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骨渊

　　道发放下手里的书卷，犹豫片刻还是忍不住道：“……那天罚女帝不会真的……喜欢你吧？”

　　时苏躲过道发投过来的目光，起身走向门口，天色已经暗下来了，但其实在魔界无论会不会天黑这里始终都是晦暗的。

　　她手指虚虚划过天际，一片红叶自她袖中掉落，正是赤风叶。

　　时苏低头看着叶子，耳边响起了那晚她临走时文新言最后对她说的话，那天她没听清她说了什么，现在猜想明白，原来她是在说她不是不喜欢穿白裙啊。

　　“她曾经发誓会一直保护我。”时苏说，“在七万年前。”

　　记忆的轻纱被风吹开，往昔的欢愉以及痛苦纷沓而来，露出那些早就似是而非的痕迹。她站在火红的赤风林中对着时苏轻笑，誓言也在那一刻被许下，场景转换，漫天冰雪中她真的如她所说时刻护着时苏，将最锋利的神剑送到时苏手上。

　　“七万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时苏回过神看向道发，红叶仍旧静静躺在她脚下，她说，“神魔两界的战争终究是魔界败了。”

　　道发来到时苏面前，弯腰捡起赤风叶，笑问：“我只知道那些众所周知的，却不知道你与她之间的事……神界那么多人，你为何独独恨着她，时苏公主？”

　　这是道发第一次这么叫她，以往他都是唤她王上。

　　即便是过去他已经猜到了一些事情，但仍旧是不去提及，这些秘密他跟时苏两个人心照不宣，可偏偏在此刻，道发唤了时苏的名字，这个七万年来都不曾被人唤过的名字。

　　七万年的时光，有多少人已经忘了魔界的三公主，又有多少人还记得时苏这个名字的来历。恍惚间时苏看到面前站着一身白衣的少女，她对她说“相遇时逢苏丹草”。

　　“你发什么呆？”耳边猛地传来声音，道发站定在她面前晃着手臂。

　　时苏茫然四顾，哪还有什么白衣少女，她闭上眼睛，收回心里的思绪，轻声道：“我与她之间早就是你所见到的这般了……她的心我猜不透，她喜欢我……也是她的事情……”

　　道发拉过时苏的手，将赤风叶放在她手心，说：“感情的事情最难明白了，可我觉得你或许也应该稍微停下来看看自己的心。”

　　时苏不语，却觉得头顶似乎被人轻轻拍了一下，虽然短暂，但很温暖，她惊讶地看向道发，却见他毫不在意地笑着，“我以为你需要的。”

　　“我不是小孩子了，你比我小了几万年，竟还这般放肆。”时苏尴尬地碰了碰头顶，“以后不许了。”

　　“我只是觉得你方才似乎很难过，才想要安慰一下你的。”

　　“……谢谢。”时苏说，“她因为我的原因历劫成功，你不生气吗？”

　　“起初是有点生气的。”道发坦言，“但后来仔细想想，她可是鼎鼎大名的天罚女帝，竟是为你失了魂，丢了心，不知为何这般想着我心里还有一点得意。”

　　“……是吗？”时苏好笑地看着道发，见他脸上确有得以，笑道，“这次失败了，还有下次，你知道她第二世是历什么劫吗？”

　　时苏话音一落，就见道发正了神色，他看了一眼时苏，说：“是怨憎会。我朋友来信说这是执信君特地为女帝安排的，这一世她身份尊贵，会投身成一位公主，自小便深受宠爱，享尽荣华富贵。”

　　道发说到这里，便看到时苏正狐疑地看着他，不明所以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问道：“你不好好听我讲，看着我做什么？”

　　“也没什么。”时苏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意，说，“我只是觉得你这朋友对你也太好了点，竟是什么消息都敢传过来，实在是令人羡慕，要不你跟我说说他是谁，我哪天去神界帮你把他带过来。”

　　“你！真无聊！”道发翻了个白眼，不回答时苏的问题，继续说着，“你也知道，少时过得太好，长大后总要遭一点罪的，话说公主从小便和一外姓王爷家的孩子要好，两人也早早定了亲，只待公主长大便要成亲的，谁承想那王爷也是个有野心的，竟是图谋着公主她老爹的位子，所以就灭了公主的国。”

　　“啧啧啧，话说这执信君是跟静华有仇吧，每次都给她安排如此凄惨的人生。”时苏打断道发，幸灾乐祸着。

　　“不凄惨又怎么叫历劫！”道发火了，冲着时苏吼道，“你到底想不想知道了，不想知道就趁早……”道发本来想说“滚”的，但一想时苏的身份又觉得不太好，末了只能冷笑道，“你若是在再说话，我也学那老王爷夺了你的权。”

　　“求之不得。”时苏眼睛一亮，见道发竖眉看了过来，方才收敛一点，赔笑道，“你说这凡间到底是有多苦，竟是有这么多神仙要下凡历劫。”

　　“你不是去过，难道不清楚它的苦？”道发打量时苏一眼，说，“我见你这次回来都不似以往洒脱了。”

　　时苏一愣，苦笑道：“我从来就不曾洒脱过……算了，你还是接着说静华的事情吧。”

　　静华吗？道发暗道也许就连时苏本人都未曾发现她每次唤那个人时都是静华，而不是天罚女帝。感情的事还真是叫人犹如身陷迷雾，看不清也摸不透，道发并不打算说破，毕竟有些事情总是要当事人自己去看清的。

　　“公主被自己心上人的父亲害得国破家亡，而她自己则是被已经身为太子的小王爷救了下来，但那时她已经由爱生恨，一心只想报仇，奈何小王爷是个长情的人，他强娶了公主，以为时间一长公主总会重新爱上她，可谁知，在两人相处的许多年里，公主戕害了他的许多孩子和妾侍，做了很多坏事，两个人年少时的欢喜早就成了相看两生厌，至此终其一生公主都只能和自己厌恶的人一起生活着，压抑又苦闷，这便是怨憎会了。”

　　“嗯，很熟悉的故事。”时苏手支着下巴，心道还真是像极了静华和她之间的故事，“只要她的这一世没有怨憎会便行了吧？”

　　“是的。”道发点头，“所以你要努力化解公主和小王爷他们两个人之间的误解。”

　　“知道了。”时苏漫不经心地点着头，伸了个懒腰说道，“我先去休息一下，明日便下凡。”

　　活落时苏便往外走去。

　　“对了。”突然时苏回过头，看向道发，“这几日我不在，你和小雀儿怎么样了？”

　　“不怎么样。”道发苦笑着催促道，“你不是要去休息吗，赶紧去吧。”

　　见状，时苏也不再多问，毕竟她和小雀儿，小雀儿和道发，他们之间的关系确实是复杂了一点，这个时候她不宜插手，轻笑一声，时苏缓步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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