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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良神6
大约在更早些的时候,鼬就发觉了惠比寿他们隐藏着秘密。
数量众多的神器过了一段时间就会消失掉一些熟悉的面孔,惠比寿位于高天原的府邸有一处房屋不允许任何人接近,每过一段时间岩弥就会随惠比寿一同消失在深夜的高天原,再加上,第二天他的脸上再怎么掩饰也无法隐藏的疲惫,和淡薄的,稍微一不注意就会忽略的血腥味。
经过相当长时间的了解,鼬已经分辨的出来,那种独特的味道,既不属于普通的人类,也不属于特殊的神明。
仿若是从深渊中爬出的,沾染着污泥的气息,肮脏腐烂的气味甚至能影响实力弱小的神器。
那是妖魔身上的血,带着无法忽视的黑暗。
所以说,惠比寿在做什么,即使不用深思,也大概能够想象得到。
而作为“外人”的鼬,是不能插手的。
岩弥疲惫地看着眼前沉默的青年,整个身体都松懈下来,如同一张被折断的弓。
他们其实并没有对自己的行为多加掩饰,但是多多少少也都顾忌了一些。不明情况的神器不会知道,亲身经历的神器不会提及,于是惠比寿的秘密就这样被隐藏起来。
从来没想到会被如此轻描淡写地提起。
他到底,已经默默地注意了多久?
“少爷是个很好的神明。”岩弥闭了闭眼睛,语气微弱,“少爷是最好的神明。”
鼬看着他身后鸟居的阴影随着月光倾斜,渐渐遮住了身躯,于是岩弥整个人都显得阴郁起来。
他脚下迟疑:“就算是危害到他本身,也可以不在意吗?”
岩弥苦笑着说:“怎么可能不在意。”
但是惠比寿少爷的意志,他绝对不能违逆。
鼬一直觉得,惠比寿的神社实在太大了。
曾经在高天原的时候也是这样,那种无法估测的面积,错落分布的建筑群,宽广整齐的空地,彰显着他作为大神的身份,也显得尤其空旷。
神社后院的一处,有惠比寿的神器聚在一起,神色惶恐,鼬是在路过的时候发现他们的。
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也没有探听的打算,鼬本来是要离开的。
却被他们谈论间提起的一个字吸引了注意力。
面。
神明们所记载的记录上,面是术师的手段,通过赋予妖魔名字,获取它们的听令,以面为自己所驱使,与神器们的名字别无差异。
只是,驱策妖魔,是神明们不能容忍的。
以神器为武器斩除妖魔的神明,和以妖魔为攻击吞噬神器的术师,向来是水与火,不能兼容。
而对于神器来说,面就是更加棘手的东西。
比一般的妖魔更加难以对付,它们在术师的支配下,完全有了可以和神器们一较高下的能力,并且可以轻易地发现神器们心灵的缝隙,然后趁虚而入。
如果没有主人的存在,神器们是难以单独面对这种敌人的。
“你们。”鼬走了过去,“是遇到了什么难事吗?”
容貌普通,形容萎靡,甚至有些瑟缩的神器纷纷矢口否定,其中一个露出了不好意思的笑意:“让您困扰了,真是对不起,我们只是提到了一些不好的东西,一时之间被影响了心情而已。”
除非使用术法,否则没有谁能强迫别人的神器说出秘密。
即使鼬能看得出来他们再隐瞒着什么,也不能无所顾忌地寻找答案。
“是吗?”鼬说着,“如果有什么事情的话,不如去找惠比寿商量一下吧,姑且他也是你们的主人。”
神器们连连摇头:“那怎么可以。我们都是流浪的无所归属的野良,是惠比寿大人赐予了我们名字,把我们带了回来,所以大人不管需要我们做什么,我们都是愿意的,更不能给大人增添麻烦。”
一个身材瘦削的青年接着说:“如果我们出现了什么问题,会刺伤大人的,所以大家,一定要守护好自己的意志,不能被任何东西动摇才行。”
就算是主人给予你们的压力,也要默默地承受吗?
