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宅往事

　　秋日渐深，五姨太杜思郁的胎气越来越不安稳，每隔三五日就要请大夫来瞧一瞧。这一日，汪淑贞照例是来到潇湘馆陪着杜思郁绣《神仙捧桃》，杜思郁又是一阵腹痛不止，而且满头大汗。潇湘馆上下登时手忙脚乱起来，汪淑贞让秋雪去请大夫来，而自己则和翠染碧竹一起照顾杜思郁。
　　李大夫来摸了脉息，摇着头说：“我就看五姨太这个胎像十分不稳，按理说初次有孕不会如此事故，还是饮食上的问题。五姨太最近可有吃什么孕妇不宜实用的东西吗？”
　　五姨太摇摇头，翠染也摇摇头说：“自从之前李大夫五姨太的胎像不稳，我们就非常注意饮食。而且，少爷太太都很关心，这饮食上的，别说相生相克的，就是那生冷的东西我们都不敢让五姨太碰的。”
　　李大夫摇摇头说：“那恐怕还是五姨太本身体质的问题了，只是这胎像一直不好，这么下去可有滑胎的风险。我开几副安胎药，一定要定时吃，不可懈怠。五姨太平时也不要太过操劳，毕竟怀着身孕本来就是大事。”
　　李大夫写完了药方，许振宁忽然从外面急急忙忙地跑了进来，一进来就握住杜思郁的手说：“郁儿你可有好些，怎么看你怀孕这样辛苦，李大夫，五姨太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大夫又把刚才的话约略给许振宁描述了一番，许振宁皱着眉头说：“如果是郁儿身体不好，可是吃几副药下去了怎么也不见效果？”
　　翠染答道：“其实李大夫开出的药对五姨太也是有效果的，只是五姨太经常腹痛恶心，倒让奴婢不知如何是好了。”
　　秋雪在一旁接到：“许是五姨太身体底子薄，你们看五姨太那脸色，平素里就不是很好看，何况怀着身孕这般辛苦呢。”
　　汪淑贞心里百思不得其解，虽然说妇人怀孕的确辛苦，可是杜思郁这般情景总让她新生疑窦。忽然汪淑贞的目光集中在那个绣架上，上次她觉得那线好像有些奇怪，会不会是……不对，汪淑贞在心里自我否定起来，李大夫检查过那个绣架，并没有什么问题，若是真的问题出在那里，李大夫怎么会看不出来呢？
　　忽然，许振宁的目光也看到了那个绣架。许振宁不耐放地说：“那个给老太太的礼物还没绣好吗？”
　　杜思郁挣扎着坐起来说：“都怪我身子不中用，本来说好了和三姨太一起绣好了献给老太太的，可是三姨太的那部分早就已经绣好了，可是我的这个还是一直没绣完……”许振宁回身扶着杜思郁说：“我哪里是嫌你绣的慢，我在想，会不会是那东西分了你的神，本来你怀孕就辛苦，还要绣这些，身体怎么吃的消。”
　　看着许振宁深情款款地对待杜思郁，汪淑贞忽然有一瞬间的空虚。眼前这个许振宁待自己确实不如待杜思郁真心，哪怕是一场和自己完全无关的生意，都有可能让许振宁迁怒自己。而在面对柔弱的杜思郁，许振宁却展现出自己的全部柔情。汪淑贞不禁自嘲道，可见女子就是要这样楚楚可怜，否则怎么能让人有怜惜之情呢？杜思郁看见汪淑贞看着别处出神，以为汪淑贞看见自己和许振宁含情脉脉心里苦楚，就赶紧对许振宁说道：“我哪里有什么事，绣这些多数也是二姨太帮着绣的，若是我自己，这东西恐怕到现在都绣不了这么多。”
　　许振宁感激地看着汪淑贞说：“能有贞儿这么贤惠的姨太太，我许振宁真是运气好。”可是汪淑贞还在出神并未答言，许振宁就问道：“贞儿，你在想什么？想的这样出神？”
　　汪淑贞回过神来摇摇头说：“我只是在想，既然五姨太身子不爽，不然这东西就让我带回盘水阁去绣好了。”
　　可是秋雪忽然在一旁说道：“只是，这是五姨太和三姨太要合力献给老太太做寿辰礼物的，若是二姨太……”
　　许振宁哈哈一笑，说道：“那既然这样，这个礼物就让三姨太、二姨太和五姨太一起献给老太太做贺礼好了。反正都是合力，不如多一个人了。”
　　汪淑贞笑着说：“正巧我也在为老太太寿辰献的东西犯愁呢，若是五姨太愿意让我帮忙，可是帮了我的大忙了。”
　　杜思郁本来就感激汪淑贞，现在见汪淑贞这么说自然心里高兴，本来之前只是因为许振宁未曾开口，若是直接就让汪淑贞来绣，恐怕他日老太太责怪，既然许振宁如今已经发话，杜思郁哪有不高兴的。于是汪淑贞又略坐了一会就带着那绣架回了盘水阁。
　　汪淑贞让碧竹安排人把那绣架放在卧室里，然后就坐在绣架前发呆。碧竹问道：“二姨太把这东西弄回来，可是也不绣，只是看着，可是为什么啊？”
