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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键局
钟芒这一次回来,像是有些不同。但具体发生过什么,肖舒不知道,她只觉得以前总是快快乐乐高高兴兴的小不点,最近总眉头微锁的样子。问她,一律摇头不回答,还会随即挂上一个假笑。
“没有啊,我哪里有什么不高兴,这次欧巡赛的成绩很好。”嘴角是向上的,眼角却是向下的,这很难说服肖舒真的没事。
“你知道你什么事情都可以跟我说的,对吧?”肖舒不想勉强她,只能淡淡地说一句,眼神坚定。注视着她的眼睛几秒钟,原本喜欢和自己眼神相对的小不点把头扭到一边,盯着电视机里的网球比赛。
“嗯嗯……知道知道!我在看球啦。” 钟芒托腮看得很入神,小时候看乒乓球比赛都没有这么一本正经,肖舒不知道她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网球了,“这可是关键局。”
关键局。肖舒站定看了5分钟,没有明白关键局是什么意思。网球比分好奇怪,一开始是15-0,接着15:15,15-30,肖舒以为每个球是15分,但是下一次再得分时变成了40,40-40之后时平分、占先。发球局和接发球局肖舒明白是什么意思,破发点、ACE和非受迫性失误是什么呢?肖舒像是又回到了小不点刚进少年队练球时,家里充斥着各种听不懂的体育专业词汇,小跟班开始和父亲亲密无间,滔滔不绝讨论各种技术战术,把自己丢在角落。
厨房里的母亲催促出门上班,肖舒看了一眼手表,确实不得不走了。“你今天还来听课吗?”肖舒问。钟芒坐在沙发上紧抱着靠枕,全神贯注盯着电视机。
“不去了,今天要去队里报到,我已经三天没有打球了,约了灵风一起练练基本功。”
“好吧,那我走了。” 肖舒轻叹一口气,拿着钥匙和包出门。一天不打自己知道,两天不打队友知道,三天不打全世界都知道。肖舒记得钟芒说过练球的重要性,她不会打球,但道理似乎相通的,和自己过了一个暑假再回去讲课的感觉差不多;每次度过假期重新站回讲台,肖舒都会有小小的紧张和不适。开车时胡思乱想,不知不觉校门口的大门便出现在眼前。
急匆匆赶上第一堂1班的课,连水都来不及喝一口。第2节没课,挪着步子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里。小不点这次回来可以在家待三周,两人偶尔有不知道手脚摆在哪里的小尴尬。肖舒好生奇怪,她第一次进国家队时即便不见面,不住在一个屋檐下,很少打电话,这种小尴尬从未出现,相反那会小不点一有假期就往家里跑,肖舒很喜欢带着她逛濠州新开的商场。自己那段时间同样发生了巨变,从学生到老师,身份飞快转换,各种备课、会议、竞赛,忙得脚不沾地。身边缺了个小不点,完全没有顾上。倒是小小离家的钟芒每周会固定时间主动打电话汇报,分享队里的趣事。她清楚知道钟芒那一年发生的桩桩件件,自己的事反而说的少,偶尔说起一两件钟芒好多个月后还记得追问她有什么后续。
自从拥抱后重返国家队,肖舒怅然若失。和今早的失望如出一辙,可这失望不得不按压下心底。小不点又不是第一次进国家队,差别到底从何而来?这一次钟芒回来没有提前告诉她,甚至没有告诉任何人,肖舒知道欧巡赛后队员们会有短暂的休息时间,通常不超过半个月。以往钟芒会选择在国家队加训,“我要努力追赶上师姐们!”这句话出现的几率太高了,以至于肖舒渐渐不再抱有期望。
那天身后传来稀稀疏疏地声响,在她转身的前半秒消失在教室上空。一转头最后空荡荡的座位上多了一个熟悉的人,头发短短,四仰八叉地支棱着,像一只倔强的刺猬。离开时跑来拥抱,回来时不声不息地坐回课桌。
阴晴不定的行踪,搞得肖舒的心情跟着一起阴晴不定。
上午第三堂课上完。肖舒在食堂打了饭回宿舍,白露还未回来,餐桌上一个人吃饭空荡荡的,索性抬到茶几上,体育频道正在放午间新闻,主播正在播报网球比赛的结果,肖舒的耳朵立即竖起来,期待着可以从新闻里找到那些一知半解的专业术语。进入半决赛阶段,球场上不见中国球员的身影。男球员的新闻总在前面,随后是女单决赛。浅蓝色的地胶,白色的标线,一个背着阿迪达斯球包、穿着纯白色球衣的女球员走进球场,纤细的身材与随后的对手形成鲜明的对比,肖舒印象深刻的是她的表情——下巴高高扬起,脸上充满着不屑,一副舍我其谁的王者姿态。
正是钟芒早上看的那场比赛。体育新闻里的精彩球回放立即吸引住肖舒这个完全不懂网球的人。那女球员打球的风格和对面疯狂奔跑、拼命发力的球员截然不同,她总是轻轻松松就把球打到了意想不到的位置,一个球擦着球网的边缘短暂停顿了一下,嗒地一声簌然落地,那球落在了在对方的场地边缘,在肖舒的心脏上溅起一阵涟漪。评论员用了一个词来形容——“技术简直充满‘想象力’‘”。
充满想象力。自小身边就长着一位国家队球员,肖舒除了关心她的伤病和心率外,几乎从未领会过体育的魅力。而电视里偶然出现的一位陌生球员,竟然只用了三两个精彩回放球便撬动了钟芒一生都未能引发的兴趣。体育竞技原来不仅仅是比拼体力,还需要头脑和想象力的加持。
网球新闻结束,乒乓球比赛意外紧随其后,因为没有中国球员的参与,新闻只是做了最简单的陈述,提及了几个未来可能成为对手的球员成绩。
“看体育新闻?”肖舒正看得入神,白露声音忽然从天边传来,把肖舒从网球场上拉回现实。
“你什么时候站在这里的?我都没有听到你开门。”
“看得也太入迷了吧,你今天竟然没有回家。”
“我这周的作业还没改完,明天还有一场实验课要准备,下午还得加班加点。”
“就生物课那个强度,也就你觉得需要加班加点。不过你这个时候看体育新闻也太奇怪了,小钟芒不是在家吗?难道你快30年终于要开窍,对体育感兴趣了?”
