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传——岁与千陌

　　尉迟凌霄埋在堆积如山的奏折中间，听到推门声疲惫地抬起头，见钟离娴站在门口，立马起身，迎着钟离娴走去。

　　尉迟凌霄从钟离娴进门便将其上下打量了一番，今日的钟离娴一改往日随意。一头青丝绾成朝天髻，飞凤金鎏珠钗点缀其中，一袭明黄繁复的金凤展翅广袖衫，织锦的长裙的裙裾上用金线丝绣着牡丹图样，而彤色束腰似乎有些改动，却并未影响一二，钟离娴静立蹙眉便可动人心魄。尉迟凌霄脑海里闪过祭神大典那日钟离娴笨拙滑稽的模样，便说道：“你若穿不惯这些繁琐的宫装，不穿便是了。朕的天下，怎可容他人对你指手画脚。”说着尉迟凌霄上前扶住了钟离娴的腰身。钟离娴莫不是听到些闲言碎语，才会这般，看来也该清理那些冥顽不灵之人，省得日后徒增烦恼。

　　钟离娴看着尉迟凌霄，有些心疼地说道：“大梁对于繁文缛节尤为重视，不是东临可比拟的，而今皇上在大梁根基也不算稳扎，这要是让人拿去作话柄，岂不让皇上费神？再者，作为一国之后，自然要做好表率，倘若纷纷效仿，那么成何体统！”这些不过是些搪塞的说辞，做到这般仅为能配得上你帝王的身份，仅此而已。

　　尉迟凌霄看着钟离娴没有说话。大抵能如此为他着想的怕也只有钟离娴了，钟离娴越是这般，内心的愧疚便更甚。也许有朝一日得知一切的钟离娴会为此癫狂，毕竟错付真心。

　　钟离娴挣脱了尉迟凌霄的束缚，理了理衣袍，说道：“皇上该是以国事为重。”说罢行了一个礼，便退出了御书房。许久不见，想念早已泛滥成灾，起初只是想印证宫婢所说，才会朝御书房而去，可看到堆积如山的奏折，她才稍微心安。内忧外患之下，当以国事为重。见尉迟凌霄满脸的疲惫，所谓的相思之苦便不算什么，天下黎民百姓该是她所想所思。

　　尉迟凌霄追了出来，拉过钟离娴，说道：“不打紧，待我处理完那几份棘手的奏折便陪你回寝殿。”说着将钟离娴领回了御书房安置好，便回到了御案前，提起笔批阅起来。他已数日未见钟离娴，也不知钟离娴对于这些日子的冷落作何感想，那日就不该给钟离娴留下希冀，不然她也不会亲自来御书房寻人，可他不想就这么伤了钟离娴，而今时局不稳，能做的便是安抚人心。

　　钟离娴内心十分欢喜，坐于软凳仔细打量起御书房一砖一瓦一梁一柱，时不时看向陷入沉思的尉迟凌霄一阵痴笑。

　　钟离娴自迈入御书房都未仔细瞧尉迟凌霄的脸，如今静下来观察却发现尉迟凌霄略显憔悴，浓重的黑眼圈挂在脸上，有些干裂的嘴唇冒出了血珠。钟离娴见这一幕，从软凳上站了起来，倒了杯水，递给尉迟凌霄。

　　钟离娴有些心疼地说道：“皇上怎会不留一两个宫奴在旁伺候，虽这些宫奴不能替皇上在国事上排忧解难，但至少能帮皇上端茶倒水研磨，也不至于让皇上一口热茶都喝不上！”说着钟离娴有些恼怒，看来她闲了这么久，也该在皇城立立规矩了，不然一国之君凡事还要亲力亲为，这要传出去，岂不成为洪荒的笑柄！钟离娴看着尉迟凌霄满头银发，劝诫道：“皇上虽是以国事为重，但也要注意龙体，不要太过操劳。”

　　尉迟凌霄打趣地说道：“操不操劳不也是满头银丝。”说着接过茶水一饮而尽，抬眼望着身侧的钟离娴。钟离娴的想法他还是能猜出一二，只是世间总有些万不得已，不得不让人如飞蛾一般扑向火苗。

　　钟离娴不明白尉迟凌霄为什么会这么说，心里犹如打翻了五味瓶，堵得慌。

　　尉迟凌霄见钟离娴脸色尤为难看，拍了拍钟离娴的手，又执笔在奏折上写了几个字，便合上奏折，站起身，说道：“如若不勤勉，那么麻烦便会缠身，到时谁来护得你们母子的安危。”语罢牵起钟离娴的手出了御书房。

　　钟离娴一路上任由尉迟凌霄牵着，心里却有着说不出的难过。想到被掳走的那段日子，心底的不安胜过此时的难过。尉迟凌霄说的不无道理，这一路的安逸，让她完全对未知的敌人掉以轻心，而掳走他们之人到现在都理不出头绪，也不知是哪方势力？

　　尉迟凌霄察觉到钟离娴的难过，停下脚步笑着说道：“明日便启程回杜云城，可好？”

　　杜云城？钟离娴抬起头问道：“为什么那么急着回杜云城？”为何突然要回杜云城，难不成幕后之人现身了，尉迟凌霄考虑到个人安危，才会这么急切回杜云城？那些还未批阅的奏折和还未处理的政事便不管不顾了？

　　“你的身子不适宜长久坐马车，所以我决定坐船逆流回杜云城，明日启程，一则考虑到逆流所花的时间可能长一点，二则也当是游玩一番放松一下心情。“见钟离娴一脸焦虑，尉迟凌霄便岔开话题，说道：“都城为何叫杜云城？”

