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里簪花

　　正经上课的第二天，我就见到了传说中读过《三字经》的芳云。倒的确是个认真勤勉的，我问她府中可还有同她一样得空便读书的。

　　她摇头，清秀的脸上露出羞怯的表情：“王妃，我也只是一个人时才读书，素苹和我住在一处，才瞧见的，旁人读书想来也是如此。不过王妃只管放心，若有这样的人，那必定会来。”

　　我听她说得也有道理，便不再多问，只另寻了几本书给她，既然读过，就不必同其他没基础的同学一起浪费时间，她左右道谢，才坐到最后，心无旁骛地看了起来。

　　我倒是羡慕这样用功的人，只是可惜制约因素太多，否则必成大事。

　　三字经里的小故事，十几岁的少年倒还挺感兴趣，故而上课上得轻松，学生们都很上心，我也还算得心应手。

　　上了一轮，识些字读过书的有五个，我都另找了些书给他们，但这不是长久之计，还是应该分类教学的。我还没想出办法来，却发现这些学生们都很上进，我差不多四五日过一轮，除了第一日以后，后面来的同学都已经向上过课的同学学过一遍，而那几个读过书的也互相交换了我给他们的读本。这些不曾在我的八角亭教室里谋面的同学们倒是课后一起学了。

　　我难免感慨，我当初若能有这般求知若渴，只需稍微勤勉努力，大概就会过得好很多。

　　几轮教学下来，我发现我越来越没有存在感了，学生们互相之间帮助一下就能学懂大部分，再有问题的采薇三人也足以解决。欣慰的同时还是有一点点失落。

　　大概是我醉心于自己的“事业”中，最近对云柏的关注实在太少，就连他病了都没有发现。除了阿平，整个王府似乎没人知道王爷病了。

　　是太医到王府来问诊，我才知道。

　　我从花园匆匆赶回去，看见一位头发花白的太医正在给云柏把脉，我静默站到一边等候。

　　太医走的时候，我跟了上去，问云柏的病情。

　　那太医一边打量我一边说：“王妃，我问过王爷的随从，说是王爷南巡前就有不适，南巡途中也曾有症状，两回都只是用药压了下去，如今病情反复，便不能像之前那般潦草对待了。”

　　啊？

　　我完全不知道啊。

　　太医看我一脸焦急，又宽慰道：“王妃也不必太过忧心，起因大约也只是郁结不解，急火攻心，之前没好好治疗，反倒拖重了，这回多花些时日好好调养，不会伤及根本。”

　　我只能点头。

　　回去的路上，脚步格外沉重。我甚至回想不起来，太医说的那两段时间我在干什么，为什么连云柏病了都没有察觉，耽误了最佳治疗时间，小病拖成重疾。

　　直到再次见到云柏，我心里仍然不平静。

　　他静静地躺在床上，脸色有些苍白，听到我进来的动静，睁开眼睛看着我，脸上仍是带着柔和的笑容。

　　我差点当场哭出来。

　　我怎么会这么忽略他？

　　他坐起来，似乎想开口安慰我。我转头倒了杯水递给他，一直低着头不敢看他，生怕他瞧见我此时狼狈的模样。

　　“没什么事的，是皇兄太过紧张了。”他一脸平静地笑。

　　我望着他，说不出话来。云博派了太医来王府给他诊病，是因为在宫里议事的时候他差点晕倒。越想我越想哭，低着头坐到他身边去。

　　“怎么啦？”他握了握我的手，手掌热烘烘的，是发热了。

　　他显然没有力气，手臂压在我的手臂上重重的，脸色也愈发白了，我赶紧扶他躺下。

　　“好了，看也看过了，快回去吧。”他说。

　　我不。

　　我挪了个凳子坐到他床前，就这么盯着他。

　　他笑：“这样看着就能把我看好吗？”

　　我不管，我就是不走。

　　“你要是哪里不舒服，就跟我说。”

　　他又伸出手来握住我的手,“听话，回去吧。”

　　“一会儿你得喝药呐，还得多喝水，身边不能没人。”我反握住他的手。

　　“这些事阿平都能做好，你不必担心。”

　　“可我想陪着你。”我有点委屈。

　　他无奈叹了声气，笑得苦涩。

　　“为什么病成这样了还要赶我走？”我凑近他。

　　他把头微微别过去，没有看我。

　　阿平显然是在外面听得着急，送药进来的时候偷偷告诉我，云柏是怕把病气过给我。

　　钟芩身子弱，见点风就要病，他的担忧也不是没有道理。

　　但我明明已经自责愧疚，如何能放下心来，此时恨不得眼睛不眨地盯着他。

　　我把药晾凉了些，才端到床边去。

　　他望向门外，显然是要找阿平。

　　“阿平被我赶走了。”我说。

　　我扶他坐起身，他要接过我手中的药碗，我没给他，一勺一勺地喂到他口中。

　　他不是很自在，但看我凶巴巴的，也没有再拒绝。喝过了药，我又扶他躺下，他还想说话，我赶紧制止他：“你说什么我都不会走的。”

　　“花园那边不必看着吗？”

　　“别管他们。”我说。

　　他笑着叹了声气，大约是在想说辞。我脱了外衫，掀开他的被角钻了进去。

　　“你这是做什么？”他背过身，语气有点陌生，并不友善。

　　我整个人僵了一瞬，他似乎从来没有用这样的语气跟我说过话，我也不知道我在做什么。想了想，我还是从背后抱住他，“为什么生气？”

　　他没有回答，也没有转过身来抱我，只是叹了声气。

　　“为什么不抱我？”

　　他依旧沉默，半晌才翻了个身，面向我，犹豫再三才伸手揽住我，我把头靠进他的颈窝：“为什么惹我伤心？”

　　他整个人都是热的，手掌轻轻摩挲我的背，像哄小孩一样。

　　我却愈发委屈起来，特别想哭。

　　“好啦，都怪我。”他的声音又轻又柔。

　　我仰起头，凑近他，贴了贴他的嘴唇。

　　我再想有动作时，他往后退了一些，轻声道：“渺渺，别这样。”

　　“云柏，我是你的妻子。”我此刻似乎特别平静。

　　他不答话，也没有挪回来。

　　我只好往他那边挪，防止他再往后退，我捧住他的脸，又凑上去亲了他一口。

　　他终于低头吻我。

　　“苦不苦？”他问我，呼出的气尽数落在我耳边。

　　“不苦。”我笑：“甜的。”

　　“刚喝过药怎么可能是甜的？”

　　“药是苦的，你是甜的。”

　　我亲了亲他的下巴，他低头凑过来，正吻得缠绵，一阵敲门声传了进来，我下意识地转头看向门外。

　　云柏伸了一条手臂过来挡住我的视线，我看不到了，只好转头，却发现云柏已经挪到我……上方，他轻轻吐气：“专心一点。”

　　门外听不到回应似乎有些着急，隔了片刻听到阿平的声音，“王爷，是礼部赵侍郎的夫人，来拜访王妃。”

　　我热得有点神智不清，听着阿平的声音好像在抖。

　　云柏一边亲我的耳朵，一边问我：“要去吗？”

　　“说我不在，请姑母明天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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