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柳明月-重生农女成长史

　　常富贵心思完全不在酒席上，一双妙目追随柳叶的小身影直到门外，他便也离了席，跟了出去。

　　冬日暖阳和煦，远山近水，炊烟袅袅。

　　残荷败柳为幕，女孩单薄的身体被裹在厚实的棉袄里，并不显臃肿。她站在荷塘前，踮起脚尖，极目远眺。

　　微风吹过她娇嫩的脸庞，给她的小脸添上了两抹淡淡的粉色，几缕发丝随风摆动，眸光闪烁，叫人捉摸不透她在想些什么。

　　少年被阳光闪了眼，微眯起眼来，心跳不由得加速。

　　有时候人真是管不住自己，总是要在人群中去寻找她，总是要看见她了才能感到欢喜，总是想要和她说说话，想要知道她那小小的脑袋瓜子里究竟装了些什么古灵精怪的东西。

　　“富贵哥哥！”她回眸一笑，“你怎么也出来了？”

　　常富贵笑着走上前：“你在这里做什哩啊？”

　　柳叶捂嘴嬉笑，指着荷塘对面的老宅方向，揶揄道：“我在想，现下我婆婆还不晓得在屋里怎样发火嘞！”

　　常富贵哭笑不得，伸手点她额头：“你啊……”

　　这一个动作自然而然地做出来，七分亲近，三分宠溺，两人均是一愣。常富贵一张俏脸顿时红成了水蜜桃，手足无措，尴尬万分。

　　柳叶很快恢复了镇定，她心念一动，一直徘徊在嘴边的问题脱口而出：“富贵哥哥……我问你个事，你不要发火……”有一件事，她很想要确认，却苦于没有机会。

　　常富贵闻言正色道：“有什哩你尽管问。”我怎么会舍得对你发火？

　　柳叶低头浅笑，道：“我屋里婆婆、小姑姑、爷，渠们都话，你对我们好，是因为常大太太有意于我姐姐，想要给你们定亲嘞！”

　　常富贵大吃一惊，忙不迭地摆手，脑袋摇得拨浪鼓似的：“这……这……这是从何话起！万万没有的事！这事你以后千万莫再话！明玉妹妹是个极好的，别叫我牵累了渠的名声！”

　　果然……柳叶轻叹一口气，缓缓道：“我晓得啦，你莫急，以后我不话就是了。”

　　“……那你呢？”常富贵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柳叶，“你婆婆、小姑姑、爷，渠们都觉得我家是对你姐姐有意。那你呢？你也这样觉得吗？”

　　柳叶见他问得郑重，摇摇头，道：“起先我也觉得我爷话得有理。可后来我仔细一想，就晓得了。”

　　“你……你晓得了？”常富贵急切地上前一步，“你晓得什哩了？”

　　柳叶叹气，沉默不语。

　　她不傻，也不是真正的十一岁。起先她由于现代人的惯性思维，只把常富贵当作一个可爱的小孩子看待，从没有真正留意过他的心思。后来她的村子遭逢大难，劫后余生后又有诸事缠身，让她没有余力想及其他……

　　可自从分家后，她静下心来，与常富贵相处时的点点滴滴涌上心头，思路逐渐清晰明了。而眼下，他这样的神情、这样的语气，叫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多日来一直萦绕心头的疑惑，这一刻终于有了明确的答案。

　　“我……”她斟酌着开口，“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觉得你是个看不起乡下人的富贵公子哥，后来我泼了你一身的粉，你非但没有怪我，还要反过来安慰我；后来我们一起做睡帽生意，你送我那把锁，我真的特别喜欢；再后来，我爷娘出事，你又是请郎中，又是买药，帮了我们屋里大忙……我……我心里实在很是感激……”

　　少年的眼神逐渐黯淡下来：“就只是感激吗？”

　　“富贵哥哥，”柳叶轻轻唤他，转过身仰望巍峨的大山，“你喜欢这里啵？”

　　常富贵愣了一愣，不明白她为什么忽然问起这个问题：“……喜欢，这里风景如画，宁静祥和，我是很喜欢的。”

　　“有几喜欢？喜欢到想住在这里吗？喜欢到一辈子不想离开吗？”柳叶侧着小脑袋，唇边挂着一抹笑。

　　少年沉默了。

　　他喜欢这里的风景，喜欢这里的美食，还喜欢这里的姑娘，可是，他可以一辈子在这里生活吗？

　　他有他的理想，他的抱负，他的憧憬，在他对未来的规划里，有眼前这个俏丽的小姑娘，却并没有周身这片迤逦的山水。

　　柳叶扑哧笑出了声，她抬起头，对上少年绝美的容颜，迎上少年烦闷的目光，笑得天真无邪：“富贵哥哥，我们还小嘞！我现在只想多多地挣钱，把爷娘姐弟养得好好的，旁的再不会去想。你也好好学做生意，将来把生意越做越大，别忘了，我还要跟你分红的嘞！”

　　许久，他也笑了：“嗯，我晓得的。”

