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木

　　唐喻的手顿时攥紧，一向波澜不惊的脸似乎爬上一条裂缝。展明昭的话如惊雷劈下，叫人直愣神。他脊背伸直，好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不自在。
　　眼神滑过陈乐身上，唐喻也发现陈乐略显僵直的身板，罕见的不自在。
　　展明昭的眼睛在他们两个中间来回游走，心想自己是不是不应该说出来。
　　陈乐再开口时语气干巴：“你看到什么了？”
　　这个问题不像是陈乐能问出来的，但唐喻没阻止他。
　　展明昭挠挠脸，嘟囔着：“看见你俩亲了。”最后的几个字说得小声，不仔细听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唐喻不放过展明昭每一个细微的动作变化，他知道展明昭看到的是什么。
　　餐吧那天看到的和这几天对方躲着自己和陈乐，不用细想，展明昭绝对撞见自己跟陈乐在拐角的那一吻。
　　唐喻唇线绷紧，咬着后槽牙才忍着没让自己的情绪外露。
　　展明昭看到，证明对方已经知道自己跟陈乐的关系。
　　至于为什么要躲，原因很简单，多半是因为难以接受，或者觉得这样恶心？
　　想到这里唐喻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
　　是自己这些日子过得有些不计后果，忘记他人若是知道他跟陈乐的关系会有什么反应。
　　承认还是不承认？
　　唐喻是偏向前者，可点头之后会换来展明昭什么眼神？
　　难以置信？直犯恶心？
　　如果只是这些唐喻并没有所谓，反正自己也不是没看见过类似这样厌恶自己的眼神。
　　只是……
　　陈乐不应该遭受这样的“审视”。
　　“那个是……”
　　“对，就是你想的那样。”唐喻刚想撒谎骗展明昭时陈乐大方承认。
　　唐喻微微张开的嘴缓缓闭上，看着展明昭那一副“果不其然”的表情，又听见他说：“还、还还挺意意、意外的。”
　　展明昭说得磕磕巴巴，说话时断断续续。
　　陈乐这才收拾书包，漫不经心：“和你多少年朋友？没必要瞒着，所以躲着我们是因为觉得膈应吗？”
　　他问得直接，唐喻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抓着书包肩带的手微微发白。
　　“不是！”展明昭迅速否定，嗓门又大，好在教室已经没人了。他不好意思干咳几声，随后压低声音又说，“我、我躲着是因为不知道怎么面对你们。”
　　陈乐拉上拉链，挑眉没说话，示意让展明昭继续说。
　　“你们别这么想我，我都跟你十几年朋友了，虽然喻哥才认识没多久，但还是有很深的情谊。”展明昭憋来憋去，“就挺意外的，我也不知道怎么说，不至于难以接受。”
　　唐喻绷紧的弦下意识松了几分，展明昭不像是在说客套话。
　　“但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脑子里一团浆糊。”
　　所以才躲着唐喻跟陈乐。
　　“不过我没跟别人说，你们放心好了。”展明昭立马摆摆手。
　　“你就当和以前一样就行。”唐喻这才说了一句完整的话，展明昭听不出他的情绪。
　　陈乐站起来把书包背上：“如果哪天觉得难以接受，就远离我们吧。”他说时语气风轻云淡，一点儿也不在乎的样子。
　　展明昭闻言跳了起来，连刚才扭捏的表情瞬间变得气急败坏起来：“阿乐，话不是这么说的，跟你这么久的交情还不了解我？说一就不会变二。”
　　唐喻也背上书包，看到陈乐在展明昭说完话后微微勾起的嘴角。
　　“我是不知道别人怎么觉得，但在我这，就觉得你们两个还好。”展明昭话糙理不糙，搜肠刮肚也说不出什么话能让唐喻他们两个放心，来来回回就只会直白地、枯燥地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不过话说回来，你们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展明昭对此毫无头绪，陈乐似乎刚开学那会就经常找唐喻。他之前也没听过陈乐提起过唐喻，他们两个理应是刚认识。
　　陈乐挨着唐喻一起走，展明昭就走在他们旁边，听到陈乐回答：“你猜？”
　　展明昭就知道陈乐不会正面回答，举起一根手指指向陈乐，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到最后反而笑出声。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然而展明昭还真猜起来，不管猜哪个时间陈乐都没有否定。
　　展明昭没有刚才在教室里的忐忑紧张，现在更像平时一样，该打闹打闹，仿佛不知道唐喻跟陈乐的关系。
　　直到展明昭越猜越离谱，甚至扯到开学前唐喻才抬手打住展明昭：“没那么远，别猜了。”
　　同时陈清楠就在前面，三个人心领神会略过这个话题。
　　陈清楠看到展明昭又重归小分队，不禁调侃展明昭几句。
　　展明昭看到陈乐没打算在八楼下电梯时欲言又止。
　　这时又只剩下他们两个，唐喻有点心虚地不敢看旁边的人。
　　他刚刚居然选择不向展明昭承认。
　　虽然展明昭的反应让他有一瞬的松懈，但那句还没说完的话，陈乐一定听进去了。