“就我这三脚猫的体能,怎么可能感兴趣的,要不是因为钟芒打球,我家电视机的体育台就是我爸专属。你今天怎么没做饭?”
“小钟芒这一回家,我就被抛到九霄云外了,你不在,我一个人做饭好难,一个菜觉得自己可怜,两个菜吃胖了好几斤,还是食堂方便点。”白鹿把饭盒丢到茶几上,顺势坐下来。“没想到你看网球了。”
“刚才那个女球员,你认识吗?”
“辛吉斯,当然知道,大名鼎鼎的前世界第一,技术流的领军人物。不过近两年她最辉煌的时刻已经过去了,我看过一个采访,她说自己特别不喜欢练体能,但是现在的网球赛场几乎都是力量型,扛不住对方的发球,自己的二发没什么威力,不练体能根本打不了几拍相持球,退役大概是迟早的事。”
“可是她看起来很年轻啊,有20岁吗?”
“对一个16岁就叱咤国际网坛的公主来说,已经够辉煌的了。国际网坛能够辉煌5年10年的人屈指可数。不过她个性很鲜明,球迷不少。你怎么突然对她有兴趣了?”
“今天看了会,确实是一个不一样的风格,不像常见的运动员。”技术流,这一点截然不同,但也不像季灵风。肖舒把心里的话藏了起来,辛吉斯走上网球场时那种舍我其谁的样子,小不点有些像她。
回到濠州训练中心,顿觉和国家队的场地设备不可同日而语。钟芒和季灵风从正手反手的基本功练起,发球和发球抢攻,接发和接发球抢拉,虽然对抗性不强,休息了几天的两个人渐渐出了汗。一向在训练场上大喊大叫的钟芒今天异常安静,惹得季灵风不停地偷瞄。
“你今天怎么了?感觉人在球场上,魂不在。”准备练习对拉前,两人一起到场下喝水擦汗短暂休息,季灵风终于忍不住问。
“这次欧巡赛……你有没有遇到什么特别的事?”
特别的事?季灵风眼睛往左上方抬了抬,仔细回想。欧洲赛会组织相对自由,球员可以在任意区域和各国球员、教练互相交流。季灵风趁机和欧洲球员用英文聊了几句,拯救自己快要忘光的外语,欧洲球员都很热情,打球只是她们生活的一部分,聊起影视音乐反而滔滔不绝,季灵风趁机交换到电子邮件地址,以后可以和对方继续练英文。除此之外没有觉得有什么特别。“没有啊,你遇到什么特别的事了?”
“说特别嘛,也没有那么特别,就是有人特意来打招呼;说不特别嘛,我和游云熹聊起这件事,她的眉毛轻轻挑了一下,还在笔记本上唰唰唰写了好多字,我觉得话里有话,或者有什么我没get到的地方?但是你知道游云熹,她从来都不明说,总是要我自己体会,自己想明白。”钟芒说了一大堆,语气里充满了疑惑和不满。
“那说说吧,你遇到了什么事?这么一知半解的我也没法判断啊。”季灵风继续搜肠刮肚地回忆,欧巡赛?特别的事?
“欧巡赛期间我收到一条信息。”钟芒一边小口喝水,一边瞟了眼季灵风,心里还在犹豫到底要如何讲出口,“不知道是谁发来的,是个陌生号码。”
“我快被你急死了,到底什么信息?”沉稳一向是季灵风和赵曌的代名词,心急火燎的往往是钟芒,可这一次两人调了个个。
“信息上写的是——【Je t’aime bien,If you were European, or if I were a man, maybe it wouldn’t be so complicated.】”
“啊?”季灵风先是诧异了几秒,很快了然,又哦了一声,随后抿嘴笑起来,“陌生号码?”
“对啊,我看到的第一反应是谁发错信息了吧?我就回复了一条【你是不是发错人了?】”
“发英文?然后呢?”
“嗯,对方很快回了【不是,我就是发给你的,钟芒】,这次发的是中文。”
“后来你问对方是谁了吗?” 灵风憋笑的反应更明显了,和游云熹那不明显的挑眉如出一辙,钟芒可以确定这里面有什么猫腻。
“那个法国队员,就是我们有次说听说她女朋友是打网球那个。其实不是她,是她的队友,双打搭档Margot,这次没有和我们对上。严格来说,压根没说过话,我都不知道她怎么知道我号码的。”
“你后来查了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嘛?”
“查了,我喜欢你。很正常啊,可是这是man不man的有什么关系。”
“嗯,对啊,是挺正常的,这就是你要说的特别的事?”季灵风几乎要狂笑出来,她已经了然于心,同时理解游云熹,甚至想象出游云熹听说这件事时的表情。
有人被无意间踢了柜门,自己却还蒙在鼓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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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S:短暂休息后回归,重新找到码字的快乐还是很欣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