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病院里的秘密

　　孙淼虽然对叶归的要求表示不理解，但最终还是照做了。

　　叶归当天晚上就入睡了，孙淼第二天把叶归交给来给自己送食物的人，这人是从小跟孙淼一起长大的发小，叫三庚，傻劲上来的时候比孙淼还傻。
　　就比如现在，他指着面色红润，胸口还有起伏的叶归，死活要问为什么他要活埋一个活人。

　　尽管孙淼已经解释了不是真埋，是假埋，埋的时候要给里面的人留个透气的口子，千万不能把人憋死了。

　　但三庚在听前两遍的时候就跟听不懂人话似的，好在孙淼应该是习惯了，耐着性子又说了一遍，听完三遍后，三庚这会突然就听明白了，他满口答应，接下了这份工作。
　　轻手轻脚把叶归背到自己背上，他又转头对孙淼说：“淼哥，我把人埋好就回来告诉你找你。”

　　孙淼皱眉，“不是说了你接下来要守着她吗。”

　　三庚解释：“我得回来告诉你我把她埋哪了啊，回头你好去祭拜啥的。”

　　孙淼抿着唇，他非常怀疑刚才自己说的话有没有被听懂。

　　“三庚，你注意听，你背上的这个人没有死，你埋的时候不能真埋，做个假的坟冢把她放在里面，她不需要被人祭拜，我也不需要知道你把她藏哪了，明白了吗。”孙淼的双手搭在三庚肩头，低头和他对视，神情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三庚耸了耸鼻子，“我知道埋人是假的，我这不是担心你回头想来找我们找不到嘛，行吧，那我知道了，我走了。”

　　孙淼拍着三庚的肩膀，点了点头。

　　“淼哥，你自己要多注意安全。”走到门口的三庚转头看向孙淼，一脸依依不舍的样子，最后在孙淼的催促下才往身上披了块黑毯，顿时，他背上多出来的人形消失，连三庚自己的体型都消瘦不少。

　　三庚这个人虽然不咋机灵，但正因如此，他不爱凑热闹，也耐得住寂寞，所以守陵这种事他来做最合适。

　　而且他们老三家有一件传家宝：黑毯。有这件宝物加持，假埋人的行动就会好做些。
　　黑毯的神奇之处在于能改变人的体型，据说老三家最初研究黑毯的目的是为了美容美体。因为老三家几代人之前也是富户，家里的儿子女儿们都吃的脸圆体胖，不好找对象，减肥对他们来讲又是一件比登天还难的事，于是老三家就苦苦钻研出了这么一件宝贝。
　　秘密研究出来的东西一般不会轻易说给外人听，除非这个外人对他们有救命之恩。

　　三庚就是被孙淼的父亲救活的，捡到他的时候几乎连气都没了，抱着死马当活马医试试看的态度，竟然奇迹般地把人救活了。
　　三庚在孙淼家被养了几年，最后又被老三家的人找到，不过那时候的老三家气数已尽，找三庚回去就是继承传家宝的。

　　三庚拿到传家宝，回去就把黑毯送给了孙淼的父亲，宝物转手就到了孙淼的手里，但是这宝贝在孙家人身上不起作用，孙家人挨个都试了一遍也不行，尝试多次无果，孙父又恭恭敬敬地把黑毯送回给三庚。

　　不过从这以后，孙家对三庚就更好了，就跟自家人一样。
　　因为在见证过黑毯的神奇之处后，孙家就对三庚的身世产生了极大的兴趣，但查来查去，三庚家里就是普通的生意人，虽然没查出什么名堂，但孙家的好奇和疑惑并没有消失，本着多个朋友总是有用的态度，孙家在三庚打小灌输给他的思想就是他和孙淼是没有血缘关系的亲兄弟，甚至为了给两人打下坚实的感情基础，孙家长辈还会暗中故意给两人制造麻烦，在共同对扛这些麻烦的过程中孙淼和三庚还就真处成了铁哥们。

　　黑毯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它本身可以做到隐形。只有在主人披它的过程中它才会被人看到，披到人身上后它就会从人的肉眼视线当中自动消失。
　　所以三庚现在的样子就是一个瘦弱体虚的男人，不仅走路驼背，还要双手扶着腰，走还走不动，经常被身后的人一脸嫌弃地绕过去。

