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入红尘道

　　周惠青拿她没有办法，担心她烦恼着她自己的姻缘而一直站在摊子前不走从而影响了卖花的生意，便用一句话打发她走：“如花，今天的太阳有些大，你赶快回家把这些花用瓶子装起来，不然花就枯萎了。”
　　如花看了看手里的那一束芍药，注意力果然被引开了，几乎忘记了之前的烦心，含笑着点了点头，笑道：“今天的花很漂亮，谢谢你惠青。”然后一转身，捧着芍药就离开了。周惠青看着她渐渐走远，舒了一口气。
　　须臾，有几个人来到摊子前，当中有女也有男，周惠青像往常一样，笑着问：“你们要买什么花？”女的，一边挑选鲜花一边瞧兔儿神，男的，却是假装挑选鲜花偷偷瞧兔儿神，而兔儿神侧着身，一手小心翼翼地拿着花枝一手握着剪子，正在修剪凌乱的叶子，稍稍剪掉花茎末端，没有注意到他们的目光。
　　他们不发一话，令周惠青起了疑惑，下意识地回头瞧了兔儿神一眼，暗暗有些明白了，再度扬起笑容，对他们道：“你们要买什么花？我这里有山茶、芍药，还有……”那些人仍旧是不说话，周惠青见此，低头沉默，然后，又回头。
　　“天保。”她唤了兔儿神一声，兔儿神应声回头，她含笑对他说：“有客人来买花，你招呼一下他们罢。”说着，微微弯下腰去，拿起水壶。兔儿神于是放下剪子，走到前面，问他们一句，“需要什么花？”
　　女子看了他片刻，有些害羞道：“我不会选，所以不知道该买哪种花。”兔儿神低下头，看了看面前的那些娇艳的鲜花，随手拿了几枝百合花，用草绳捆好了，递过去。那女子含羞笑了，付了钱，捧着花就走。
　　另外几个女子一见，立即争着说道：“我们也要百合花。”兔儿神不急不徐，从粗竹筒里取出百合花，用草绳捆好，递过去，拿了钱，如是重复。周惠青在一旁提着水壶往鲜花上浇水，时而扭头看着他那边，扬起满意的笑容。
　　一男子低声问周惠青：“这小哥，我以前路过这里时没见过，是临时在这里卖花的，还是以后都在？”周惠青随口瞎编了一段：“他是我家亲戚，过来当我的帮手，以后也许天天都来帮忙。”那男子听罢，又问：“可以叫他把花送到我家里去么？”
　　周惠青愣了一愣，扭头看了兔儿神一眼，不高兴道：“你要买花就买，不买就走，问这些事做什么。”那男子见状，有些不满：“我只是问一问，问一问也不给？”
　　周惠青拿他没有办法，只好又叫了兔儿神，拉他到一旁，把情况说给他一遍。兔儿神听罢，走到前面，面对着那男子，说道：“你想让我送花到你家也可以，不过，你要把这里所有的花都买下，我才能送到你家。”
　　那男子一惊，“这么多花，你自己一个人能送？”兔儿神平静道：“当然不能，我会叫上我丈夫以及我的兄弟一起把花送过去。”那男子立即收敛，不再多说，灰溜溜地走了。兔儿神微微怒瞪他，收回目光以后，转而问其他男子，“你们要不要买花？”
　　那几个男子目睹了刚才的情形，现下听他问话，不敢像方才那男子如此，一个说：“给我六枝百合。”一个随手指着粉色山茶花和红艳艳的蔷薇：“我要五枝这个和那个。”另一个说：“我要三枝红芍药和三枝百合。”
　　周惠青怕兔儿神忙不过来，放下水壶，跟他一起捆了花枝。那几个男子捧着鲜花走了以后，隔壁摊的阿义走过来，笑道：“今天生意真是好，一下子就卖出去那么多花。”周惠青微笑着答：“全靠天保呢。”
　　阿义看着兔儿神，对他笑道：“天保，你要不要到我那里坐一坐？”兔儿神听出他‘醉翁之意不在酒’，淡淡道：“我比较喜欢惠青的这些花。”
　　“你喜欢花啊，可是我那里也有好玩的东西。”阿义继续笑道。兔儿神微微仰着下巴尖，神色看起来不屑。阿义走到他面前，隔着一排鲜花，对他循循善诱：“天保，你看你多有卖东西的天赋，不如到我那里去试试身手？”
