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发现他们很不对劲

　　绿柳低垂，桃李芳菲，河网中鸳鸯交颈，正是阳春三月的江南。

　　南丰国使臣已于三日前入城，今日皇帝在宫中接风设宴，百官作陪，可见重视。

　　南丰国自前朝以来便为大楚属国，历代由封氏执掌，老国主刚去世，国舅爷李嘉上书称王子封遇病重不治，封氏后继无人，请求大楚册封他为新的国主。

　　此次，南丰使臣携带大量金珠宝物前来朝贺，明为朝拜新上任的楚帝，实际上也是探探大楚虚实，顺便要讨一个名正言顺的旨意。

　　席间，使臣哀诉老国主和王子之逝，顺便又猛夸了一顿李嘉如何如何励精图治造福百姓。

　　年轻的元晟帝高坐在龙椅上，笑而不语。

　　使臣深感楚帝心思深沉，顿了顿，举杯道：“李国舅为表诚意，还为大楚送上一份厚礼，请皇上笑纳。”

　　说话间，殿外传来一阵丝竹管弦之声，一绝色少女翩然入内，香腮云鬓，婉转窈窕，可称国色，众人呼吸为之一摒。

　　那少女看着十七八岁，眉目间却是无尽风流，婀娜身姿随着鼓点起舞，额间、颈间、腰间皆坠有金环，鲜红色纱裙层层叠叠上下翻舞，雪白藕臂和赤裸的玉足若隐若现，直看得人眼光都直了。

　　如此美色，真真是，天上少有，人间绝无。

　　一舞毕，那少女上前盈盈拜倒，声若黄鹂：“南丰国封梓莘拜见皇帝陛下。”

　　慕容恪笑道：“郡主果真天姿国色，令朕大开眼界。”说罢鼓起了掌。

　　皇帝带头，殿内顿时一片赞叹之声。

　　南丰使臣忙趁热打铁道：“若陛下愿意，南丰愿与大楚结秦晋之好，还请……”

　　慕容恪沉思了片刻，忽地笑道：“朕后宫充裕，难免怠慢了郡主……”

　　使臣心里一咯噔，这是要拒绝？忽听封梓莘开口道：“臣女自知蒲柳之姿，不敢奢求，但在故国时便听闻大楚靖北王殿下少年英才，时时仰慕不已，惟愿陛下成全。”

　　美人盈盈拜倒，众人心里却都打起了鼓，抬眸望去，靖北王还在静默地饮酒，似乎眼前一切都和自己毫无干系。

　　慕容恪一愣，随即笑道：“朕这堂弟，确实不错，看来招美人惦记，靖北王以为如何？”

　　皇帝在跟他说话，慕容晗明起身道：“臣无意娶妻，请陛下另择贤能。”

　　胆子小的都要窒息了，有你这么明晃晃拒绝皇帝的吗？更何况此事事关两国邦交，岂容儿戏。

　　一时殿内鸦雀无声。

　　半晌，还是丞相黎世昌开口打圆场道：“靖北王劳苦功高，实乃国之柱石，此事确得从长计议，皇上以为如何？”

　　慕容恪点点头，算是揭过去了。

　　慕容晗明坐下，看了一眼那投来期期艾艾目光的郡主，心中毫无波动，端起琉璃盏仰头喝酒。

　　歌舞声再起，仿佛刚才那一场尴尬从未存在。只有封梓莘暗咬银牙，悻悻坐到了使臣身旁。

　　传菜间隙，柳方洲忽地起身道：“启禀皇上，臣有一事起奏。”

　　慕容恪凤目微挑：“？”

　　“值此良辰，臣本不应多事，但此事臣心甚忧，还望陛下允准。”

　　慕容恪低头和皇后交谈了两句，抬眸道：“柳大人有何事要奏？”

　　“臣前几日偶遇一南丰国人，他竟说他是王子封遇！此人招摇撞骗扰乱民心，臣特将其带入了宫，请各位使臣一辩真假，也好还南丰一个清白！”

　　这话无异于九天悍雷，炸得南丰使臣呆滞当场。

　　还未反应过来，门外就步入一个壮实硬朗的青年。

　　南丰使臣见到这人，腿都软了。

　　“王子……”

　　封遇倒是颇有气度，走上前去扶起几位使臣：“几位大人……久违了。”

　　“王子竟还活着……天不亡我……天不亡我啊……”其中一位使臣竟喜极而泣。

　　“哥哥……”封梓莘也上前来，哭得梨花带雨。

　　看来国舅迫害封氏之事八九不离十了。那李嘉竟然真敢窃国，还恬不知耻要求大楚封赏，根本没将皇帝放在眼里，这是踢到铁板上了，不过封氏兄妹嘛，倒是值得利用一番。有了封遇和封梓莘，大楚师出有名，荡平南丰不在话下，封遇重回王座，该给大楚的报酬也是少不了的。