　　三庚在街上逛了一小段，看到一家丧葬服务的店面，扭头就走了进去，出来的时候就多了个店员跟他一起。

　　他们要去的目的地是三庚父亲的墓地，三庚的父亲是跟着三庚来到丰北市以后才去世的，当时就直接把人葬在了丰北的一片墓园里，现在用来假埋叶归，正好可以派上用场。

　　三庚借着给老父亲修缮陵寝的举动，悄悄把叶归放了进去，通风口留的很隐蔽，就留在了墓碑后面。

　　儿子思念过世的父亲，赚了点钱回来给父亲修建陵寝，还要守陵，再加上三庚本身就消瘦，还不爱说话，他做这件事就不会让人觉得违和。

　　**

　　守陵到第三个月的时候，三庚见鬼了。

　　这天早上他刚准备刷牙的时候，看到了一个风尘仆仆的人往这里来，这本身不是什么稀奇事，关键就在于三庚看这个人不论是体型还是走路姿势都和他死去的父亲一模一样。

　　几息之间，那个人就走近了，三庚看清了他的脸，还真是他爸！
　　人已经死了一年多了，怎么会突然出现？
　　三庚倒是不觉得怕，就是人有点短路。他本来是蹲着的，见到人以后想站起来，但是腿发软，不仅没能站起来，还一屁股摔到地上，牙膏沫子顺着衣领滑下去，整个人看起来既狼狈又滑稽。

　　男人赶紧过去把三庚拉起来，还帮他擦掉了嘴角的牙膏沫，眼眶里闪着泪花，一脸心疼地看着为自己守陵的儿子：“三庚……”
　　就说了这么两个字，接下来两个人都哭的泣不成声，呜呜咽咽的哭声在墓园里响起，要是此时有人从这里经过的话，估计会被吓出心理阴影。

　　断断续续的哭声夹杂着几句话，三庚终于明白原来他爸没死，当时也跟叶归一样，为了躲人才想了假死这么一出。

　　三庚拿起毛巾擦了把脸，又把毛巾递给他爸，问：“那你假死怎么连我都瞒。”

　　男人使劲擦了擦眼睛，眼眶很红，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不给你说才显得真实，你看你现在还给我修墓，还给我守陵，我自己都觉得我死里边了。”

　　三庚喉咙里噎着一些话说不出来，责备和不满的话最后都变成了关心：“爸，那你在躲谁，为什么要躲。”
　　在三庚的印象里，他们家一直都是老实本分的普通人家，没听说过有什么仇家。

　　“三庚，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跟我去市里，我们找个安全的地方，有些事也该告诉你了。”男人说话的时候眼睛还在打量四周，时不时地往身后看，像是在害怕自己被什么人尾随一样。

　　三庚捡起地上的洗漱用品，拉着男人的手绕到陵寝后面，那里有他搭建的一个简易窝棚，生活用品摆放的有些乱，打眼一看就跟垃圾堆一样。

　　“三庚，你就住这啊。”男人的语气里听不出是嫌弃还是心疼。

　　三庚头也没回地嗯了一声，放下东西后，他走到陵寝跟前，熟练地抽出一块砖，手伸进去摸到里面的开关，往下一按，一个半人高的门就出现了。

　　三庚猫着腰进去，回头看着他爸：“爸，进里面来说吧，这里面说话肯定比市里任何一个地方都安全。”

　　男人一愣，但很快就照做了。
　　等他进去，三庚的照明灯亮起，他才看到陵寝里还躺着一个人，还是个陌生女人。
　　“三庚，这，这是谁？”男人跳着躲到三庚身后，显然是被吓到了。

　　三庚淡定解释：“她不是死人，是淼哥让我帮忙照顾的人。”

　　“原来是小淼要照顾的人。”男人抓着三庚胳膊的手松开了些，呼吸也平缓下来，但还是好奇，他站在三庚后面，推着三庚往叶归身边再过去点，等他能看清叶归的脸以后，问：“小淼为什么要把人放在这个地方，多不吉利啊。”

　　三庚回头看了一眼男人，“爸，这是你的墓，你在说你自己不吉利。”

　　男人一噎，看一眼叶归又看一眼三庚，结巴道：“我，我这不是，没死嘛。”

　　三庚走到叶归跟前，伸出食指在叶归鼻子底下放了一会，感受到人的呼吸后，把手收回，说道：“她也没死，淼哥说她要一个安全的地方睡一年觉，这期间不能被打扰，所以我就修了这个陵寝给她用。”

