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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1 章
斜坡下,篝火已淡了下去,偶尔的几声噼啪,从燃烧的木头中响起,带起的点点火星,摇摇晃晃地升起,消失在空中。秀兰斜靠着鼠子,直直地伸出一条腿,一动不动地挺着。两人正挨着头,低声地交谈着。虎子一人坐在三四步外,埋着头,手里拿着一根小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
轩怡和阙胜从山坡上下来,最先发现他们的却是背对着山坡的虎子,他站起身来迎了上去。轩怡关心秀兰的状况,一下到坡底便走到她的身边,查看起她的伤势。秀兰摇了摇头表示无碍,只是扭到了脚踝,不方便行走。
秀兰受了伤,大家也没有了再玩下去的兴致,分头收拾起带来的物品。虎子熟练地做了三把火把,分别给自己、阙胜和轩怡点燃,又从溪里舀了水将篝火浇灭。鼠子主动将秀兰背起,轩怡举着火把在前面带路。
鼠子将秀兰背到轩怡家门口,五人才道了别,各自回家。
秀兰单脚着地,由轩怡小心地扶着,穿大门,过二门。此时的陈家祖宅,四周黑得只剩她们俩,也静得只剩她们俩。两人摸索着,依着触手的感觉和脑中的印象,向着横屋的方向走去,青石板上留下一嗒、一嗒的脚步声,在这黑寂中蹦跳得清脆。
小院的门虚掩着,静默在黑夜中,轩怡轻轻地一推,咿咿呀呀地作响,仿佛打破了岁月的静谧,风在门前停住了脚步,连带着空气也暖和了起来,院里有淡淡的灯光飘出,经过了多次的折射而散漫,在黑暗中变得薄淡,静静地搭在叶子上,轻轻地倚在了门边。可就这淡薄的灯光,却暖暖地照进了轩怡的心中。奶奶还没有睡,还为她留着一盏回家的灯,轩怡不由地停下了脚步,她的心为之一动,在这冬日的夜里,一片暖洋。
身边的秀兰见她不动,疑惑地抬头问;“怎么了?”
“没什么。”轩怡回过神来,“走吧,我的屋子在前面。”
“是轩回来了吧?”奶奶的屋里一阵动静,灯光随着声音移动,从屋里照了出来。
“奶奶,秀兰扭伤了脚。”轩怡回答,将秀兰小心地扶稳。待她抬起头时,奶奶已提着灯站在了屋门口,正用慈爱的目光看着她们。
“伤得厉害么?”奶奶关切地问。
“应该没什么大碍,就是走路不太能用力。”秀兰回答。
“老陈,快拿药来。”奶奶转头吩咐,将灯放回屋,又急冲冲地跑进轩怡的房间,将她屋里的灯点亮,拿出来给她们照路。
轩怡扶着秀兰进屋。刚将她扶到床边坐下,老陈便提了一个药箱进了来。
“爷爷,你也没睡啊!”轩怡惊讶,“都这么晚了。”
“你们这些孩子,真不让人放心。”爷爷责备道,“伤哪儿了?”
秀兰委屈地抬起了受伤的脚。“爷爷,不要怪轩姐,都是我不好,没看到路上的石头。”
“都是轩出了馊主意,晚上还出去。”奶奶的责备总是恰当及时。
“来,秀兰,把脚架在床上,我看看。”老陈吩咐秀兰。仔细地端详后,他一手托着秀兰的小腿,一手抓着秀兰的脚掌,慢慢地活动。秀兰的一张小脸顿时拧成了麻花,咬牙忍着痛,不住地吸着气。老陈点了点头,在药箱中挑选出一个瓷瓶,打开来,倒了些药水在秀兰的受伤处,轻轻地揉搓了起来。
“应该没什么大碍,”老陈按摩完,将秀兰的脚放在床上,“晚上睡觉注意点,伤了的脚要保暖,别再扭到。”
秀兰点着头,转头看向轩怡,“轩姐,你爷爷奶奶可真好,我都不想回家了。”
“那好啊,以后放假啊,常和轩回来,你看看她,就爱跟着村里的男孩玩,都成了疯丫头了,也该学学姑娘家的模样。”奶奶嘴上埋怨,眉目间尽是柔情。
“奶奶!”轩怡撒娇地打断奶奶的抱怨,引得秀兰一阵窃笑。
“好了,秀兰受了伤,你们就早点休息。”老陈整理完药箱,便是提着药箱往回走。奶奶却是不舍,在屋里磨蹭着,帮着秀兰盖好被子,帮着轩怡拿换洗的衣物,啰嗦着轩怡的不是,直到老陈在屋外叫唤,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了屋。
秀兰拉着轩怡,迫不及待地分享着刚才发生的事,两人相互印证着各自的猜想,互相交流着各自的看法,回忆着一路的点滴欢笑,意犹未尽。一夜的卧谈,也不知是谁先睡了去。
