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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劫富济贫”
闹事的男子被这诡异场景吓了一跳,当即后退数步,他后面的几人见了也立马退开一圈。
圈子外围的人不明所以,以为带头那男子将人打死了,后知后觉闹出了事,为免担责,纷纷向门口逃窜。
但一转头,却发现门口不知何时,竟站了位披着外衫的年轻男子。
谭婉急声唤道:“子潇仙君!”
宁初点头作应,只是再看向院内这群人,声音又自然而然冷了下来,道:“沁泽城主数日前的封城令里便有提过,‘大疫之下,聚众闹事者,当一律押入沁泽义庄’,不知诸位是否还有些印象。”
人群中有人颤声道:“这种时候把人关到义庄,不就是叫人送死吗?”
带头闹事的中年男子道:“怕什么!咱们病了没药吃不也是个死,聚众闹事又怎样,今日你们不把药材给我们,这屋子我就当场给你们烧了!”
一听到“烧屋”二字,谭婉立马就急红了眼,大声道:“你敢!湡溪院内病患众多,一旦起了火势,烧死了人,你来负责吗?打着为大家伙好的名义来这闹事,却一点都不为他们病重的亲眷考虑,你这人能安好心才怪!”
中年男子当即一愣,有点结巴的道:“你……你个丫头片子,牙尖嘴利。”
谭婉压根就没理他,看着院内这群一张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终是忍不住了,破口大骂道:“你们这些人,就没一个是好的,都是群自私自利、贪生怕死的小人!”
“……”宁初刚一脚迈进院内,闻言又默默退了一步,回到院外。
人群中一年轻女子责怪的看了谭婉一眼,道:“谭大夫,你们不给药材就算了,怎么还乱骂人呢。”
说完这话,女子又一副和事佬的模样跟大家伙道:“算了算了,我看大夫们确实也是没药材了,今天这事咱们就算了吧,先各回各家照顾家里的病人们,咱们过几日再来。”
谭婉冷笑一声道:“你们也别过几日再来了,咱们今天就把话说明白吧。你,李夫人!”
那女子,也就是李夫人,疑惑道:“谭婉姑娘你这又是怎么了?”
谭婉对她道:“别以为你吃过转续丹就会一直平安无事,这次是你家小孩俊俊替你挡了灾,转续丹一日不解,累积的病邪就会在体内成倍增长,到时哪怕俊俊试药成功了,药方也不会对你有任何作用。”
闻言,李夫人周围一圈的人一脸诧异看向她,道:“你居然拿自己那么小的儿子试药啊?”
“天呐,真是蛇蝎心肠!”
“太可怕了,这种人居然在我身边。”
“还好她是拿自己儿子去试药,你们想想,万一这人以后碰到什么灾祸,那她的那些亲朋好友……啧啧。”
李夫人当即反驳道:“谭丫头你胡说什么呢!明明是俊俊自己要求试药的!”
但她这样说,周围的议论声反倒还更大了,纷纷说她看儿子不懂事,哄骗儿子去参加危险的试药。
最后李夫人实在受不了,大声吼道:“就算是俊俊去试了药又怎样!他又不是我亲生儿子,我才嫁进李家三个月,只是他的继母罢了,你们凭什么要求我为了一个与自己不相干的人送命?能给他搞个护身符,我已经够对得起他了!”
带头的那中年男子讥笑道:“什么继母,一个小妾而已喽。”
谭婉瞪了他一眼,道:“你又是个什么好东西,以为我不记得你吗?张二狗,你家就是个开药铺的,城主封城向药铺老板们购置药材时,你一份药材都没捐赠过!怎么,现在是想多抢些药材回去,过几日好高价倒卖出来吗!”
言罢,院内所有人都齐刷刷看向了闹事男子,众人鄙夷的视线几乎要叫中年男子恨不能挖条地缝钻进地底去。
城主封城之时,各个药铺或多或少都有捐一些常备的药材,像这种一点东西都不捐,还想着趁大伙危难之际大捞一笔的药铺店子,其人品性实在让人不敢恭维。
看谭婉一连点出了两个闹事者,剩下众人害怕她再说些什么让人难堪的话,纷纷摆手表示:“我们不来了,不来了,再过多少日我们也不来了。”
“哎呀,谭大夫消消气哈,消消气,生气对身体不好的。”
“就是,就是啊,我们这就回去了。那个……过几日我们染了疫,也还请谭大夫照顾一下……”
树倒猢狲散,这会儿他们是真不敢再继续闹事了,一个接一个往门口挤。
宁初拉了拉披在身上的外衫,侧过身子让这些人过去。
过路的这些人本就心虚,路过时挨都不敢挨这位仙君一下,胆子大的就偷偷瞥一眼,然后溜得更快了,生怕被这位仙人施个什么法术撵到那该死的义庄去。
待人都走完了,宁初才进了院子。
而谭婉方才一直强撑着的气势,现如今瞬间就垮了下来,哭丧着脸蹲坐在门槛上道:“真是好难啊,仙君。”
宁初点头表示理解,可不是么,无论是对付疫病,还是对付这些人,各种各样的问题没有哪个是容易的,他温声问道:“怎么想起跟城主领了这差事?”
