人是谁?白圭感到疑云重重,但是西岳妖兽肆虐,容不得他耽搁。他进入洞府,很快就找到了玲和郦自衡。白圭心里刚踏实些,细瞧过玲身上的法术,又犯了难。这位修道界一流的法修,是专精而非博学之士;他对乐理知之甚少,不知如何破解眼前的禁制。如果强拆,万一不小心打着金丹女修……
正当白圭一筹莫展之际,郦自衡说话了。
郦自衡说:“我有办法说服广武道尊,让他不仅在今天,而且在今后的每一次兽潮中都援助西岳。当然,晚辈要向各位真人收取相应的报酬。”
兽的嘶吼和人的呼喊声充斥于整个西岳。伴随着数不清的打杀,流不完的血,仙土已经面目全非。
郦自衡,肩负四位真人的委托,来到落虹崖边。
之前白圭请求援助时,封铮好歹打发了他一回,被再次纠缠时才发作。今天郦自衡来到落虹崖,封铮直接就站起来了。隆隆威压骤然笼罩整座山崖,猫发出受惊的尖叫。
封铮顿了顿。他这才注意到,郦自衡怀抱着一只斑纹灵猫。认出它,封铮的表情更不高兴了。他收了威压,质问:“它为什么在你这里?”
郦自衡假惺惺地摸猫:“玲遇到麻烦,托我照看它。”
“玲怎么了?”
“还活着。不过,以后就不一定了。”
长戟直指郦自衡的前额,利刃与皮肤之间只有分毫之距。封铮的声音像杀戮的前奏:“你什么意思?”
郦自衡不慌不忙:“这就说来话长了。不妨从一切的起因讲起,也就是,您在沛水边杀了两个人。”
“三个人。”
“两个。因为名叫‘苏棠’的元婴女修早就死了,只不过她的尸体会动、会说话而已。”
一瞬间,封铮感到五脏六腑都拧紧了。他甩开长戟,向前走近。他又问了一遍,语气完全不同:“什么意思?”
“傀儡被捅穿了丹田,操纵它修士却毫发无伤。他遇上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要将计划变成现实——这一切,都是拜您所赐。”
“我,什么?”
“傀儡师想将玲做成人偶,用它欺骗您,不是吗?他嘴上说得容易,真要实施,却困难重重。首先,炼制傀儡耗时数月之久,您与玲总是形影不离,傀儡师怎么瞒着您杀人炼器?更别说傀儡身上有炼器的痕迹,只要留心,无论谁都能轻易分辨,傀儡师怎么敢赌您不会发现?多亏您为他荡平了所有障碍:您杀了他们,没有认出傀儡,而且使玲离开您。如今这场杀身之祸,究竟是谁为玲招来的?答案不言自明。”
如郦自衡所料,封铮被他一席话激得心绪不宁。封铮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问:“玲在哪?”
“我可以带路。问题在于,您找到她,又能如何呢?她一定会拒绝您的保护。”
封铮不说话了。
郦自衡继续说:“即便您陪在她身边,又怎么可能每时每刻都照顾到?要保护一个人,这世上本来有更巧妙、更有效的办法,您却不肯使用,可见您未必将她的安危放在心上。如果是这样,我也就自请告退,不再打扰您了。”
封铮表情忍耐,显然从来就不想挽留郦自衡。但他还是问:“什么办法?”
“太瑛真人记挂儿子,将毕生所学最强的杀招印在儿子身上,让他在遇险时激活,换得保命的机会;妙觉真人同样不吝惜自己的修为,将绝招封进枪里交给儿女们。玲却没有得到您的力量,无怪人们看轻她,认为她没有真正被您庇护,自然也就不惮于对她出手。”
其实旁人哪里知道封铮有没有将杀招送给玲?最后一句话纯属杜撰,但效果显著。封铮的表情更加难看了,任谁看见他这副样子,都会开始担心自己的性命。他说:“我不会这个法术。”
终于进入正题。郦自衡说:“您不需要会。太瑛真人最擅长此种法术。西岳为妖兽所苦,只要您今后帮助西岳消灭妖兽,作为感谢,太瑛真人愿意将他的杀招送给玲。”
“可以。”封铮说。
谈妥了。郦自衡愉快地拎起猫,将这喵喵叫的毛茸茸一团的东西塞给封铮,并且十分高兴自己能摆脱它:“给您。”
封铮看看猫,又看看山崖下成群的妖兽。他召出器灵,说:“你看着它。”
方无大叫:“什么!终于要打架了,你居然不带我去?就让我看猫??”
