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血长留

　　等姚明月带着满腔恨火回营，藏镜人已换下血污的铠，抱着安儿，金灿灿的面具上，是一对带着常年皱眉痕迹，却硬是舒展开了的笑眼。
　　罗碧看见她来，先笑了一下，半途又收声，轻轻责怪她，为什么要把女儿带来战场。
　　顷刻间，所有温和的笑容都被姚明月当头一鞭抽碎。
　　满心护着女儿的藏镜人偏过头去，脸侧的血痕顺着他因常年不见天日而惨白的脸划下，血珠“啪”一声打在刚才被抽落的金色面具上，顺着轮廓滑落在地，像是面具的血泪。

　　姚明月来找程碧的时候，她还将头埋在浴桶里吐泡泡。
　　她故意发出了一点声音，让程碧发现她的到来。
　　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姚二爷将手伸出浴桶，试图申请一个死缓。
　　她开口，却是调笑多过问罪，“死丫头，我和罗碧这些年的夫妻，安儿也快满周岁了，你竟瞒着我他的身份？”
　　“阿姐你是知道了！居然不怪我了？”程碧一激动坐了起来，一下子带翻了浴桶，“痛痛痛痛痛！”(>﹏<)
　　“紧张什么。”掬起一碰水，温柔的帮程碧洗掉头发上的尘土，然后顺带弹了下程碧的额头。
　　“怎么可能不怪你，这么多年了，你什么也不和我说，就知道帮着你姐夫骗我。”
　　“我不是想骗你，只是一直遇不到适合的时机。”程碧讪讪。
　　拿起布巾裹着妹妹湿漉漉的头发，姚明月把里衣放到傻妹妹手边：“要不是我参与这一次中苗之战，你还打算瞒我多久呢？”
　　“没有，我哪里敢，我本想这次杀了史艳文，一了百了的。”程碧瑟瑟发抖，早已痊愈的眼睛仿佛又受到当头一鞭。
　　“洗好了就赶紧出来。”
　　“哦……阿姐啊，你能不能先出去。”
　　“跟你姐姐还害羞什么？”
　　程碧顶着毛巾包趴在浴桶边上，可怜兮兮的眼神跟金毛一样。
　　“好了，等你洗完再跟你算账。”
　　对于这么轻易就能糊弄过去实在是觉得不可思议。程碧甚至有种刚才进来的那个人不是自家姐姐的感觉。
　　她还记得十几年前自己从中苗战场回来那一日。她在那次被意外伤到的右眼，视力至今不如左眼。
　　暴风雨前的宁静，还是有了安仔之后真的开始有母性的光辉了？
　　从浴桶里站起来，直接披上中衣，内力流转间，身体和头发都干了。
　　还能怎么办，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姚明月掏出手帕擦干净手上的水。一个用力，手帕碎成布片。
　　“貂琳。”
　　立于帐侧的琉云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微微动了动，并没有抬头。
　　危险地眯起了眼睛，姚明月欺身上前，抬手掐住琉云的下巴，深紫色的指甲摩挲着她的脸颊。
　　“此战过后，苗王会为我二妹和千雪孤鸣主婚。”
　　琉云想侧过头，却挣扎不开。她的武力比起姚明月，低微到不堪一击。
　　“我二妹不知道，我可看在眼里，你那些肮脏的小心思。”松开了琉云的脸，“现在跟我走，我给你一个机会。”
　　愣了许久，琉云最终还是低声应了。揉去脸颊上的掐痕，她终于抬头，“女暴君，我们是一种人。”
　　“我看你恶心。”
　　“彼此彼此。”

　　整理过后，程碧来到女暴君营帐，一入内就看见琉云哄着侄女。
　　“姐仔，你叫我过来什么事啊？”
　　“之前是我思虑不周，安儿才满周岁，带来战场不说照顾不便，也容易成为敌方的目标。”
　　接过女儿抱在怀里，罗安因为这一瞬的交接醒转。熟悉的气息让她心安，抓着母亲垂下来的发丝，小罗安又迷迷糊糊地睡去。
　　“我已经安排好人家了，将安儿寄养到他们那里，等战后我们再去接回安儿。我叫你来，就是要你和琉云帮忙连夜送走安儿。”
　　“送走安仔？那户人家可靠吗？”
　　“那人叫巫商，来往于中苗边境一商贩，曾受你姐夫救命之恩。而且，他也不敢得罪女暴君和藏镜人。”
　　“交给我好了。”程碧接过自己的小侄女，“保证完成任务。”
　　“二妹，我不会再怪你帮罗碧骗我。”姚明月拿起自己最喜爱的一条紫貂皮的披风给程碧系上，“早点回来。”
　　“……是。”
　　“琉云，二小姐就交给你了。”
　　“琉云明白。”