　　兔儿神别过脸，转过身，不理睬他的言辞。阿义见状一愣，继而纳闷，忙唤了周惠青一声，周惠青看出他的意图，有些无奈，走到兔儿神身边，微劝一句：“天保，你过去照顾一下他们的生意吧？”
　　兔儿神看在周惠青的面子上，勉强答应了，不吭一声地走出摊子，直接进到阿义跟家良的摊子。阿义高兴不已，向周惠青道了一声谢，跟着走回去。
　　他们的摊子上摆着的不是镜子就是梳子，不是梳子就是珠链，不是珠链就是花簪，不是花簪就是其他佩饰，兔儿神对此全无兴趣，立在那里不出一会儿就开始百无聊赖。
　　这时，有两个年轻的女子走过来，看了看摊子上那些东西，阿义立即对她们笑道：“两位看上了什么？”俩女子看了看珠链又看了看佩饰，有些犹犹豫豫，互相小声商讨，然后，其中一个女子问道：“这条珠链怎么卖呀？”
　　“不贵，五个大洋。”阿义笑答。那女子微微皱眉，“五个大洋还不贵？”随即要将东西放回摊子上。阿义一见，故意咳了一声，暗示兔儿神，却不见他有反应，又偷偷扯了一下兔儿神的衣袖，用眼色暗示他。
　　兔儿神投给他一记白眼，淡淡出语：“做小本生意不容易，五个大洋已经不贵了。”那俩女子闻声，抬起头看去，片刻，互相对视一笑，又开始小声商讨，完罢，其中一女子启唇讨价，“两条珠链，六个大洋行么？”
　　阿义发出哎哟一声，双手扶着兔儿神的肩，佯装悲凄道：“两位姑娘，行行好吧？就算你们不看我们的面子，也要看这位英俊小哥的面子啊！这位英俊小哥，如果没有钱买饭吃，就要被饿死了……”
　　那俩女子呆愣了一下，再度互相对视一眼，随即一起掏出银元来，以十个大洋买走了两条珠链。初次大捷，阿义高兴万分，把赚到的钱全部收进荷包内。家良忍不住脱口：“天保哪有你说得那样凄惨，他只吃胡萝卜。”
　　阿义反驳，“你说的不对，我们要吃青菜和肉，猪肉比胡萝卜是贵，可是他要吃很多胡萝卜，那么多胡萝卜都等于我们吃的一块肉了！”
　　家良想了一想，答道：“也对呢……这次天保回来，胃口明显比以前大很多。”阿义接着说道：“他一个人的饭量，按以前，跟我和你没有什么两样，可是呢，现在他一个人吃的量，都顶了三个人了。”
　　兔儿神心中自有原由，只是不肯说出口，立在一旁，任他们两个将他误会也不吭一声，只是投给他们一记白眼。
　　阿义和家良说完话，又继续大声叫卖，没过多久，又有客人上门来，阿义用兔儿神的瑟像做饵，又故技重施一番，而兔儿神为了这一日有足够的胡萝卜吃，只好任他利用。

　　傍晚，他们四个人回到家，只有周惠婷出来迎接他们。阿义愣了一愣，问她道：“惠婷，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在家？那个姓白的不是陪着你的么？”周惠婷答：“他跟红娘下午就出去了，现在还没回来。”
　　“他们去哪里了？”兔儿神平静问道。周惠婷老实道：“他们说要去买胡萝卜种子，要在屋后面的那块地种胡萝卜。”兔儿神一转身，迈步就走。周惠婷喊他一声：“天保！你去哪里？”兔儿神答，“他们可能在屋后面，我去看看。”
　　他到了那个地方，远远地就看见一男一女在那里忙活，便走上去，看到白歆月弯着腰在往泥地小洞里放一小把种子，还用小铲用泥土把它埋上，浇上水。
　　“怎么到这里来种胡萝卜？”兔儿神严肃出语。白歆月回头看了他一眼，高兴道：“天保你回来啦！”但仍旧不停手。兔儿神看了一看这块地，地里还有十个小洞，他走到他身边，劝他一句，“别玩了，赶快回去做饭。”
　　白歆月直起腰，解释道：“我在帮你种胡萝卜，还差一点就完成了。”兔儿神满腹纳闷，说道：“周惠婷他们自然会买胡萝卜给我，何必你种。”
　　白歆月笑了笑：“你一顿，就吃那么多，他们穷人家承受不起，与其增加他们的负担，不如我们自己来种，种出来了，你就有足够的胡萝卜吃了。”
