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民公敌

　　和柴炎一起参加班级4×100接力赛的还有另外三个同班男生，其中一个包括窦积严。
　　窦积严在候场区换完身上的装备，一直搁哪犹豫要不要过去跟柴炎打声招呼。
　　这两天所有班级都在为校运会做准备，4×100接力赛因为时间紧任务重的原因，几乎每个班私下里都在利用课后时间加紧练习。
　　练合作，练速度，练传棒，练接棒……
　　但他们班从来没有练过。
　　主要原因就是他们自己身上的训练任务实在太繁重了，每天下午三点就要准时去对应场地找教练上课，基本上到了下午三点过后，男生们之间就互相见不到人儿了。
　　连人到见不到，更别谈什么练习接力赛了。
　　窦积严是第一次在校运会上跑接力，以前他都是参加田赛居多，扔铅球是他比较擅长的项目，至少比跑步——尤其是短跑擅长得多。
　　今年他照例想报名铅球，但听到柴炎要去参加4×100接力，鬼使神差的，他也跟着报了名。
　　说不清是什么思想在作祟，大概是想体验一把和自己以前的老对头做合作伙伴的感觉。
　　又或者，是潜意识里在仰慕柴炎的速度，想跟随一次柴炎的脚步。
　　当然，窦积严好歹是个正儿八经的大老爷们，好面子的同时重面子，不可能承认自己对另一个同龄男生怀抱有“仰慕”这种心思的。
　　手机消息提示音响起来，窦积严点开微信，发现是许群给他发了消息过来。
　　许群也在观众席上观望着候场区这边。
　　许群：【你左手边站着的那个是不是你们班的柴炎？】
　　窦积严看了一眼自己左手边，雄性生物嗅觉动物的本能让他感到不妙，尤其是面对柴炎这种级别的人物。
　　窦积严心里不爽，但面上还是老老实实回道：【是啊，怎么了？】
　　许群：【去跟他打声招呼吧。】
　　顿了顿，许群的消息又跳出来：【别误会，他帮过我们，我们欠他一个人情，你现在跟他早就不是仇人了，于情于理都该有点表示。】
　　知道许群不是移情别恋到柴炎身上去了，窦积严大大松了口气。
　　见窦积严还搁那站着没动作，许群以为他是拉不下脸，劝道：【主动示好并不丢人。】
　　【柴炎再怎么说也是校足球队的队长，你训练的时候多多少少都得看他的脸色，你和他关系打好一点了，你以后在校队里不也能舒坦些吗。】
　　许群同他认真分析利弊：【天天和他针尖对麦芒的，对你只有坏处没有好处。】
　　【不是丢人，也不是坏不坏处的问题。】窦积严捏着手机，吱唔道，【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手机那边静了几秒。
　　几秒后，许群说：【你是不知道该怎么跟人打招呼，还是不知道该怎么跟柴炎打招呼？】
　　不愧是文科尖子生，问个话都直指重点。
　　窦积严说：【当然是后者。】
　　【你也知道，我以前跟他有仇，他这人不太好相处，我又特看不惯他那作风，经常跟他对着干。】
　　窦积严干巴巴地说：【现在习惯了跟他针锋相对的风格，突然一下子转换到奇奇怪怪的相亲相爱模式，我还真有点不适应。】
　　许群：……
　　窦积严又发来：【而且我上次和柴炎试着和好过了。】
　　就是那次柴炎被迫卷入他和他爸的战争，那天晚上窦积严感激柴炎没有当着他爸的面揭穿许群和他暗度陈仓的事，在回寝路上，窦积严向他主动表达了谢意。
　　当时柴炎是怎么说来着？
　　——他之所以没有出卖窦积严和许群，只是因为出卖的利益不够高而已。要是窦积严他爸当场打给柴炎五十万，他保证把窦积严卖得裤衩都不剩。
　　虽然窦积严一向脸皮厚，倒也没有为此伤心，但这番话还是着实把他唬了回去。
　　柴炎在敲打他，让他少来沾边。
　　许群听到窦积严曾经对柴炎主动示好过，对这愣头青燃起了一点希望：【然后呢？】