　　全新的生活忙碌而充实，柳叶柳条每日一大早起来，挖野菜、捉虫子、喂鸡；跟着方氏做饭洗衣做家务备年货；还要去山上拾柴火……住在新家里，耳边没了章氏那无休止的谩骂，柳叶每天心情都美美的，干劲十足。

　　她手头的钱早花光了，好在方氏这次过来带了不少钱，她心疼女儿外孙外孙女，把钱都拿出来给一家子买吃喝，并准备过年。柳叶也没跟她客气，她知道谢家不缺这点钱，不花方氏的钱，方氏心里反而不好受，以后等她赚了钱，再加倍还了也就是了。

　　柳大川自从有了新轮椅，重获自由，每日兴冲冲地满院子乱转，陪着细爹玩耍。柳絮的身体好了很多，也能出房来院子逛逛了，当然，前提是得穿成一个圆滚滚的小包子。谢香书还是一如既往的虚弱，不敢离开被窝，但脸色也眼看着比前阵子红润了一些。

　　自乔迁酒宴那日，柳叶和常富贵的那一番对话之后，她也没太把那事放在心上。她明确对常富贵表示她没有那个心思，常富贵是个聪明人，心下了然，虽然沮丧，却也无可奈何。

　　柳叶是个不拖泥带水的性子，她很喜欢常富贵这个人，觉得他聪明稳重，长得也漂亮，是个难得的好孩子。但她同样十分清楚，他们两个并不合适，他们想要的东西不一样。

　　上一世，柳叶过得忙碌辛苦，浑浑噩噩，这一世重来，她很明白自己真正想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她贪恋这片田园山水，贪恋安逸祥和的山中岁月。

　　既然知道不可能，那就不能耽误了人家孩子，因此柳叶才要早早地把话对他说清楚。吊着他搞暧昧什么的，别说她并不想，就算她想，就她这个恋爱经验为零的萌新，也吊不来啊！

　　好在常富贵是个豁达的，当日归家时虽是垂头丧气，满脸的生无可恋，可回去后没到两日，就又派人送信过来了。信里还像往常一样，说一些睡帽和软枕头生意上的趣事，询问柳叶一家过年打算怎么过，乡下有些什么风俗云云。

　　柳叶也不客气，抓着细爹，硬逼他用他那刚练没几天的狗扒的字给常富贵写回信，不会的就问柳大川。细爹也喜欢常富贵，第一次写信又很新奇，倒是很来劲，写得是歪歪斜斜忽大忽小，短短几句话足足用了七八张信纸。

　　常富贵收到回信，见那么厚厚的一大叠，心下好生欢喜，等拆开一看，不由失笑，无奈地摇头叹息道“那个鬼丫头……”，也不甚在意。

　　从那以后他干脆也不给柳叶写信了，只给细爹写，逗得细爹兴高采烈，整日缠着柳大川要多学写几个字。

　　柳有成的大儿子柳大碌前日跑了一趟府城置办年货，青青邀柳叶一起去玩，柳叶便顺便去找柳大林要了软枕头的分红，用那些钱再加上出门前方氏给的，给自家买了不少年货回来。

　　自分家以后，他们家在吃食上从不俭省，几乎每日都有肉和鱼吃，分家得来的和谢家带来的那些吃食也被吃得差不多了。因此柳叶这次买的主要还是吃食——三只板鸭、几挂腊肉、几挂香肠，小半麻袋的豆泡、豆干、腐竹、豆皮等豆制品，一小桶豆腐，一袋子糯米，各种调味料、香料若干，还有过年家里得备着的瓜子、花生、芝麻糖、冻米糖、灯芯糖，橘子、柚子、脐橙……

　　年关将近，家家户户都要杀猪，老柳家也不例外，等杀了猪，柳叶家也能分到四分之一份猪肉，因此她便没有特地再买新鲜猪肉，只称了一包筒子骨、一包排骨、一包下水。另外她还给家里一人扯了一块布，给大家做新衣服用，又买了一些写字的纸和墨。

　　别看她大包小包的买了挺多，这些吃食得供他们一大家子人一直吃到年后，其中还包括两顿年夜饭，以及正月里办一次酒、还有庆元宵的食材，要不是实在钱又花光了，她可还想再买呢！

　　奚洲当地风俗，腊月底一共要过两次年，一谓小年，一谓大年。大年指的就是年三十，要守岁，吃团圆饭；小年的日子则是根据山头村庄习俗而定，比如三山沟的小年是腊月二十五，荷花村的小年过的则是腊月二十四，而柳叶前世外婆家的小年却又是腊月二十六……小年也要吃团圆饭，却不用守岁，至于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习俗，柳叶也说不清。

　　等过完大年，到了正月里，又有各村各户轮流请神送神的习俗。从正月初四开始，每一日都要轮到几户人家大摆宴席，请交好的族人吃饭。就这样一批一批轮下去，一直轮到正月十四，也就是元宵节的前一日，每一家都得请过客摆过酒了才算完。

　　正月请神送神是族里的大事，早在分家的时候，柳有成就和族里长老商量好了，原先老柳家由于辈分高，和柳有成一起、在正月初四那日办酒，柳大川分出去以后，就定在每年的正月初五办酒，晚上老柳家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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