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肆

　　游千帆愣了一下。

　　他心里生出一种非常奇怪的感觉。

　　他感到这句话并不像表面那么简单。它看上去是轻描淡写、闲聊时随口一说的一句话，但在这句话之下，其实深深埋藏着一个沉重而巨大的情绪。

　　“那在看不见我的时候呢？”游千帆问。他注视宋怀凌，观察他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

　　宋怀凌抬起了头，目光和游千帆交汇了一瞬，马上移开了，他看着餐盘里的鱼，说：“你不吃吗？那我就一个人全部吃完了。”

　　游千帆：“上次你告诉我关于你的事，我很开心，因为这让我觉得，你信赖我。”

　　宋怀凌再次抬起头，和游千帆对视了一会儿，勾起嘴角：“你真容易开心。”

　　游千帆：“是呀，所以我很期待你能多和我分享你那些不开心的事，好让我多开心一下。”

　　宋怀凌：“......”他笑了，“真过分。”

　　游千帆：“虽然我可能无法帮到你，但有些事，找个人聊一聊，心里会舒服很多，总比一个人硬抗要强。”

　　宋怀凌：“说的对，那你有什么烦恼？说出来让我也开心一下。”

　　游千帆：“我时常因为自己过于优秀而烦恼。”

　　宋怀凌笑了出来。

　　游千帆收起玩笑的语气，正色道：“其实我也是有烦恼的。我妈妈生病，这事你听说过吗？”

　　宋怀凌点头。

　　游千帆：“你打听到的八卦还真不少啊，”他接着说，“对于这件事，无论是在我爸妈面前，还是在朋友面前，我总是表现的很轻松，像是看淡了生死一样，但事实上，我看不淡，毕竟是一个养育了我那么多年的人，我不可能说放下就放下，大部分时候，我其实很害怕，我每次一想象我妈离去的那个场景，我就非常难受。我之所以看上去那么轻松，是因为我希望能带给我妈一些快乐，能帮助她减轻心理负担，所以我一直努力表现出轻松的样子。”

　　说到这里，他鼻子不禁有一点发酸，他吸了吸鼻子，缓解一下那阵难受。

　　宋怀凌放下筷子，看着游千帆，他似乎想说安慰的话，但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显得手足无措。

　　游千帆冲他笑了一下，说：“你看，其实说出来也不难。”

　　他拿起宋怀凌的碗给他舀汤，并说：“我一直觉得，你家教应该很严格，所以可能在你成长的过程里，你接受的教育是‘你要勇敢要强大’、‘不要向别人表达自己的负面情绪’、‘只有弱小的人才会表现出害怕或退缩’，而且即使你真的鼓起勇气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你身边也没有人认真聆听过，所以渐渐连你自己也觉得，不应该向别人展露自己脆弱的一面，遇到困难就自己抗，有了情绪就自己消化。”

　　他把碗放在宋怀凌面前，看着他说：“但在我家却不是这样的。从小我爸妈告诉我的是‘你要勇敢地表达自己’，把自己的想法表达出来并不是什么羞耻的事，在这个表达的过程中，一方面可以让别人了解自己，另一方面，这也是一个自我了解的过程。所以我家人都非常坦率和开明，我们可以无拘无束地和对方分享自己的所有想法，也从来没有人会因为展现了自己的脆弱而遭到批评。”

　　宋怀凌看着他，沉默了很长时间。

　　墙上的挂钟滴答滴答响。

　　桌上的汤冒着热气，一缕缕白雾袅娜升起。

　　暖黄色的吊灯挂在他们上方，照着那热腾腾的雾，也照着他们的脸。

　　宋怀凌伸出手，手掌带着温暖的光覆上游千帆的脸。

　　他的手指轻轻滑过游千帆的脸颊，说：“谢谢。”

　　游千帆歪头，蹭了蹭他的手，说：“你已经对我说过三次谢谢了，你是打算凑齐七次然后召唤神龙吗？”

　　话音刚落，他脸上骤然一痛，宋怀凌从摸他变成了捏他。

　　游千帆嗷嗷叫。

　　宋怀凌又摸了他一把，收回手，一边拿起筷子，一边说：“你真幸运，有这么好的父母。”

　　“哈哈，是呀。”游千帆说，“我时常觉得自己是天选之子。”

　　宋怀凌哼笑。

　　游千帆：“你要是愿意的话，可以找一天去我爸妈家玩，你一定会很喜欢他们的。”

　　宋怀凌看他一眼，突然说：“你经常这样一言不合就带人回家见父母吗？”

　　游千帆：“你每次抓的重点都非常奇特。这周六翟明锐他们去我爸妈那吃饭，你要是想去，可以一起去。”

　　宋怀凌说：“你果然经常带人见父母。”

　　游千帆：“我诚心求问：你当年语文考试的时候，阅读理解部分是不是一直零分？”

　　宋怀凌挑一下眉：“如果我说我语文经常考第一，你信吗？”

　　“......”游千帆，“虽然不想承认，但不知道为什么，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相当有说服力。”

　　宋怀凌笑了一下：“骗你的，我十二岁出国后就没有再上过中文课，所以中文确实不是很好。”

　　游千帆有点意外：“你这么小就出国了？”

　　“嗯，”宋怀凌平淡地说，“我因为一些事和后妈吵架，我爸嫌我烦，就把我扔去国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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