第二天清早,吃过早饭,轩怡和秀兰正和老陈在大厅里吃茶聊天。老陈又给秀兰上了回药,叮嘱她最好是少动,才有可能赶在星期一前恢复。秀兰盯着自己的脚,一脸的沮丧,一想到一天都要在屋里不动,便是怏怏不乐,连聊天也少了兴致。
不一会儿,门外响起了男孩们的欢闹声,三人相约着从大门外进来。
“今天我们去石塔。”鼠子提议道,“那可是我们村的标志,在那能看到整个塔下村。”
“石塔么?”阙胜问,“是不是在山崖上的那个?我记得。。。”
阙胜如数家珍般描述起石塔的特点来,鼠子和虎子也在边上附和,三人越说越起劲,还时不时观察秀兰的表情,拿话逗她。听着这些话,秀兰的心情愈加低落,目光落在自己受伤的脚上,将头埋着更低。轩怡正欲出声制止,却是被老陈抢了先,“好了,你们三个别闹了,再说下去,秀兰的头可是要埋到桌底了。”
伎俩被戳穿,三个男生默契地一同笑出了声来。虎子解释道:“秀兰,鼠子弄了辆自行车,我们三个载你去。”
“真的?”秀兰抬起头,脸上的表情阴转初晴。
“车就在外面。”鼠子补充道。
“那还等什么,我们走吧!”秀兰顾不得脚伤,兴奋地蹦了起来。
“等一下!”一直默默不语的老陈突然发话,“秀兰的伤。。。”
“爷爷!”轩怡连忙出声相劝。
老陈摆了摆手道:“没什么,就是叫你们注意点。轩,难得同学到家里来,中午就叫同学在家吃个饭,记得早点回来。”
“知道了,爷爷,那我们走了。”见老陈不是反对,轩怡兴奋地上前给了他一个拥抱。
村里的道路,由卵石拼成,并不适合自行车骑行,鼠子弄来的大二八,更是大得难以操控。后座上坐着秀兰,他们四人竟无一人能将车骑行起来,大伙折腾了一通,最后只能下车摇摇晃晃地推着前进。
再次来到崖顶,青白的石塔依旧,孤寂地立在山水之间,天地初启,灰蒙混沌,远处的山峦如泼墨般写意。风在这里大了起来,一阵阵地从身边吹过,带来远处轰隆的声音。石塔上的佛像依旧,悲悯众生,不因淡去的容颜而失了庄严。眉目之下,这里的山水依旧,这里的村庄依旧,这里的生活依旧。眉目之下,轩怡不禁双手合十,深深地拜了下去。
阙胜来到轩怡身边,“你信么?这冰冷的石头能给人以保佑。”
“你说轩怡么?”轩怡反问。
“嗯?”阙胜莫名,不解其意。
“曾经相信。”轩怡凝望着佛像,脑中浮现出那个夜晚,明月照在小姑娘的侧脸上,她的神情无比的虔诚。
“那现在呢?”
“不曾相信。”轩怡的语气变得坚毅。
“那你为什么还拜?”
“安放灵魂。”
听了这话,阙胜不知该说些什么,灵魂自是不存在,可她的话,却没来由地触动了自己。人还在,又何须安放?阙胜看着身边的女孩,白皙的脸颊透着红晕,大大的眼睛蒙着层水气,竟是有点看不透。
前方,秀兰在虎子和鼠子的帮助下下了车,正一蹦一跳地往崖边去。轩怡回过神来,悠悠地道:“走吧,去帮忙。”
崖下的风景,黑瓦白墙参差错落,偶尔的几缕白烟飘起,淡淡缓缓,偶尔的几声犬吠,为这份宁静增添了生机。冬日的太阳,也是慵懒,迟迟才扒开云朵,将光线投向这山间的小村。小伙伴们被这光景所吸引,安静了下来,驻足欣赏这迟来的光影变换。
时间过得飞快,阙胜要赶着中午的班车回去,大伙便早早地下了山,在轩怡家用过午饭后,一起到车场为阙胜送行。下午,四人去了鼠子家和虎子家,一直玩到了晚饭时分,才将秀兰送回了老陈家。晚饭后,老陈又为秀兰上了回药,秀兰拉着轩怡在屋里聊了会儿,便有了困意,早早地睡了下去。
轩怡帮着秀兰盖好被子,等她熟睡后,才拎着灯,从屋里出来,往正厅去。
正厅里亮着灯,老陈正在厅里坐着,独自品着茶。
“爷爷,还在呢,这么冷的天,怎么不早点回屋。”轩怡在老陈的身边坐下,将手中的灯关掉,放在桌上。
“你不也出来了么,怎么不睡?”老陈笑着沏了一杯茶,推到了轩怡面前,“喝杯热茶,暖和、暖和身子。”
眼前的茶汤冒着热气,轩怡双手捧起茶杯,轻轻地吹了吹,就着烫,浅浅地喝下一口。茶穿过喉咙直入肠胃,味道依旧浓烈,却是一路温暖,通达全身,齿间一阵苦涩过后,舌边泛起淡淡的清甜。“这茶还是难喝,”轩怡皱着眉头看向爷爷,报以浅浅一笑,“不过很舒服。”
“秀兰呢,睡下了吧?”