　　大局已定，慕容恪失了兴致，帝后离了宴席，只让兵部去跟进此事。

　　慕容晗明未曾多留，却在出殿门时被内侍拦下。

　　“王爷，皇后娘娘请您一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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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黎乔自那日认清自己的心意，便下定了决心入宫。

　　这几日，慕容恪一直避而不见，但迟早是要见的，他倒也不急。

　　他从小便住在云清的凤仪殿，如今云太后跟着太上皇去了别宫，云雷便安排他仍住了凤仪殿的偏殿。

　　这日用过晚膳，小七便嚷嚷着要去太液池畔看桃花，拉着他一路走了过来。

　　当年黎乔离开凝香殿时，不忍心连累小内侍，便将他带出了宫。“小德子”变成了“小七”，从此便跟在他身边，顶了平安的活儿干。这几年，两人几乎没分开过。黎乔暂居柳府，本来不欲带着这孩子，谁知他太过黏人，闹腾个没完，黎乔无奈，只得应允以后都要带着他。这次入宫，小七便也跟了过来，他对皇宫比黎乔更加熟悉，倒是找到了不少未曾见过的景致。

　　夕阳下，太液池被云霞染上了金色，桃花灼灼，荷叶连天，白色长桥连亘池面，勾勒出两边不同的风光。

　　美景当前，黎乔心中的郁结也散开不少。

　　“公子，这处人少，待会对面昭宁宫的明灯亮起来更是美不胜收！”小七兴奋地叫道。片刻他又挠挠头：“公子，我忘了你受不得寒凉，夜里风大，我去给你拿件斗篷来。”说罢一溜烟跑了。

　　黎乔无奈地笑笑，小七初识他时唯唯诺诺，熟悉了后相当跳脱，黎乔怜惜他从小进宫，便没怎么约束过，因此跟在身边三年了还是一团孩气。

　　暮色渐起，黎乔正打算回去，他身上虽有皇帝给的腰牌，但到底是外人，虽不太可能，但要是撞上什么宫妃之类的也是麻烦事。

　　谁知刚转过身，便看到一个高大的白影杵在身后，也不知看了他多久，倒真唬了他一跳。

　　那人笑着看他，声音有些微哑：“没吓到吧？”

　　黎乔辨明了来人，松了口气：“小侯爷有礼。”

　　祈墨恒往前走了几步，两人之间的距离缩短到一臂之遥，却因为暮色看不清对方的神色，唯有双眸明亮。

　　半晌，他叹息了一声：“阿乔，你答应了要来登门，又骗我。”

　　黎乔歪歪头：“这你也能认出来？”

　　祈祯忍住抱他的冲动，笑道：“你就是化成灰我也能认出来。”

　　黎乔也忍不住扬起嘴角：“小侯爷如今风头无两，安远侯，虎贲将军，威名赫赫，光宗耀祖，还未祝贺你，终于得偿所愿。”

　　安远侯一脉，世代出将才，只有到祈祯的父亲这一代才只做了个闲散侯爷，祈祯如今战功赫赫，恢复先祖荣耀，如何不令人敬仰。

　　祈祯点点头：“我去北疆之前，父亲才告诉我，安远侯府为大楚死了太多人，我祖父、伯父、叔叔……他们都是……他只想让我一辈子当个纨绔，可是不行……我想要的太多……”

　　他絮絮叨叨似有千言万语，黎乔才闻到一股酒香，知道他是有些醉了。

　　似是鼓起了极大的勇气，祈小侯爷深吸了两口气，上前握住黎乔的手腕，道：“阿乔，我去北疆之前，给你留的是聘礼，我说过的话都是真的……我……我不知道怎么说……这么多年……你明白吗？”

　　黎乔冷静地听他说完，叹了口气：“小侯爷，当年我给你回了封信，还记得写了什么吗？”

　　记得，怎么不记得。

　　当年祈祯出城前干了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他将自己所有的积蓄和庄铺都送给了黎乔，而黎乔只回了一张借据。

　　这些年，多宝斋的分红分文不少地送入安远侯府，又被人退了回来。

　　祈祯辗转给他送了封信：“山高水长，必不相负”。黎乔吓得几天睡不好觉，生怕老安远侯过来砍他。

　　祈祯还要说什么，忽然听到脚步声，当是巡查的侍卫，不知怎么想的，他扯着黎乔一个闪身避入身旁的假山。

　　黎乔反应未及，还要开口，被他捂住了嘴。

　　“别出声。”