鼬想着,就听到岩弥出现在廊道的尽头,说道:“平弥,利弥,遂弥,你们几个过来。”
神器们匆匆站了起来,向他走过去。
第二天,鼬见到惠比寿的时候,对方的脸上和前一天相比,更加苍白,握着筷子的手腕显得格外无力。岩弥担心地看着他,惠比寿像是一无所知,一点一点地把盘子里的食物往嘴里塞。
神器们依旧坐在一起,一如往日的模样。
但是鼬没有看到平弥他们几个。
从他到来为止,惠比寿的神器略有增加。虽然数量很多,他日日待在这里,即使接触的时间不长,神器们的面孔也都是眼熟了的。
有时候有些神器会被岩弥支到别的神社,或者是其他的地方做事,但是不会是刚成为神明神器没有很长时间的平弥他们。
这也就意味着,神器们因为某些原因折损了。
成为神明的神器,被神明赋予名字,是游荡的死灵们最好的归属。
不然的话,要么就是被妖魔吞噬,要么就是永远徜徉。
神明们赐予的名字,既是祝福,又是诅咒。
可以庇护神器,也可以决定神器的命运。
同样的,神器们可以成为神明的助力,是神明力量与实力的体现,也增加了神明堕落的风险。
因为神器的原因消失的神明,并不是不存在。
恐怕无论哪一方出现问题,对另一方来讲,都不是什么好事。
惠比寿已经离开了他的位置,岩弥跟着他,其他的神器们则是恭敬地目送他走开。
只是没走多远,他就回过头来,对仍然坐在原处的鼬说:“我听说了一些事情,我们可能需要谈一谈。”
这是鼬第一次走进惠比寿位于这里的书房,最引人注意的不是落地的玻璃窗,不是完全照射着的明媚的日光,不是与他整个人的感觉都不太相称的茶几沙发,也不是半个房间的空空荡荡。
而是角落的桌子上,放着的一张白色的面具。
不是普通的那种形状,没有很复杂的花纹,涂着白色的颜料,几笔就勾勒出一只眼睛的图案。
“这就是,你们说的面吗?”鼬站在房间的门口,关上了房门。
惠比寿闻言,只是看了他一眼,从容地拿起面具坐了下来:“你果然聪慧得非同凡人,说实话,我本就没打算能够隐瞒你更长的时间。”他歪着头指向自己对面的沙发,“不坐下来吗?”
鼬走过来的时候,惠比寿正试探地将面具盖在自己的脸上,又拿了下来:“不过说错了一点,这可不是面,只是控制面的面具而已。”他扬了扬手上的面具,“这张面具,本来应该在昨天晚上扣到某个妖魔的脸上,可惜被它挣脱了。”
“平弥他们,就是去做这件事吗?”鼬了然地问道。
“被发现了啊。”惠比寿将面具扔在茶几上,不知什么材料的面具撞击着玻璃的桌面,发出清脆的响声。
谁都没有挑明,但是他们都明白,那三个神器必然不会再回来了。
惠比寿的表情也有些恍惚。
失去神器,他并不是无动于衷的。
就算这样的事情发生了无数次,仍然是无法习惯。倚仗的神器在自己面前妖化,怎么可能毫无感觉。
脖子上和后背,那种难以忍受的刺痛感不是错觉。
但是能够做到的,只有在他们完全被妖魔吞噬之前,了断一切。
然后就是“啪”的轻轻一声,心里的某个地方,和神器之间的连接断开了。
一个,两个,三个。
有三个名字,从他庞大纷杂的神器群里消失不见了。
并不是多么显眼的地方,但是在这一刻,却能给予他最大的痛感。
就像是失去了自己的孩子。
神明们都热衷于给自己的神器们取相似的名字。
比如毘沙门的“巴”之一族,惠比寿的“弥”之一族。
除了姻缘关系的神明之外,更多的神明是没有自己的联系的,于是就会不知不觉地流露出这种渴望。
岩弥,邦弥,截弥,唱弥,平弥,利弥,遂弥。
听上去就像是一家人一样。
不管生前如何,死后如何,被同一个神明收作神器,侍奉同一个主人,被叫着相似的名字,就会产生情同手足的羁绊。
这是神明们的希冀。
对他们来说,被自己赋予姓名的神器,就像是孩子一样的存在。
有失去了孩子后仍然无动于衷的父母吗?
惠比寿摸到自己后颈,那里原本有着因为神器们死亡前的情绪而产生的恙,被岩弥用了很长时间才拔除,神色微不可察地黯然。
“如果你想要知道的话,今晚可以一起过来。”惠比寿靠坐在沙发上,眼皮低垂,眼神下视,“虽然这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很有可能会惹祸上身。”
鼬平静地看着他,没有更多的情绪泄露:“我以为你会更加明白地说明,自己到底想做什么。”
“想做什么?”惠比寿想了想,低低地笑了起来,“大概是为了追求更加强大的力量吧。能够控制妖魔的话,不是很了不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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