　　窦积严：【然后被他不留情面地拒了。】
　　许群：……果然，不该对这大傻子有太多期待。
　　真就光长个头，不长情商和脑子。
　　连化敌为友都不会使点小手段。
　　虽然许群并没有和柴炎正面打过交道，但柴炎的名字大名鼎鼎，年级里出了名的校草和体育天才，成绩也好，高一刚进来就在校运会上以前无古人的三连冠创新高成绩，打破了三中建校以来的百年记录。
　　饶是一向在班里深居简出的许群也早早久闻他的大名。
　　只是他平时忙于学业，尖子班里各种竞赛任务繁重，连窦积严都很少顾及，即便他知道柴炎的名号，也无从去琢磨他是个怎样的性格，应该用怎样的态度去和他结交。
　　许群自认擅长揣测他人的心理，对不同性格的人有不同对症下药的方法。
　　但柴炎很特殊。
　　你说他吃软还是吃硬都不太对，他仿佛软硬都不吃。
　　听旁人对他的评价，似乎是个极不好相处的主。
　　不管是求和还是示好，在他那儿都没什么用。
　　他所言所行都只看他的心情，如果他不想搭理你，那你就是眼巴巴盯着他望破天了，他也不会给你一个眼神。
　　很酷，很有自己个性的一个男生，并且绝对是一个精神上的强者。许群是这样判断柴炎的。
　　许群给窦积严传递消息：【你就自然一点去和他打个照面就行，不要紧张，面部表情放松一点，就当路过随手一招呼。】
　　窦积严犹疑：【他连我正儿八经的示好都不理会，还会把这种随手的一招呼放在眼里？】
　　许群解释：【对于柴炎这样的人，你越刻意他可能越不拿你当回事，因为他会觉得你别有所图，对你的警惕心只会上升，只有你表现出极度的自然和随和的时候，他看你一眼的可能性才会更大一些。】
　　窦积严：【那要是他依然不理我怎么办？】
　　许群：【那就拉倒，你就当他是个赢比赛的工具，比赛的时候你配合好他，他配合好你就行了。】
　　窦积严对许群向来百依百顺，立马比了个OK的手势过去。
　　他在心里默默组织语言，思考如何用自然不刻意的语气去和柴炎打声招呼。
　　他要做到既不能让自己丢面，也能让柴炎感受到他主动伸出的友谊之手。
　　对于他以前种种针对柴炎的没事找事的行为，窦积严是有些后悔的。
　　可能是谈了个优秀男朋友的缘故，在许群这种理性又讲道理的人的影响下，现在他心智比刚进高中那会儿成熟了许多，明白当初他们的恩怨之始——柴炎把他强行从足球场上替换下来的事。
　　从大局上看，是正确的。
　　那会儿窦积严发烧到了三十九度，整个人都烫得不行，就为了撑那点幼稚的面子和自尊心，说什么也要上场踢完最后一场决赛。
　　柴炎却不顾他那渴望赢的激烈愿望，以队长的身份和权力，强制性把他换了下来。
　　如果能回到过去，窦积严想，他是绝不会再去记恨柴炎的。
　　他会感谢他。
　　感谢他救了他一条狗命，没有让窦积严顶着将近四十度的高烧猝死在球场之上。
　　窦积严装作随意地走到柴炎身边，刚要把自己精心准备的开场白展示出来，主席台上的广播声响起：
　　“请高三男子组4×100接力赛的第一组运动员准备上场，请一号棒选手们到裁判处领取接力棒，三分钟后到起跑线就位，比赛将于三分钟后正式开始。”
　　窦积严：……
　　怎么时间这么巧！
　　他都还没来得及和柴炎搭上话。
　　柴炎看了眼姿态做作地晃到他面前的窦积严，微微拧眉，说：“窦积严，你有事吗？”
　　“啊，我……”突然被点到名，窦积严一下哑巴了，吞了下口水，不自然道，“我……我没事，就是过来跟你打声招呼而已。”
　　柴炎手指一顿，看窦积严的眼神越发疑问了。
　　窦积严毫不怀疑柴炎现在看自己就跟看一个傻子一样。
　　他妈的他自己都受不了这副造作样，怎么那么扭扭捏捏的，还有没有一点男子气概了！
　　不就是个柴炎吗，有什么了不起的，凭什么自个儿在他面前气场就弱了这么多！