谭婉叹道:“就我家城主那个废物板板,不是个指望得上的,能在家活着喘气就很不错了。”
她这话说的,极像位操心操肺的长辈吐糟自家不成器的傻孩子,有趣得很。
宁初莞尔道:“药材的事不用担心,我宗内的包长老已经去取了。现在你们该怎样用药就怎样用,别省着,不够就再让包长老他们去拿。”
谭婉疑惑道:“您们从哪儿又弄出了这么多药材?”
宁初笑道:“是我认识的一位朋友开的店,她叫顾溜溜。”
听罢,谭婉第一时间想起的就是溜溜小店门口那个“珍品药膳,一碗五百文”的牌子,然后就是那碗里只飘了几根甘草的茶水。
顿时,她面色极其尴尬的道:“……那岂不是……您破费了哈……”
宁初笑出了声,其实大多数人这么想都很正常,毕竟顾溜溜的店要价确实高得离谱,但有时也有例外,他道:“修行者向来都是有自己遵循的道,顾溜溜也是。她的道便是‘劫富济贫’,‘劫时代充盈之富,济一时敝枵之贫’。”
听此言,谭婉内心一震,恨不得当场就跑去抱住那位善心大发的顾溜溜转几十个圈,又是惊讶又是感动的再三确认道:“您是说,这位顾掌柜是分文不取、白送我们?这是真的吗?”
宁初点头道:“自然,谭大夫若是想结交一二也无不可,你们二人的性子应该会很合得来。”
谭婉兴奋的跳起来大叫道:“要结交,定要结交!啊!!!用不完的药材在向我招手!我要进去捣药去了,忙起来,忙起来!仙君我不管你了啊!”
宁初摆了摆手,笑道:“忙去吧。”
他们的谈话,屋内的人自然也都听见了,谭婉的声音瞬间淹没在众人的欢呼声中。宁初弯了弯眉眼,这般热热闹闹的,真是比四百年前好太多了。
从谭婉那出来时,离午饭时间还有两个时辰,宁初就先去前院当了一回说书先生,继续给小朋友们说上回还未说完的故事,末了,还得了份李家阿婆送的西瓜。
本想再去给诸位大夫们帮帮忙,又被其他宗门医者恭恭敬敬的请离了,说是病人看到他这位德高望重的仙君过来,会以为自己得了某种不治之症而吓破了胆,还是请他去别处看看。
于是,宁初又在湡溪院内漫无目的的转了几圈,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才开始往回走。
待路过院墙边一条上坡的小道时,骤然看见院外的一颗老树开了满枝头的红花,煞是惊艳,说不出的好看,些许枝头伸入院墙,随着微风摇曳,婀娜多姿,叫人心生欢喜。
此时对面正巧路过一位佝偻着背的八旬老太,她腿脚还算利索,但眼睛已不大行了。她拒绝了旁人的搀扶,正摸索着石阶边缘一节一节的往下挪,见此景,半眯着眼跟宁初道:“小伙子,喜欢就掐一朵带走撒!这满树的花儿年年都这么开,不少这一枝。”
宁初微笑道:“不必了,我只是看她长得像以前家里的那株老树,触景生情罢了。”
老太呵呵一笑,道:“还触景生情。老太婆我都活了八十三年了,可告诉你啊,一个人的欢喜最是藏不住。你们年轻人,就要趁着现在想做什么就去做,遮遮掩掩的,老了可是会后悔的!”
宁初点头拱手道:“谨遵教诲。”
等目送那老太走远了,宁初伸手碰了碰那被微风压下来的花枝,轻笑一声,还是什么也没做的离开了。
回去路上,心里头莫名冒出了许多乱七八糟的事,然后就忆起了府主种的那几株古玉兰。也是这时,宁初才发现,刚才那棵开满了红花的老树像极了府主院内那些。
那时,宁初还不知古玉兰这种古树在临安算多么珍贵的东西,只觉府主院里那些树太过挡事,每次放风筝都十分不便,故而就脑得很。只要那几株老树落下花,他都要第一时间过去踩个稀巴烂。
当然,那时的十三先生也没少帮忙,但府主却是从不介意他们做这些的,只当看个乐子。有时闲下来了,府主还会老神在在的站在一旁,拢着袖子看着他们笑。
思及此,宁初低笑一声,道:“当真是到年纪了,尽想些旧事……”
“宁初!”
寻着声音,宁初抬眸望去。
窗棂敞开处,一枝红花斜斜的插在瓶中,开得正好。
安肆半张脸被红花遮住,一手怀抱插花的瓷瓶,一手举着两枝木棍。
见宁初来了,安肆神色极其不悦的嚷道:“宁初!我好心好意摘来花枝给你这个病患换换心情,你就是这么对它的?!”
宁初看着少年手里舞着的那两根状似被恶意撸秃的枝干,后知后觉想起,那好看的花瓣已经被他用移形换物之术撒在谭婉的院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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