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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韩相
“小南郭,小南郭,不吹竽来改翻书,翻到头翻到尾,一字不识真辛苦,真白丁,假书生,何苦强装大文人……”
京都大街上,几个小孩在追逐打闹,一边追一边唱着这童谣。
这童谣也不知是谁搞出来的,一夜之间,几乎所有的孩子都会唱。
孩子们又将这歌谣传遍了晟京的大街小巷,基本上所有人都听见了这歌。
这歌里歌外都在讽刺有人在滥竽充数,大字不识却故弄玄虚,对于老百姓们而言这就是一首普通的歌谣,但这歌的背后,却是矛头直指一个人。
一辆马车在京都外城缓缓停下,一书生样的人从车里缓缓走出,这人的手里摇着扇子,脸上却是一片阴沉。
一小孩追逐中,忽然撞上了这人。
书生笑眯眯地看着小孩,“小朋友,刚刚唱那个歌儿是谁教给你的?”
小孩子是最能看清好人坏人的,这人笑着,却笑的让人不寒而栗,小孩心里怕,提溜着眼睛不敢说话。
这书生从怀里掏出一盒子糖,“这可是从新罗过来的糖,你要是告诉叔叔,这糖,就归你了。”
小孩一把抓了这糖,抓了就跑,“南门大街的红房子背面写的!”
南门大街?
书生一把收了折扇,眼底是深深的厌恶,南门大街的红房子,正是顺天府。
前些日子,在李家看哨的乞丐来报,顺天府尹频繁出入李园,一呆就是小半天。
果然,周芳厉还是太子的人。
六爷的脸上是一片杀气,他又是一展扇子,登上了马车。
“爷,咱们现在去哪?”
“回府。”
“是。”
六爷淳于翻不能读这件事,只有前太子一人知道,前太子被镇压在了文通塔里,这个秘密也就被镇压了。
可谁料,这件事竟然又起来了!
传播这件事的源头的人,是不确定的,但是本着宁可错杀一百不可放过一个的原则,顺天府尹周芳厉的小日子到头了!
中运三十四年,两广总督千里上书,参奏京都顺天府尹周芳厉,欺上瞒下,中饱私囊等十大罪,一石激起千层浪,御史台的言官们也都纷纷响应,最终在各方努力下,提供了人证物证等相关物件。
圣上勃然大怒,将此事交由刑部处置,刑部尚书秉公执法,按着大晟条例,判处周芳厉斩立决。
这可是本朝第一个被拉到菜市口问斩的顺天府尹。
行邢那天,晴空万里,朝中没有一人去送他,顺天府尹在临死前,用沾了血的手在地上连写了三个冤,然后刽子手手起刀落,周府尹人头落地。
六爷这下心情才好了许多。
周芳厉本来就是太子的人,太子倒了,他投奔死对头六爷,这本就犯了朝中的大忌,他确实替六爷做了不少事,但六爷怎么可能完全信他?六爷,就连文官集团都提防了一手,他这样的墙头草,死不足惜。
一旦有点儿猜忌,那便直接杀了,一点儿也不用心疼。
这就是六爷的处世之道。
如果大臣们、文官们、百姓们知道,未来的皇帝有‘不能读’的毛病,还会有多少人来支持他?
不说对头们,就是言官们,也要重新审视一番自己的主子。
“爷,有人求见。”
“谁啊?”
“十三爷,毓秀王爷。”
六爷收了扇子,“我去见他。”
十三爷与六爷向来关系不冷不淡,同为皇子,一年里也就因着礼节见那么几次,最后一次见面是在太庙,二人闹的很不愉快。
这次老十三忽然登门拜访,是几个意思?