　　男人的表情变了变，嗫嚅几下，最后还是把话咽了回去，没问。

　　三庚转身要走的时候突然看到叶归的眼皮动了一下，吓得他赶紧屏住呼吸，还比了个嘘的手势，示意自己的老父亲也安静一点。

　　观察了一会，见叶归一如既往睡着，也没有要转醒的趋势，三庚才呼出一口憋了好久的气。

　　“爸，我们去下面说，声音小一点，别吵着她。”

　　可怜长水还以为自己的死对儿子造成了沉重打击，在得知儿子为自己修墓，还给自己守陵后，不顾生命危险都要来见儿子，向儿子坦白家族秘密，但结果却不是那么回事！
　　人家修墓是为了藏人，人家守陵守的也不是守自己，更气人的是，这小子竟然把人藏在我的墓里，要是我真的死了，真被埋在这里面，头顶上还压着一个人，那我在地下能过的安生吗！
　　长水越想越不得劲，呼吸声都变重了。

　　“爸，你干什么呢，快下来。”三庚露个头在通往地下的入口处，说话连声都不敢出。

　　不过长水就算是再不高兴，也不敢坏他儿子和孙淼的事，在三庚催了一次后，他也只能接受现实，轻手轻脚跟着儿子往下走。

　　到了下面这一层，长水见到了自己的棺材，他觉得晦气，离棺材远远的站着。

　　三庚走过去，把灯放在地上，“爸，就在这说吧。”

　　长水想起被擦的锃亮的墓碑，以及墓碑前面新鲜丰盛的祭品，刚才的气就全消了，他看着三庚消瘦的脸庞，眼睛里又有泪花开始闪了。
　　“三庚，你投胎到我们家真是让你吃苦了，从小就没过过几天好日子。”

　　三庚记得家里出事后，他就没少听这种话，最开始的时候他还会一本正经地说一点都不苦，要是让他在选一次，他还是会投到老三家这种话。
　　但谁经得住三天两头听这种话，到后来，三庚的回答就变成了：“投都投了，又不能重新选，有什么事直接说事就行，我受得住。”

　　长水叹了口气，吐出一句：“你记不记得你小的时候总问我为什么别人家都有姓，咱们家的名字为什么都这么怪，连个姓都没有。”

　　“记得。”三庚怎么会不记得，小的时候他每天除了吃喝玩乐最大的烦恼就是这个了，因为不知道自己姓什么，每次出去玩都会被别的小朋友安上他们各家的姓，三庚有时候姓张，有时候姓王，有时候姓杜，一开始还觉得每天换名字新鲜，但时间长了他就会对别人乱叫自己的名字感到反感，哪怕后来孙家想把三庚的名字上到自家户口本上，给他取名叫孙庚，他都因为生理上的反感而没有同意。

　　长水连着叹了好几口气，欲言又止好几次，最后一咬牙，才说：“我们家以前姓孔。”

　　很平常的姓嘛，不突出，但也不难听。
　　三庚现在对自己有没有姓已经不那么看重了，他越长大就越能明白小时候家里长辈经常说的那句话：姓什么不重要，叫什么名字也不重要，能好好活着才最重要。

　　“孔这个姓你听到的最厉害的人是谁？”

　　三庚想了想，“孔老？”

　　“对。”长水表情有些复杂地看着三庚，这令三庚很疑惑，怎么难道他们家跟孔老有渊源？

　　“孔老有着远高于大多数人的认知和实力，不是因为他本身就这么厉害，而是因为他不是我们这个时代的人，他是讣祭时代的人。”说到这里，长水整个人都很激动，他来回走动，身体还在不停发抖，看到他这样，三庚紧紧抓着他的手，喊了好几声爸才让他的情绪稍微缓和一些。

　　“我们是孔老的后人，我们是那个时代的人。” 三水抖着手说这句话，接下来就能看到这父子两互相扶着对方，一齐发抖。

　　讣祭时代的灵气灵泉灵草灵药数不胜数，稍微有点资质的人随便修炼几天都比现在监管局这帮人厉害，那个时代的人甚至已经达到了能和动物进行沟通的地步，据说他们曾几度接见过神使，天上的神仙都给他们留好了神位，只等他们功德圆满就上天上任的。

　　就是这样一个被神明偏爱的时代却在一夜之间受到了神明的责罚，灵泉枯竭，所有生命几乎全部死亡，灵气消失，灵草灵药更是连根都烂了。

　　那是一场发生在一千多年前的天灾，具体原因已经无从考究了。

　　只知道从那场天灾里活下来的人不到十个，活下来的这些人繁衍生息，过了几百年男耕女织的生活，当新时代的人们把祖辈们一代一代传下来的怪力乱神时代当成传说，并没有将其当成真正发生过的历史，灵气却突然复苏了，但这个时代的灵气远远比不上讣祭时代，苏醒的只有灵泉，灵气灵草这些连头没冒出来过。