　　其实刚才在教室里自己的反应好不到哪里去。
　　会坐立不安等着展明昭的下文，会有想隐去事实的冲动。
　　刚才一路上就没说过几句话。
　　唐喻步伐沉重走的很慢，短短的几米路愣是走了几分钟，陈乐也没催促，反而很耐心地跟在旁边。
　　“陈乐…”唐喻声音有点哑，楼道空无一人，他悄无声息牵上陈乐的手，“刚才在教室里我不是那个意思。”
　　陈乐感觉到对方掌心的温度贴合着自己的，唐喻的动作有点僵硬，指尖都是慌张。
　　“我知道，我没生气。”
　　唐喻抿抿唇，在心里反复咀嚼陈乐说的话：“我不是不承认。”他再三强调，引来陈乐的一阵低笑。
　　向对方投去不解的表情。
　　“小糖果，你是在哄我吗？”陈乐反手回握唐喻的手，语气有些轻快。
　　唐喻反倒招架不住陈乐这情绪变化之快，迟钝地看着他。
　　“我很容易哄好的，你再哄几句。”说着抓住唐喻的手垂头蹭了蹭手背。
　　唐喻看到陈乐眼里的情愫，那份担心瞬间被尴尬和羞赧取代。
　　自己这么一本正经在害怕陈乐会乱想，结果对方一点也没受到影响。
　　没有被影响那是最好，但陈乐嬉皮笑脸的显得自己很傻很天真。
　　“不哄了，你不是没生气吗？”唐喻作势要抽开手，板着脸拧开门。
　　陈乐跟上去声音低了些问：“不生气就不哄？”
　　“不然？”
　　唐喻抱胸等待陈乐下一句，想着对方应该顺着话头说一句“那我生气了”，自己怎么接都想好了，结果陈乐的话是在自己意料之外。
　　“说了我很好哄，再说本来就没生气。”陈乐站在门外揉了把唐喻的头发。
　　唐喻撇了眼陈乐那紧致的小臂，握住自己头顶上的手，说：“说正经的，”他把目光放在那双琥珀色的眼眸上，“多难听的话我都听过，也习惯了，但你不一样。”
　　不想看到你那直挺的脊背被迫弯下一毫的模样。
　　陈乐敛去漫不经心的表情，转变为较严肃的神情，听得认真。
　　“我只是有点担心。”
　　陈乐眨眨眼，轻车熟路踏进门顺势把门关上，两个人共同站在夜幕里。
　　唐喻指尖冰凉，触及陈乐滚烫的掌心时不自觉缩了缩。对上那双炽热的瞳孔，呼吸一滞。
　　“听过了？”
　　陈乐靠近一步。
　　“习惯了？”
　　又近一步。
　　“可我不同？”
　　一步一步富有压迫的靠近让唐喻一时半会僵在原地忘记后撤，近在咫尺的距离自己不得不微微扬起下颔看着陈乐的眼睛。
　　他感觉到陈乐周围沉下来的气压，明白对方这会不大高兴。
　　自己的话或许有独自揽下重负的意思所在，可他只是想让陈乐接下来的时间里过得轻松一点。
　　唐喻安静好一会，才缓缓问：“你怎么了？”
　　陈乐好奇唐喻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但没开口问，一言不发将两人仅剩的距离抹去，牢牢地把人摁在怀里，细嗅对方发丝里的香味，仿佛这样能把其据为己有。
　　唐喻抵在陈乐的胸前，有力而活跃的心跳不断从胸腔里传出来，肩颈的气息扫得皮肤一阵酥麻，后背上摁得紧紧的手将他禁锢在这温暖的怀抱里。
　　“不是听过、习惯就没事的，”陈乐沉闷的声音响起，唐喻觉得后背上的手更用力了，“没有例外，这是我们两个的事，没有谁是例外。”
　　唐喻失笑，抬手放在陈乐的背上，感觉到对方一瞬的僵硬，把刚才的话又重复一遍：“我只是担心。”
　　“那你知不知道我不可能只让你承受？”
　　唐喻沉默。
　　“小糖果，你还记得校运会那天你说什么了吗？”陈乐抵着唐喻的额头，有意无意摁着唐喻的后颈。
　　“你说你后悔推开我，既然后悔了，那这次也不要推开我，”陈乐偏头吻了下去，“接下来无论什么事，我都跟你一起面对。”
　　从元旦假期开始，他们两个独处时都会难以抑制地接吻。
　　但这仅限于在每晚放学回家在唐喻家里玄关处，其他地方都没有能让他们独处的机会。
　　一开始只是浅浅的一吻，逐渐变成细细密密的触碰，到现在不加节制的汹涌的亲近。
　　情绪涌上心头，在夜色里肆意横行。
　　唐喻双腿发软堪堪撑在玄关的柜子上，迎接那根本招架不住的靠近。陈乐平常都会看准时机放自己呼吸，可今晚唐喻只觉得自己真的快晕厥过去时才得到一丝空气。
　　还没来得及吸气，陈乐垂下头吻上自己的喉结，似乎还轻咬了一下。
　　唐喻意识模糊的大脑瞬间被定格，一闭上眼脖子的啃咬感更加明显，身体的每一寸肌肤都在发烫，他咬着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陈乐看到唐喻的忍耐，用拇指指腹揉开咬得发白的唇，又一次缠绵的拥吻。
　　唐喻第二天早上起床洗漱时看见镜子里的自己，喉结旁边多了个暧昧的痕迹。
　　但想到昨晚陈乐说的话，他仍然不想陈乐遭到他人非议，但只要他们小心一点，除了展明昭外没有第四个人知道就行。
　　或者时间再快一点，快进到大学生活，那个时候谁也管不了他们。
　　往常总是自己一个人消化，可这次有人跟自己一起面对，总归不会那么难熬。
　　唐喻带上陈乐洗干净还回来的围巾，一股柠檬清香扑鼻而来，倒缓和了点自己的起床气。
　　确认围巾把痕迹遮去，唐喻才出门。
　　陈乐早早地在门外等他，唐喻对上那红润的唇，想到昨晚的事，耳垂不禁染上粉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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