　　兔儿神心里暗暗哼了哼，心道：“这还不都是你害的！谁教你让我怀了小兔儿！我不吃多一点，就生不出他来了……”嘴一张，问他一声，“你还有多久才完成？”
　　“快了，你先回去罢，”白歆月回答，又从红娘手中的布袋里抓了一小把种子，弯下腰，把种子放进小洞里。这一番话，对兔儿神来说，简直是敷衍，他有些不高兴，立即施了法术，令那些胡萝卜种子飞出袋子，自行飞入泥洞去，又令小铲自行填土，又令水壶自行浇水，片刻功夫，所有事情就都完成了。
　　白歆月直起腰，解下头顶的竹编斗笠，无奈道：“你的法术可不能随意用，要是被人撞见了，大家就都知道你回来了，就不好了。”
　　兔儿神淡然问他，“现在可以回去了吧？”白歆月点了点头，一迈步，赤脚走出泥地，跟着他走，红娘是最后一个跟上。
　　晚上，月轮颇为圆润，兔儿神安然地坐在屋顶青瓦上，一只手撑着下巴，看着远处的竹林，若有所思。白歆月从屋子里走出来，在地上冲他大喊：“天保，睡觉了！快下来！”兔儿神闻声不动，依旧坐在上面。
　　地上的白歆月立在从屋子里射出来的灯光之中，疑惑不解，然后，他取来了一架云梯，将它斜靠在青砖砌成的屋墙，小心翼翼地攀爬上去，爬上了屋顶，小心翼翼踩着青瓦至兔儿神的身旁，坐在他的身侧。
　　他望了望天上的月轮，对他说：“今天的月亮很圆。”兔儿神不答话，他又接着说，“你也看够它了，该下去好好睡觉了。”兔儿神不答话，也不动。他登时疑惑万分，望了望他，又顺着他的眼光望去。
　　兔儿神把目光收回，直视着前方，垂下那只手，搁在双膝。白歆月不明白他的思绪，唯有瞎猜：“天保，你不高兴？不困？”
　　片刻，只见兔儿神缓缓启唇，终于肯说话了：“今晚的月亮很圆，月华充足。”白歆月困惑地盯着他：“那又如何？现在该是睡觉的时候，明晚还会有月亮还会有月华。”
　　“今日是这个月的十五，月亮特别圆，月华也最充足，对你有帮助。你服用金刚紫露玲珑丹，再配上这月华，修炼的时候就比较顺利。”兔儿神平静回答，心里暗暗补充：“日华和月华，我肚子里的孩子都需要，只要平时多吸收它们，孩子一出世便会有法力。”
　　白歆月笑了笑，说：“我都不知道原来晒月光对修炼有帮助，那我陪你一会儿。”两个人静静坐着，沉默了下来，夜风从南边吹过来，拂动他们的发缕，白歆月仰望着月轮，许久之后才出语，“今天你跟他们出去做生意，过得怎样？”
　　提起这事情，兔儿神立即想到被阿义利用色相一整日，便不太高兴，启唇，只说起跟周惠青一起卖花的事：“今日，我学会了卖花，这段日子都要跟她一起去卖花。”
　　白歆月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脑子里浮现出四个字——卖花男子，一时忍不住噗地一声笑了出来。兔儿神见此，以为他在嘲笑，便怒瞪了他两眼，随之别过脸去不理会他了。
　　“你生什么气？”白歆月一瞧，又起了疑惑，兔儿神闷气在怀，全然不理会他所言。白歆月无可奈何，只得哄着他：“卖花也好，而且你不知道，其实花瓣可以吃呢。”
　　兔儿神闻言，对此有些兴趣，回头看着他，“花瓣可以吃？”白歆月答：“女子吃了新鲜的花瓣以后，可以养颜，花瓣可以洗干净后直接吃，也可以泡茶喝。我娘在世的时候，也喜欢吃花瓣，她说新鲜的花瓣吃进口中时，甘甜清爽。”
　　兔儿神是神明，自身能保持永远的年轻样貌，不会老，不会死，所以根本不需要像凡人一样用花瓣来保持肌肤美丽，对此便是不屑，但听说滋味是甘甜和清爽，便忍不住想要尝上一尝，图个新鲜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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