“睡了,估计是玩了一天累坏了,上床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轩,这还是你第一次带同学到家里玩。”老陈笑道,“看样子,你们还处得不错。”
“她是我的舍友。”轩怡回答,“人很热情,还长得漂亮,很多人追呢!”
“那你呢?”老陈半开着玩笑。
“我?”轩怡讪笑,没想到老陈会问到自己头上,“你看我这样子,会有人追么?”见老陈依旧盯着自己,连忙补充道,“再说了,高中以学习为主,不谈恋爱。”
“知道就好,我可不希望我的孙女高中毕业后就结婚嫁人。”老陈点了点头,目光在她的身上停留许久,关切道,“轩,你又瘦了,是吃不惯学校的伙食,还是学习太累。”
“都没有。学校的伙食不差,学习是紧张了点,但还不至于太累。”轩怡摇头,见老陈盯着自己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一副不信的样子,又补充解释道,“我最近天天起来跑步,锻炼身体。”
“真的?”老陈还是不信。
“是啊!”轩怡再次肯定,“对了,爷爷,我上学时只带了一双解放鞋,这段时间跑步锻炼,鞋坏得快,能不能再多买一双?”
“嗯,这个理由好。”老陈笑着说,“锻炼身体,我支持,总比把钱花在花哨的东西上好。一双鞋多少钱?”
“一双解放鞋大概10块。”
“有好一点的么?”
轩怡想了想,“好一点的是回力鞋,大概15块钱。”
“那我给你20块钱,买好的,剩下的自己留着。”
“谢谢,爷爷。”轩怡笑得开心,没想到这钱要的如此容易。
“爷爷,我见过新来的村支书。”轩怡想了想,还是觉得有必要将自己知道的说给老陈听。
“哦!”老陈依旧喝着茶,动作不停。
“上个月的大集,在集市上遇到,王主任陪着,还介绍我们认识。”轩怡思考了下,接着说。
“小王介绍你们认识?”老陈停下了喝茶的杯子,“新书记,我也只在周例会上见过一次。”
“他没到塔下村来?”轩怡疑惑地问。
“估计刚来吧,先在县上熟悉一下情况,”老陈悠悠地叹了口气道,“曾书记的事,可是不能在出了。”
话说及此,轩怡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双手抱着茶杯,借着茶水的温度温暖自己的双手。
“爷爷,”轩怡打破两人间的沉默,抬头看向老陈,“说起曾书记,我见过曾书记的妻子了。”
“什么?”老陈一听,有点意外地看着轩怡,随即转而一笑,“好啊,好啊,见了好,你是怎么认出她的?”
“之前在曾书记的钱夹中见过她的照片,那天在车站恰巧遇到。”轩怡接着简略地将妻子生病住院的事说给老陈听,只是在述说他们相遇的过程时改成了偶然。
老陈听后,久久不语,半晌才说道,“真是不容易。”
“是不容易。”轩怡跟着叹了口气,心情低沉了下去。妻子将来的生活会是怎样,她不是不明白,可自己又能为妻子做些什么?她心中的苦楚无处宣泄,不禁眼眶浸润了起来。
“爷爷,搬迁的事进行得如何?”轩怡不愿让老陈发现自己的异样,对着天空眨着眼,将眼泪忍了回去,岔开话题道。
“进行得还算顺利,过节后就开始挨家挨户地签字画押。”老陈话说得轻松,却是露出不舍的神情,抬头看向四周,目光在屋瓦间停留。
“都要拆掉么?”
“是啊,估计就留下村口的那棵大榕树。”老陈无奈地摇了摇头,“本该在的还在,不该来的都不会留。”
“爷爷!”轩怡感受到老陈的伤感,将手按在老陈的手上,安慰道。
“没事,人老了,总有点念旧。”老陈摆了摆手。
“轩,你奶奶的老毛病又犯了,最近老念叨着你,有空多回来看看她。”老陈语重心长地说,“像你这次回来,她别提有多高兴了。”
“会的,”轩怡回答。
“轩,你长大了,开始关心起爷爷来,知道自己要干些什么了。”老陈看着轩怡,灯光下渐地消瘦的脸庞和逐渐分明的眉目,目光柔和了起来。他如往常般伸出手去摸她的头,只是在手将要触碰到她头发的时候,忽地想起了刚才说的话,转而落下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
“爷爷,晚上少喝点茶,”不知怎的,轩怡不禁关心起老陈来。
“知道了。”老陈笑得舒心,没了往日的威严,“时间不早了,都去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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