没有人回答它,封铮御空向山崖下冲去。郦自衡紧随其后。
封铮心绪纷乱。他保护玲,并将此当作绝不让步的底线。就算玲因此生他的气、离开他;封铮固然难过,但是从来没有后悔过。
今时今日,封铮第一次后悔了。
猎猎风声中,封铮听到郦自衡说:
“一句话,如果您对真人们再多说一句话,玲的处境更会大有不同。这句话本来是不争的事实,但唯有被您亲口说出来,才能震慑众人,真正地发挥它的作用。”
秦直一刻不停地拨弦,手指头都麻了。他偷眼往落虹崖上看,嘴也没闲着:“你们说这事能成吗?让郦自衡去?”
齐瀚对他说:“长点眼。”
“师叔,你会不会聊天啊啊啊啊啊啊——”秦直才发现妖兽扑向自己,扯着嗓子连连施法。澹台涛从旁协助,好歹杀退了它。
妖兽犹如潮水般涌上山岳,能冲破层层防线抵达真人们面前的,百中无一。它们是兽类中的翘楚,或许比不得真人们历经千锤百炼,却一定比他们成长得更快。天道是否有失公正?竟然允许它们如此迅速地变强。
只需要一次疏忽。一只未被及时杀掉的妖兽,会强大到他们无人可敌,变成活生生的灾厄。
连番的攻势击中妖兽。皮毛翻起、血液喷溅,它倒下,但还活着。紧接着,真人们的招式逐渐失效,它缓缓站起来,嘶吼声震耳欲聋。
太迟了吗?
一把刀插进它的后颈。封铮纵砍。刀劈开骨骼,发出异响。妖兽的脊椎与刀刃同时断裂。这次,它沉重的躯体永远倒下了。
长戟方无被留下照看猫,封铮拿的是很多年前用过的旧兵刃。对于现在身为出窍修士的他,它不再趁手了。
封铮扔了断刀。他的视线扫过几位真人,锁定了齐瀚手中的刀。他用手指拈住刀身,直接将它从齐瀚手里抽了出来。所有人都来不及对此有所反应,封铮的力道也不容许抗拒。
正如郦自衡所建议的,封铮宣告。封铮说:“如果玲死了,我不会再管这些事。”
郦自衡遥遥观望。他看到诸位真人的表情,对自己方才好一番言语劳动的成果感到满意。西岳的形势,还是变成现在的样子比较好。这一对黏黏糊糊、藕断丝连的有情人,彻底物尽其用了。
四位真人心中的想法或许各不相同,但他们纷纷向道尊揖手称是。白圭说:“那边有另一头出窍实力的妖兽。我来为您引路。”他领着封铮去了。
郦自衡翩然而至。他降落在剩下三位真人面前,如约来收取报酬了。他客气地说:“晚辈只是略尽绵薄之力,不好希求太多。就请古柯宗撤销对我的通缉悬赏,淮山和凌虚阁各付三十万灵铢吧。”
“慢着,这不公平吧?”秦直说,“太瑛不出钱我没意见:上次就是太瑛给的,这次又耗他的修为,我都过意不去了。但师叔凭什么不给?就因为他通缉你?你让他也付三十万,否则信不信我回去就通缉你。”
齐瀚深呼吸。对他来说,三十万灵铢不值一提,但不揍没事找事的元彻,很需要自制力。鉴于兽潮尚未结束,齐瀚暂时忍了:无论元彻还是郦自衡,都留待日后再清算。
最终,齐瀚现付三十万灵铢,澹台涛让郦自衡之后来淮山找他,秦直则说“去找小冯要”。目送三位真人各自离去,郦自衡掂了掂钱袋:周纪把这条情报标价十万灵铢,还是卖便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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郦:(晃扇子)唉,赚钱太容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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玲不识谱,所以她在陆家鼓亭的时候,就,纯演(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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沛水/傀儡师线的原委是第二卷中可以被猜出的悬念之一

。傀儡师想用玲做傀儡+夏水青是傀儡师的助手+苏棠是炼器师+...=?。逻辑链应该没有太牵强吧(心虚)。好奇有没有人猜到(或者真的有人在看吗)。另一个可以被猜到的悬念是出窍丹的去向

,目前信息还不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