　　汪淑贞皱着眉头说：“我也不知道，我总觉得是这绣品有问题。”
　　碧竹问道：“有什么问题？是哪里绣的不好吗？”
　　汪淑贞摇摇头说：“你看五姨太的胎气一直不稳，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事儿？”
　　碧竹歪着脑袋掐着指头开始算，一会认真地说道：“要是二姨太不提，奴婢也想不到，二姨太提了，而且这绣品就在眼前，好像是从五姨太开始绣这神仙捧桃开始的。”
　　汪淑贞点头说道：“其实我一开始也觉得疑惑，可是有一次我去五姨太那绣这个东西，因为要往针里穿线，我吧线放在嘴里去抿湿，可是竟然尝出一点辣辣的味道。”
　　“辣辣的味道？”碧竹半信半疑地拿起一根白线尝了尝说：“没有啊二姨太，我尝这个什么味道都没有啊。”
　　汪淑贞拿起一根金线递给碧竹，碧竹眨着眼睛尝了尝，又皱着眉头尝了尝，然后小说道：“的确有点辣辣的味道，不过，我怎么觉得这个味道有点熟悉。”
　　汪淑贞摇着头叹了一口气说：“我就是觉得奇怪，那么多线里，只有这根线是有辛辣的味道，这不是很奇怪吗？而且我仔细闻过这金线，并没有气味。如果真的是这金线的问题，那么那天李大夫就算是查看过着绣品，也是查看不出来的。而且，就算果真有人去品尝着线的味道，这幅《神仙捧桃》一共用了30种颜色的线，都放在一起，谁能一个个的去尝呢。”
　　碧竹点点头说：“那二姨太是知道这线有问题了？那到底是什么问题呢？”
　　汪淑贞摇摇头说：“我也其实也只是怀疑，毕竟，也有可能就是这线的染料可能就是这样味道。而且，她没有刺激性气味，怎么能让五姨太一直胎动呢？所以我才把这东西要回来，仔细检查的。”
　　碧竹想了一会忽然一拍脑门说道：“二姨太，碧竹想起来了，这个味道，这个味道很熟悉。”
　　汪淑贞道：“什么意思？你尝过这个味道？”
　　碧竹说道：“二姨太你等会。”于是碧竹就跑了出去，过了半晌，碧竹拿着一个小纸包回来了，把那小纸包放到桌子上打开。汪淑贞看见里面是树枝一样的东西，好像是什么晒干了的草药。碧竹拿出一小根对汪淑贞说：“二姨太，你尝尝，那金线上的味道和这个味道是不是一样的？”
　　汪淑贞小心翼翼地拿起一小块放入嘴里，果然一阵淡淡的苦味和辛辣味就浮上舌苔。汪淑贞点点头又摇摇头说：“这东西是什么，你从哪儿拿来的？”
　　碧竹答道：“这个是冯妈妈的，冯妈妈每到秋天就咳嗽咳痰。她远房的表亲从河南给她拿了这个，说是叫天南星，祛痰是最好的了。所以冯妈妈每天都用这个泡水喝，前几天我嗓子难受，还是冯妈妈拿了这个给我让我含着，果然这嗓子就好了许多了，要不然我怎么会觉得这线上的味道这么熟悉。”
　　汪淑贞又尝了尝那天南星，半晌皱眉头说：“要说这味道像也不像，但是确实很类似了。”忽然汪淑贞灵机一动，扯下一缕金线递给碧竹说：“你带着这根线出府去，去找汪府原来的教书先生杨先生的儿子杨玉树，就说是汪烨磊的朋友，想请杨玉树的丈人帮忙看看这线上的味道是什么味道。”
　　碧竹收拾收拾下午就出了府，一路打听之后找到了杨玉树家，此时杨玉树不在家，倒是他那怀孕的妻子林茹在家。碧竹给林茹行了个礼说：“我家少爷汪烨磊，想请你家玉树少爷帮个忙。”
　　林茹一听知道是汪家的二少爷，平时也总听杨玉树提起来，赶紧就让碧竹进来，并且着人去找杨玉树。杨玉树看见是个脸生的小丫鬟就问道：“你说是汪烨磊让你来的？”
　　碧竹点头说道：“是，不过玉树少爷能否借一步说话。”
　　林茹笑着把茶放到一边，然后说：“我去看看午饭吃什么，你们先聊着。”
　　等到林茹出去之后，碧竹把金线递给了杨玉树说：“是我们家二姨太汪淑贞让我来的，她想请您让您的姑丈大人帮忙看一下，那金线上是什么东西的味道。”
　　杨玉树忽然一怔，竟然没想到是汪淑贞让这个丫鬟来的。万分感动涌上心头，点点头说道：“你先回去等着，三天之后这个时辰你还来我家，到时候我再告诉你。只因为我姑丈出诊去了，现下不在家。”
　　碧竹道谢正要走，忽然转身对杨玉树说道：“还有，这金线让杨夫人不要碰，因为这线上的东西可能有伤胎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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