　　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黎乔无奈，看来是真醉了，这有什么好躲的？

　　当年长公主府赏花宴上，他为了救祈墨恒可是搭上了自己的名声，却不料因此惹了情债，这上哪里说理去？

　　祈祯在他耳边低声说：“当年的事是我不好，我不该为了不相干的人损了你的名声，你生气不理我也是应该的。阿乔，你若喜欢女子也就罢了，可你喜欢男人……我们从小一起长大……自那日后我就再忘不了你了……你和我试试行吗？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

　　黎乔叹气，用力把他推开：“小侯爷，你醉了。当年既然已经做出了选择，如今何必又要重蹈覆辙？”

　　既然为了谢音的名誉选择了隐瞒真相，如今又来说这些，这到底是喜欢，还是愧疚？

　　祈祯如坠冰窟，不管不顾地抱住他：“对不起……对不起……郡主她当时才十几岁……或许只是一时想不开犯了错……我实在是不忍心……对不起……”

　　黎乔了然，当年谢音给祈墨恒下药，又想牵扯上他，多半是为了慕容恪，没想到这种争宠的手段还能被他碰上……这事若是说出去，谢音这辈子就完了，毕竟这世道对女子还是太过苛求，所以祈祯选择了隐忍，害得两人成了京城中的笑柄，祈祯不得不远走北疆从军，黎乔也是深居浅出好几年才避过风头。

　　这事已经成了祈祯心里一根刺，他无法释怀，一直竭尽全力想弥补，最后他强迫自己想出了个移情的法子。不过这不是报恩，是报仇吧！

　　黎乔大度地拍了拍祈祯的背：“小侯爷，我真不怪你，我早就说过我不在乎，是你自己不信。好了，放开我吧，在宫里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祈祯从小在灵犀书院横行霸道，多厉害的夫子都制不住他，他只听黎二公子的话，多年来的习惯还没丢，闻言真的放开了他，只是胳膊环着他的肩膀，整个人半靠在他身上，一双眼睛还黏着他的脸。

　　半晌，祈小侯爷舔了舔手指，伸手在黎乔脸上抹了抹：“你这脸……怎么回事？”

　　黎乔：……？你翻书呢？

　　还好云风的易容遇水不化。

　　黎乔跌跌撞撞把祈小侯爷扶出来，迎面碰上来寻人的内侍，便顺手将人交了出去。

　　昭宁宫本是赵王慕容瑜的寝宫，他虽早已出宫建府，但每次入宫还是会住在这里，祈祯恐怕是来找他叙旧的，难怪让黎乔碰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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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容晗明进了朝阳宫，果不其然，慕容恪也在。

　　皇后先是赞扬了一番靖北王的功勋，表达了皇室对他的看重和愧疚之情，然后提出联姻之事，衔接非常顺畅，仿佛早就练习了无数遍。

　　慕容晗明没怎么听她说话，只听到她问：“南丰国郡主封梓莘风华绝代，本宫请国师算过，她与王爷乃是佳偶天成，皇上有意赐婚，不知王爷做何想法？”

　　慕容晗明抬眼看王座上的人，对方对他微笑点头，仿佛真是一对普通兄嫂，在关心弟弟的婚事。

　　他终于冷笑了一声，开口道：“此事但凭皇上皇后做主，但是臣有个条件。”

　　慕容恪笑道：“但说无妨。”

　　“臣要讨一个人，陛下若肯把他赐给臣，臣为大楚夕可死矣。”

　　慕容恪楞了一下，旋即道：“谁？”

　　慕容晗明闭了闭眼，将脑海中那抹影子驱逐出去，声音森冷仿佛在说什么仇人：“温漠。他就在宫中，臣现在就要带他走。”

　　皇后诧异地看过来，慕容恪毫无所觉，他却像是听到什么最好笑的笑话一般，忽地放声大笑起来。

　　“你……好……好……有意思……朕答应你……朕答应你……”

　　时空诡异地扭曲重叠了。

　　上一世，慕容恪站在尸山血海中，声嘶力竭地质问他：“你到底要什么才肯放过京城，放过大楚？”

　　那个人也是用冰冷得渗人的语气说道：“我要一个人，你把他赐给我，我便让你当这个皇帝。”

　　上一世他无可奈何，打落牙齿活血吞，这一世，他倒是想看看黎乔会如何选？

　　重来一次，这个他亲手养大，为之抛却一切的人，又一次要将他的尊严踩在脚下，黎乔会如何选？

　　皇帝很少有这么情绪外露的时候，至少慕容晗明没见过，但他得了承诺，便只是皱了皱眉，转身就退了出去，徒留下殿内的一双人。

　　刚才在太液池边看到的一幕焚烧着他的理智，他几乎用尽了所有力量才控制住自己和皇帝说完那堆废话。

　　那个人怎么敢？

　　招惹了他又去招惹别人？

　　他把自己当成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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