　　孔老生活在讣祭时代的时候就已经达到了练气境，他和别的几个幸存者不同，那几个旧时代的人全都死光了，只有他还好好活着，而且还活了很久，一直活到了三年前才在一场战斗中死亡。

　　三庚有一个疑问：“那孔老为什么不住咱们家，我们为什么不姓孔。”三庚突然开窍了，他很快又补了一句：“是不敢姓孔吗？”

　　长水点头，“孔老死之前来找过我一次，说他有三支子孙，一支在滨港，一支在丰北，还有一支已经绝户了。”
　　长水从口袋里摸出半包烟，拿出一根烟，到处在摸打火机，几下没摸到，能明显感觉到他有些烦躁。

　　三庚掏出打火机打燃火递到他面前，问：“爸，你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

　　长水点了烟，从嘴里吐出一道烟雾后，才说：“刚学会没多久，精神紧张的时候，就靠它缓解呢。”

　　三庚把打火机揣回兜里，却看到长水给他也递过来一支烟，三庚皱着眉头拒绝：“我不抽烟。”

　　长水把烟装回去，笑着说：“不抽烟好，这东西不能碰，碰了就戒不掉了。”

　　长水吸一口烟，烟头的红色火星在黑暗就点亮一次，他边抽边叹气，三庚也不好催，只能等着，一根烟抽完，长水把烟蒂暗灭，才缓缓接上之前的话：“孔老本意是想让我们三支互相帮扶，因为他发现我们现在这个时代和讣祭时代越来越像，他怕同样的毁灭也会降临在我们身上，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他希望我们这几支活下来的人能知道他们还有别的亲人。所以孔老最先找了三支中最强的一支，也就是他在滨港的后人，他希望滨港孔家能在危险来临时帮这自己的兄弟姐妹，但他没想到就是这个举动，让我们两支实力不那么强的后人惨遭毒手，当年要不是孙家人把你救了，我们这一支也绝户了啊。”

　　说到最后，长水又开始抹眼泪了，三庚听完后问了一句：“所以现在滨港有人杀我们？可是他们为什么要杀我们，我们对他们又造不成什么威胁。”

　　长水伸手在三庚背上拍了两下，问：“你的黑毯呢。”

　　三庚把手伸到脖子附近的衣领处往里一掏，抽出来一张巨大的黑毯，黑毯被抽出来后自动叠成一块长方形，三庚用手托着递过去：“在这呢。”

　　长水的眼泪刚干，见到传家宝后再次落泪，他用脸去蹭黑毯的时候，鼻涕眼泪全都蹭上面了，三庚看到了也不敢说什么。

　　蹭够了后，他抬头嘱咐三庚把黑毯收好，并且一定不能将他们家的有此等宝物之事泄露出去，免得引来杀身之祸。
　　三庚心想这我还能不知道吗，我这么多年一直都是这么做的。

　　“孔老的后人各有过人之处，滨海那支武灵根极高，所以他们敢姓孔，我们这两支就不敢姓孔，不过我们虽然武灵根不行，但我们在别的领域却有远超这个时代的造诣，比如我们家能造出黑毯这样的宝物，绝户的那支据说是在医术上能让人起死回生的本事，我们这两支除了在武力上打不过滨海那支，其他方面还是比滨海孔家强的，毕竟在这个灵力被削弱了的时代，滨海孔家也仅仅只能在滨海耀武扬威，终究是成不了大气候，他们不如我们这两支，我们这支能造宝，另外一支会就医，从长远来看，我们这两支才继承了孔老和讣祭时代的优势。”

　　长水说累了，他找了个地方坐下，又点了一根烟，抽了半截后才继续说：“滨海孔家目前只知道另一支有过人之处，他们还不知道我们家有造宝的本事，所以对我们家的追杀还稍微有些喘息的空隙，三庚，你这些年在外人面前露面一直是以孙家人的身份出现的，只要孙家没事，你就是安全的。”

　　三庚也坐到地上，把照灯抱在怀里，偏着头去看一年多没见过的父亲，脸还是那么熟悉，但是却苍老了不少，头发和胡子都有些发白了。

　　“可是现在周客死了，小淼成了通缉犯，孙家也救不了小淼，三庚，你……要不你跟爸走吧，咱爷两逃命，日子虽然苦一点，但只要能活下去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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