“六哥,”十三恭敬行礼。
“十三弟无须多礼,快请坐。”
十三坐了,开门见山道:“前些日子听说了嘉礼亲王打算与六王府做亲,这事儿已经写了折子呈上去了,听说父皇也是同意了。”
六爷听完,点了点头,“已经让宗室那边去安排了。”
六爷淳于翻虽然膝下有两个儿子,但这两个儿子都是妾室所生,六王妃一直空着,皇帝也是一直没急着给他安排,眼下六爷成了朝堂上最大赢率的皇位继承人,嘉礼王爷便动了心思,想让自己的宝贝女儿作六王妃,上了好几道折子说这事。
六爷对这件事也是不反对,毕竟有了嘉礼亲王的支持,在皇位竞争中会更加有利。
“我平日里一直呆在七里河,甚少来京都走动,这次既然来了,便给你带了些贺礼,”十三爷一挥手,随从们便将礼物呈上来了,是一卷轴,是宋徽宗的《草书千字文》。
十三爷请六爷打开看看,六爷拂手拒绝了。
“谢十三弟,不过还是等本王大婚之际再看吧,好东西就是要留到后面。”
十三将事办完,就打算离开,却没想着六爷又道:“本王记得,十三王妃已经故去了两年,十三弟也该续弦了。”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六爷这张刻薄嘴一开,气氛顿时降到了冰点。
上次二人在太庙里吵了一架,六爷被弄的很是下不来台,这次十三不计前嫌过来找他,他竟然又在挑事。
见十三不说话,六爷继续道:“十三王妃是韩相之女,王妃故去后,十三弟与韩家依旧保持了良好的往来,莫不是看在韩家的面子上,十三弟一直未娶纳?”
十三:“六哥多虑了,韩家与我只是君臣关系,娶妻什么的,本王自有打算,还轮不到六哥操心。”
十三在呛老六这方面,是从来不肯放过机会。
六爷哈哈干笑几声,“韩相如今是朝之顶梁,他咳嗽一声,泰和殿里的柱子都要抖一下,因思念亡妻你一直未娶亲,韩家,想必也是很满意。”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十三眼睛一挑,手向腰间伸去,电光石火之间,一把宝剑闪着寒光出现在了六爷面前。
六爷原本笑意盈盈的脸瞬间变色。
十三笑笑,“这剑,便是韩家送本王的,六哥既然对韩家如此上心,那本王就将此剑送与六哥,可好?”
“……”
见着六爷犹豫,十三又将剑收了回去,“我忘了,六哥是个文人,岂会看上这种粗物。”
十三爷淳于翤是出了名的脾气爆,性子直,原本言语间的较量,却直接演化成了兵戈场面。
在自己家里被别人教训,真是令人大开眼界。
“淳于翤已将贺礼送至,就此拜别。”
说完这话,淳于翤便扬长而去。
六爷的脸色变得铁青,但又是一句话都没憋出来。
见六爷呆在原地,下人没一点儿眼力见,手里抱着十三爷的贺礼道:“爷,那小的就将这礼收库房里头去?”
“收?”六爷终于缓了过来,脸上的惊恐渐渐地由凶狠所取代,“收你妈的收!给爷烧了!”
“啊……是!”下人忙抱着这东西急急忙忙的赶下去。
“慢着!”六爷“啪”地一声,一展扇子,“烧之前去趟琉璃厂,给找个师傅给仿了,仿了后把原迹给烧了!”
“是。”
看着小厮消失的背影,一抹邪笑浮上了六爷的嘴角。
十三从六爷府出来后,并未直接回七里河,而是让马车奔了韩府。
韩府小厮一见是他,无比恭敬,将他直接带去了韩家后厅,后厅里有个池子,临池有个亭子,亭子里站了一人正在向池子里投饵料,这人便是韩相。
十三走过去,“韩大人。”
韩相闻言转过身来,见着来人,也未行礼,只是客气道了一句:“十三爷好。”
“方才本王已将贺礼送与六王爷,特来向韩相道一声谢。”
原本十三是不知道六爷和嘉礼亲王这事,是韩家派了人去了七里河,并将《草书千字文》奉上,让这韩家前女婿给六爷送过去。
“不用客气,臣子本分罢了,”韩相又道,“六爷要迎娶六王妃,六爷手里的政治势力更添一筹,十三爷,您这方面可有打算?”