　　钟离娴抬眼说道：“母后就叫杜芸。”说完钟离娴先一步朝前走去。

　　尉迟凌霄也跟了上去说道：“东临、大梁合并以后便叫漓国，那你可知何叫漓国？”走在前面的钟离娴摇了摇头。见钟离娴似懂非懂，忙解释道：“‘漓’字取自钟离的离，一旁的水出自‘凌霄’二字里的水，漓国需要我们共同守护。娴儿你只需守住我们的皇城，我便能守住我们的天下。”

　　说话间二人已步入了骟丽湖岸，尉迟凌霄似乎并不准备回寝殿，而是带着钟离娴朝湖心的一个废弃的园子而去，推开破败的院门，杂草丛生，蒿草连天。

　　尉迟凌霄指着几处坍塌的砖墙说道：“这便是我母妃曾经的居所。”

　　这是一种怎样的景象，坍塌的砖墙内寻不到一件完整的物件，连那些金银的首饰也熔进了灰烬之中，或许是这些草木灰的缘故，残垣断壁上生长出来的杂草长得异常茂盛。

　　尉迟凌霄又领着钟离娴走到石桌前说道：“母妃经常在这儿纳凉，只可惜……”叹了一口气，便拉着钟离娴出了园子。

　　钟离娴看着被烧得不成样子的园子说道：“凌霄，你不修葺一下吗？”说着立在原地不走。

　　“修葺再好，母妃也不会回来了，我把她葬在了万竹山中，她说过她最想念她的故居。”尉迟凌霄也不想多提此事，牵着钟离娴快步离开了。

　　回到寝宫，尉迟凌霄抱着钟离娴躺到了卧榻上，闭着眼睛不说话，钟离娴回抱住尉迟凌霄说道：“凌霄，你若难过就说出来，或者哭出来，娴儿不会笑话你的。”夏锦皇城有着尉迟凌霄太多的悲伤往事，也许定都杜云城，尉迟凌霄能好过一些。

　　尉迟凌霄闷闷地说道：“我有什么资格难过。”

　　钟离娴将尉迟凌霄抱紧说道：“凌霄，你不要这个样子。”回话的只有满室的静谧，和尉迟凌霄均匀的呼吸。

　　关于尉迟凌霄的事，钟离娴或多或少都听别人提到过，那所废弃的园子就是被前朝的太后焚烧的。尉迟凌霄自幼就在圣殿山学习，基本上就没下过山，而那所园子是尉迟凌霄唯一可以了解他母妃的地方，可如今连探寻他母妃的足迹都是奢望。钟离娴突然难过起来，尉迟凌霄有百里墨云，还有他的族亲，而她的至亲之人就只剩尉迟凌霄了，孤独感瞬间占据了整个身心。

　　迷迷糊糊间，听到门外有人在叫尉迟凌霄，睁开眼便见尉迟凌霄轻手轻脚翻身坐了起来，收拾了片刻，开门出去了。

　　只听到外面的宫奴说道：“大姜王上赫连陌觐见。”

　　尉迟凌霄让宫奴将赫连陌引到了御书房，这才才不急不缓的过去。

　　入门却见赫连陌背着手欣赏墙上的字画，听到开门声，赫连陌转过身来。

　　”赫连皇，好久不见。“尉迟凌霄说着坐到了主座上。

　　随行的公公为二人沏好茶后，弓着腰，退了出去，拉上了殿门。

　　赫连陌见御书房内无他人便开口说道：“本王该如何称呼呢？是叫逸亲王？还是东临国主？还是……”

　　不等赫连陌说完尉迟凌霄打断道：“漓国皇上！”

　　“呵，漓国。”赫连陌说完冷冷地笑开了。看来没枉费心思铺路，只是此刻心里着实不爽。

　　“赫连皇此行该不会是向朕道喜吧！这帖子还未送出，赫连皇人就先到了，看来姜国诚意十足！”尉迟凌霄抿了一口茶，看向赫连陌。

　　赫连陌只是嗤笑了一声，也不在意尉迟凌霄的说辞，然后一脸认真地说道：“本王这是过来要人的。”

　　尉迟凌霄饶有兴致地说道：“要人？赫连皇这是说笑？，朕日理万机，可没闲工夫扣留姜国之人。”

　　赫连陌将手里的茶杯摔到了地上，站起身，背过手，略带怒气地说道：“话还是不要说得太满，以免东窗事发之时，认为本王故意拂了‘漓国’皇上的面子。”说到‘漓国’时却是一脸嘲讽。

　　尉迟凌霄放下茶杯，一脸正经地说道：“赫连皇此话怎讲？”赫连陌这个样子并不像是开玩笑，姜国为攻打大梁的提供了大量钱财支持，大局未稳，谁会去动赫连陌的人，东临自是不会，那么也就只有蔚凌风一派的余孽了。

　　“宁渊，名字可熟悉？”

　　“确有其人。”尉迟凌霄松了一口气，只要不是蔚凌风一派余孽，那么问题就简单。

　　赫连陌毫不客气地说道：“那便把他叫出来，所有事漓国皇上便可一一知晓。”

　　尉迟凌霄一听到‘宁渊’二字，眯起了眼睛，沉思起来。怎么又是宁渊，宁渊到底什么来头？把流觞留在国师府，为的就是时刻监视宁渊，不过这么久以来，宁渊却一点动作也没有，而宁渊什么时候又招惹上赫连陌，如若不是事有蹊跷，早就让宁渊见阎罗王了。

　　赫连陌见尉迟凌霄一脸凝重，也不多说，坐到了椅子上，右手撑着下巴，看着尉迟凌霄，见其脸上神情恢复，又说道：“该不会是交不出人吧。”

　　语毕，门外就有人通传说国师大人求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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