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曲家的第二次爱情 （盘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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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珂弹了一遍，跟着哼唱了几句，然后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结果庄宇尘说：“你这不就是扒出了几个分解和弦吗？”
　　罗珂的手指还在琴弦上，闻言低落地抚了一下，勾出一个小小的弱弱的音。
　　庄宇尘声音柔了点，跟他说：“和弦是对的，但是节奏型有问题。重音、切音、休止、延音这些关键地方的位置不准确，节奏不稳，以后多用节拍器，慢慢来。想把谱子扒的准确丰满，可以多练指弹，和声学最好也深入学一下。”
　　罗珂觉得要练的要学的简直太多了，一时间感觉压力有点大，眨了几下眼睛，重重地叹了口气。
　　“你说想认真学，那就得下功夫。弹好吉他只是停留在演奏的层次，学好吉他才可以随意用吉他来表达自我情感。”庄宇尘说着站起来走向他，把他往怀里一带，又说：“担忧什么，你有我呢。”
　　罗珂心里一荡，抬头看着庄宇尘，对方也在看着他。
　　“庄老师好！”罗珂突然脆生生地喊了一句。
　　“罗同学好。”庄宇尘笑着回他。
　　“请多指教。”
　　“与君共勉。”
　　晚风吹着云朵慢慢地飘走了，屋子里光线渐渐暗下来，罗珂早就忘掉了那点儿不快，凑过去亲他。
　　“这儿怎么弄的？”庄宇尘看到他嘴角下面的小口子。
　　“唔，刮胡子没弄好，不小心划的。”
　　“笨，下次我教你。疼吗？”
　　“这么一点点小伤口，早不疼了。”
　　庄宇尘又亲了他一下，走出店外靠在树上抽烟。暮色中的身影挺拔修长，罗珂忍不住频频去看，一眼深似一眼，看他低头凑上火苗点烟，看那香烟红光一闪之后他随手把手揣进兜里，看蓝白的烟雾在他唇间漫开，飘飘荡荡着逐渐透明消失。天色越来越暗，他斜倚在那儿，一身暗色，身前车水马龙人声鼎沸，他一动不动如同剪影，像拥有黑夜，也像拥有群星，因为那隐秘的闪耀。
　　抽完烟又在外面站了一会儿，庄宇尘走进来，给小狗们添了点食物，给大狗喂药，然后走到柜台后面的椅子上坐下，头仰靠在椅背上闭着眼，脖子显得更长，露着明显凸起的喉结。
　　罗珂在琴凳上转了一圈儿，视线也跟过来。
　　“别老看我，好好练琴。”庄宇尘眼睛都没睁开。
　　罗珂脸上热了一下，问道：“哥哥，你怎么不练了？”
　　“在听你练。”
　　“我想歇一会儿，你练练嘛。”
　　庄宇尘睁眼看了看他，“好。”
　　罗珂站起来把自己手里的琴递给他，庄宇尘走出来，接过后坐在他刚才坐着的琴凳上，拨了几个音，然后弹起来。
　　罗珂出神地看着，开始还笑盈盈的，后来不自觉地严肃了神色，因为吃惊。
　　一开始他还以为曲子很简单，直到轮指开始，穿插着恰到好处的颤音，音符开始散发出童话般的美妙，轻动灵快，节奏张弛有度。左手的指法不算太难，右手却旋动飞舞，庄宇尘弹到最复杂的音阶变换时甚至还闭着眼，只是随着节奏轻轻摆了几下头，一副沉迷其中的模样，非常性感。
　　一曲终了，庄宇尘定了几秒才慢慢睁开眼睛，眼睫颤动几下，像蝴蝶打开翅膀。
　　他歪歪头看着罗珂，问：“傻盯着我干嘛。”
　　“好听，好厉害！”罗珂的词汇又开始贫乏了。
　　“这个不厉害，基本都是轮一弦，你差不多也可以试试。”
　　“是什么曲子啊？”罗珂之前没听过。
　　“《美人鱼小夜曲》。”
　　怪不得有童话的感觉，罗珂想了想说：“这个名字听起来像古典吉他乐曲。”
　　“确实是。不过民谣吉他也可以弹，音色冷硬一些罢了。”
　　罗珂意犹未尽地说：“哥哥哥哥，再弹一曲。”
　　庄宇尘低下头，没说什么又接着练。
　　这首曲子更长，弹奏的时候，庄宇尘又进入了那种介乎清醒和神游之间的状态，眼神有些许迷离，很多时候都闭起眼睛，音符倾泻而出没有任何停顿和滞涩，左手指法逐渐复杂，轮指也变得眼花缭乱，罗珂还没看清上一根是哪根弦在动，下一根就已经响了，指尖触弦时候如蜻蜓点水，又像是饱含深情般点到即止。音符溢出之时牵连起大片的意境，罗珂听得心醉神迷，在G小调上的颤音流淌出来的时候，恍惚觉得像是有一片灿烂霞光照入森林，明亮，烂漫，洋溢着一种异域风土气息。旋律低吟浅唱，盘旋缠绵，忽而到了全曲的最高音，罗珂情不自禁地也闭上双眼，音符带着他随意自若地漂浮起来，又不留痕迹地没入似水的柔情里，似梦的迷幻中。到了深处，那些均匀的，颗粒性强的颤音仿佛饱含演奏者的情感，忽然释放出扑面而来的悲凉，像夕阳最终西下，隐约中暴露出与生俱来的忧郁。
　　最后一个音符渐渐隐去，整片森林也跟着暗了下去，一种良辰美景奈何天的怆然感油然而生，罗珂许久之后才睁开眼睛。
　　对面的庄宇尘也有点怔然，感受到罗珂的眼神，轻轻呼了口气，有种情绪释放后的疲惫。
　　“做梦的时候，别忘记我。”罗珂突然伸手抓住庄宇尘。
　　庄宇尘眼里霎时波动起来，稳了下心神才轻声问：“听懂了？”
　　“我看见了。”罗珂所答非所问，“那片光影……这首曲子叫什么？”
　　“《梦中的森林》。”庄宇尘有点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罗珂亦是愣了愣，但没头没脑地也说了一句：“你有我呢。”
　　庄宇尘却懂了，手上跟罗珂十指相握，点点头，轻声说：“若有知音见采，不辞遍唱阳春。”
　　罗珂听他这样说，心里热了一下。
　　那首曲子庄宇尘弹得非常完美，还原了原曲中的每个技巧和情绪，只是到后面不知不觉融入了自己的情感，渗透得缓慢而深刻，像一缕魂进入梦境在黄昏的森林中游荡，直至夜色笼罩，浮萍一般没有方向。看似随遇而安，实则无处栖身，孤独，甚至茫然，抓不住过去，看不清未来，定不了当下，都是凄惶，都是身不由己，都是故作坚强。
　　这种不小心流露出来的情绪，却被罗珂精准地捕捉到了。
　　人生如逆旅，万幸得同行。
　　庄宇尘把琴放进琴盒收好，招呼罗珂，努力让自己的声音自然些，“走，哥带你去吃好吃的。”
　　罗珂回过神，漾出小酒窝说：“我还是头一次听你自称‘哥’呢！”
　　“喜欢吗？”
　　“喜欢！”
　　“好，那跟哥走吧。”庄宇尘朝他伸出手。
　　罗珂扑上去紧紧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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