　　窦积严正愤愤不平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柴炎看着他那张拧巴的脸，淡淡道：“窦积严，我记得你是第三棒吧。”
　　窦积严麻木地点头。
　　柴炎想了想，终究还是抬手，拍了拍他的肩：“好好跑，落后多少不重要，接力棒拿稳，别跑到其他线上就行了。”
　　依柴炎对窦积严水平的了解，他只能给他定这么个最低期待值了。
　　和之前的两年一样，第四棒依旧归柴炎。
　　他仍然在那个能让全场起立观看的压轴位置。
　　窦积严只要不落后得太离谱，一百米的差距以内，柴炎都有十成十的把握追得回来。
　　超出一百米，那就要看一下对手的实力以及柴炎当下的运气了。
　　不过就算按对半开的概率来算，窦积严就算吊在末尾赶鸭子，只要他顺利把棒交到了柴炎手上，柴炎就依然有百分之五十的可能性力挽狂澜。
　　但掉棒、跑错弯道线可是会实打实地造成扣分，没人愿意看到自己的队友犯这种蠢猪一样的低级错误。
　　偏偏窦积严和蠢猪之间的差距，还真就相差不大。
　　橡胶跑道内侧，裁判把□□高高举起，在预备倒计时结束的那一刻砰地扣下扳机。
　　气流弹从枪筒内冲上天际炸开，惊起了一片飞鸟。
　　随着枪声响起，第一起跑线的运动员们如同离弦之箭一样飞奔而出。
　　为了方便观众席上的人们分辨，不同赛道上的运动员会穿上不同颜色的无袖马甲，代表不同的选手班级。
　　柴炎分配到的班级马甲是正红色的，七色系中最醒目的颜色。
　　因为最醒目，以至于他们队伍里每个运动员的一举一动都会被观众席尽收眼底，谁跑得慢了一点，谁跑步姿势比较搞笑，都能被当做谈资兴奋议论起来。
　　时间以秒为单位迅猛飞过，跑道上飞驰而过的身影一道接一道，赛况进行得如火如荼。
　　跑内圈的人因为起跑线位置靠后的原因，一开始会吊尾巴，但等到了弯道的时候也能很快超回来。
　　前两棒的选手们实力都差不多，谁也没落后太多，同样谁也没能拉开太大差距，交接棒的时间不相上下。
　　柴炎那棒还早，他站在起跑线上活动筋骨，忽然像是感应到了什么。
　　他抬头，往旁边的观众席上看去。
　　找到方木的身影不费吹灰之力。
　　方木在举着手机对着自己的方向，不知道是在拍照还是在干什么，方木旁边的别班学生们则在把手机对着方木拍。
　　方木虽然早就成了这所学校的学生，但平时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聚众围观，他很少大张旗鼓地出现在校园里，除了必要的吃饭上厕所、上体育课和到对应教室参加声乐训练以外，其他时间他基本都窝在自己的教室里，社交圈子就只有同班同学。
　　有大明星这个过于耀眼的光环加持，一旦他正大光明出现在公众场合，就必然会成为周边所有人的目光中心和讨论中心。
　　就比如现在。
　　发现柴炎在看自个儿，方木把正在对着他拍的手机移开，冲他咧嘴笑了一下。
　　两人之间的距离隔了整场跑道，加上人群攘攘，周遭各种声音嘈杂，柴炎就算想说点什么方木也听不到。
　　于是柴炎对他点了点头，以做回应。
　　无声胜有声。
　　方木心满意足，笑容更盛了。
　　要不是顾及到在外面要保持一点形象，他估计已经开心得直接冲去跑道上，给柴炎来个毫无保留的大大拥抱了。
　　柴炎目光回到赛场上，目前赛况已经进行到第二棒和第三棒选手之间的接力棒交接。
　　柴炎的队伍里，第三棒由窦积严完成。
　　柴炎正在搜寻窦积严跑到哪儿了，却忽然眸光一滞。
　　观众席上倒吸一口凉气。
　　变故在此刻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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