　　“我不会再要了，罗碧骗我十年，我不要这种丈夫，她骗我两次，我不要这种妹妹。”
　　“看见罗安我就恶心！他们欺骗了我这么多年！！我为了这个杂种耗损了这么多精力，还伤了我的功体！！”
　　“貂琳，你爱的人，很快就会和别人生儿育女，在男人身下辗转承欢，生一个和罗安一样可爱的孩子，姓做孤鸣。”
　　“而你，永远只是她的侍女。你在她心中的地位，永远比不上我，比不上金池，比不上藏镜人比不上温皇，更别说千雪孤鸣……”
　　“你想想。她死了，就永远是你的主人。她活着，很快就是别人的妻子了……”
　　“装作震惊的收到她的死讯，然后自杀殉葬。你会是苗疆最好的忠仆。我会做主，将你们埋在一起。”
　　“你和二妹的名字，会被记在一起传颂。你们在地下，有永永远远的时间，只有你们两人……”
　　“我会将你们葬在一起……”
　　刹那间爆发出极致的炽热，背后捅入的匕首穿过华贵的貂皮披风，穿过骨头的缝隙，精准地寻向心脏。
　　程碧下意识爆发火能，炎劲攻向敌人，却在一枪将琉云打飞出去十几米之后，不可置信的倒了下去。
　　匕首直接被熔断，半把随着飞离的琉云拔了出去，半把留在程碧心肺之间。
　　“为何……”
　　“咳，咳咳……”琉云捂着伤口，趔趄着愈走愈远……不敢回头，也不想回头。琉云对自己的手法很有信心，她亲手杀了她。
　　貂家的人，都是一样自私冷血。
　　飞蛾扑火是天性，毒蛇噬人……亦是天性。

　　姐姐之前不同寻常的言行，一直不屑琉云的姐姐却安排她和自己护送罗安，女暴君啊……你当真不能容忍一丝背叛。
　　倒在乱石堆中，每一下呼吸都痛彻心扉。血液从背后的伤口汩汩流出，浸染透了紫色的披风。本来柔顺的皮草沾了血，虬结成一块一块的。自六岁之后再也没有感受到的冷，从指尖膝弯一点点蔓延到躯干。轻轻按下罗安的睡穴，程碧紧了紧披风，将侄女抱在怀里。
　　姐，你恨我可以，不要带上安仔。
　　眼前依稀是幼年的姚明月，站在空无一人的交趾王庭，对自己巧笑倩兮：“我为什么要难过，该难过的，另有其人。”
　　姐……对不起……不要难过……
　　眼前渐渐变黑，罗安迷迷糊糊中仿佛要醒来，可怀里的哭声却越来越远……

　　“哈哈哈哈，都该死，该死啦！！”
　　“姚明月，你发什么疯！”
　　“你爱你女儿么？那你去死吧！去陪她啊！！”
　　罗碧一手抓住抽来的女邢，被抽裂的手心毒气弥漫：“安儿怎样了！”
　　姚明月一阵狂笑，鞭子愈抽愈烈：“安儿死了，我二妹也死了，你去陪她们吧！二妹她其实很喜欢你这个姐夫的。你替我下去陪她吧！！”
　　“安儿怎样了！你把话说清楚！！”
　　琉云捂着伤口从姚明月营帐中爬出：“罗将军，中原狗贼意欲袭营，绑架了安小姐，主人出去追击，等我赶到的时候，只看见主人和安小姐的尸体。”
　　“不可能！！以你主人的功体，怎会如此轻易被人击杀！她们的尸体呢？！！”
　　“琉云无能，保护不了主人，”琉云费力将绿沉交给藏镜人，枪身上的暗色血迹已经干涸，触碰之下还可以感受到令人心悸的温度，“我可以带罗将军和姚将军去主人遇害的地方。”
　　“走！”藏镜人一手拎起琉云，掌力助她稳住内伤，“带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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