十三:“并未打算,梧桐半死清霜后,头白鸳鸯失伴飞,淳于翤这后半生,就一人走罢。”
韩相沉默些许,继续道:“你若是找一得力亲家,在朝堂之上也可助你,本朝向来是盲婚哑嫁,对于王族,婚姻更多的是一种手段。”
“对于女性而言,这未免太不公平。”
韩相听完这话忍不住嗤笑了一下,但是立即收好,“不错。”
眼下皇帝身子骨不行,若是熬不到生前立诏,龙御宾天后势必会引起朝堂的一片厮杀。
嘉礼亲王下注六爷,文人派支持六爷,朝中守旧贵族也支持六爷,他们都在等一纸诏书,皇帝生前能够下诏确立六爷为下一任继承者。
如果没有确立诏书,十三爷淳于?完全可以武力夺权,这是六爷及其党羽最不愿看到的。
韩家明面上是中立派,谁都不帮,但实际上拥立自家的前姑爷,韩相将女儿嫁给十三本来也有那层意思,后来十三王妃病故,但韩家依然支持十三爷。
韩家的心思,十三怎会不懂。
“不管未来如何,本王只管自己的内军。”
韩相:“六爷虽然得了大部分臣工的支持,但一目不识丁之人,如何能承大统?”
见十三不解,韩相接着道:“前些日子顺天府尹周芳厉被砍头,砍头的罪名有一箩筐,但真正让他死的不是大晟的律例,而是一首童谣,那童谣,借着滥竽充数的典故,说白丁充文人,最后查到那童谣是从顺天府传出来的,六爷本就对前太子党不信任,这下便直接杀了。”
“那六爷……真的目不识丁?”
韩相点点头,“他有种怪病,只能读单个的字,若是给他一篇文章,他一个字也是读不了,这样的人,如何能成为九五之尊?”
“当年曹家、查明案、蔡家等一系列事件的爆发,背后……您都是出于这个原因?”
韩相点点头,“本官也是为了大晟。”
那不远万里从玉门关跑回了京都的蔡吉翁确实死的冤枉,但他妄想在一团麻里面抽到最开始的那根线,那就是找死。
六爷有毛病,没人能接受一个目不识丁的皇帝。
而十八爷,一来他远离京都十几年,没有群众基础,二来这货搞了赋税司,嚣张跋扈,已经得罪了大部分贵族大臣,皇位基本是与他无缘的。
所以,只有十三爷淳于翤了。
十三从韩家出来后,心情复杂的登上了马车。
他这次进京,未像从前那样骑马,而是选择了马车。
马车里除了他,还有一人。
见十三上来了,那人原本俊秀的脸上飘过一丝厌烦。
十三看着他,低声道:“韩家,也有你们的人。”
你们的人,你们,自然也是和他一样的这些蒙面刺客,这些人,混入了十三王府,也混入了韩家。
“你们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可惜,”十三顿了一下,“遇上了本王。”
十三爷自小习武,视力、侦查力、反应能力更是一等一的好,他刚进韩府时就察觉到了不对劲,但毕竟是韩府,他便一直没有声张。
十三:“我确实想知道你们的来历,你们的目的,你们背后的人,可是查起来确实也麻烦……你之前提议过打赌,本王不屑,如今本王改变主意了。”
这个贼疑惑地看着他。
十三的嘴一盍一动,“本王若是对你动了情,那本王就要放你走,若你对本王动了情,那你就要把你的来历、你的目的完完全全地告诉本王。”
见这贼有些许的犹豫,十三递出了自己的手,“同意的话就握个手。”
片刻之后,这个贼伸出了手。
二人算是达成这个荒唐的共识。
马车轰隆轰隆地驶向七里河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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