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身相许

作者:Zea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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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61 章


      “前辈醒了,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晚饭后,手冢在忍足的劝说下终于同意到户外走走散心,透透新鲜空气,凤走在手冢身边,银色微翘的发被阳光镀上一层温暖的金橙,“不知道宍户前辈何时才能回来。”
      “推算路程,还要十天左右吧。”为了不让迹部起疑,手冢没有让宍户带信件回去,三人还事先编排了说辞将真实的战况瞒下,说到底,手冢还是不希望爆发一场以灭国为目的的战争的。
      “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做?”火炮,凤只听说有出使西洋的匠人在试制,不知没见过实体,更没想过用它来打仗。手冢坚称在忍足重伤不能出战的情况下,唯有借助火炮的力量才能得胜,他和宍户虽然不甚了解,还是决定相信手冢。
      “……”手冢看着前方,斟酌了一下才说出真实的想法,“调虎离山。”
      “调虎离山?”凤的脚步停住了,使计骗走真田,趁机包抄觞国大营,的确不失为一条好计策,但骗走真田与之对战的人将背负巨大的风险,以真田的武力,就算是他也没把握得胜。
      “我引开真田,你带人包围觞国军营,全俘敌军。”
      “等等!”凤吃惊地睁大了眼睛,什么意思,手冢去引开真田?手冢虽然不是手无缚鸡之力,却也远非真田的对手,真田能够做出背信弃义偷袭忍足的事,想对手冢出手岂不是易如反掌?忍足尚能勉强自保,手冢连招架的本事都没有,这不是有去无回是什么?“你不能去,你……”
      “请听完我的话。”手冢知道凤一定会极力反对,故而并不惊讶。“我会以劝说真田独自与我前去,不会给他带一兵一卒的机会。”手冢没有看着凤,而是眺望着西边,天空中,橘色的夕阳正一点点沉向地平线。“我清楚自己的斤两,也知道行事的分寸,侑士刚醒,我不会愚蠢到为了复仇而赔上自己。”
      “如果前辈知道你的计划,他会让你去吗?”凤的意思很清楚,身为副统领,同时也是忍足的后辈,他必须站在忍足的立场上去行使决定权。忍足不会同意手冢冒险,那么他也不能。
      “所以要瞒着他,我们只有一天的时间。”手冢知道凤的担心,更明白忍足知道他以身犯险之后会是怎样地气恼,如果被迹部知道他不仅谎报军情还要孤身出阵,恐怕迹部就是活拆了他的双腿也要阻止他。但是他清楚自己的所为,也有把握掌控一切,没人可以阻止他,没有人。
      他要忍足的痛苦得以反施于犯下罪行者,他要迹部的天下永远不被战争所搅扰。
      任何理由都无法阻止冷静的手冢国光做出的决定,凤在手冢的眼中看到了这样坚不可摧的意志。再多的劝阻也只是徒劳,凤已经理解了这一点,手冢比任何人都理智,所以他比任何人都更要固执己见。
      何等地自大,又何等地强大。
      “回到元帅府再具体说你的计划吧。”按道理说,手冢无官无职,底下士兵见了他都只能以“公子”相称,这样的人在军营里的作用应该是没有说话的立场的,凤也完全可以否决他的意见,但手冢似乎总有能力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提出的意见又总是滴水不漏,教人没法反驳或是拒绝。凤在心里叹气,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天生的领导者吗?他什么时候才能有这份天才,还是说,这是上天赋予的特质,并非他这等凡人能驾驭得了的呢?
      “谢谢你。”军中大权全在凤手中,松口即代表同意,手冢知道,他所做出的若干计划中的一个即将完全按照他的授意被执行。
      如果这就是运筹帷幄的快感,为了这一刻,他付出的太多了。
      这样的强大,他宁可不要。每每想到忍足时就会闪过脑海的念头,再度浮现。
      侑士,对不起,等一切结束,一定要,一起回家啊。
      “慢点,”手冢一手扶着忍足的手肘一手从后面绕过去扶住忍足的腰,直到确定忍足站得安稳才允许他迈开步子,“步子小些。”
      “国光,我只是卧床太久,不是双腿残废。”手冢的小心翼翼逗笑了忍足,醒后三天,手冢才终于允许他下地行走,板着脸严令他老实躺着不许乱动的样子让他想不投降都不行。好不容易能下地出门,手冢又死死扶着他,好像一松手他就要四脚着地了一样。“我自己也可以走。”
      “摔跤之后再后悔就来不及了。”手冢大有“再不听话我就把你扭送回屋让你再躺三天三夜”的架势,过于认真的态度实在让忍足招架不住,只好苦笑着任凭手冢扶着他小步向前蹭。
      好不容易下了楼梯出了门,忍足挺直上身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清凉沁入脾肺,一扫长久蜗居房中的憋闷。午后阳光正好,又难得刮了罕见的东南风,有手冢在身边相陪,虽然身上的伤还有些隐隐疼痛,忍足却心情大好,仿佛这世上所有的幸福都被他所独占。
      庭中枯木没留下一片叶子,但这并不影响忍足的好心情。他只是看着细长的枝条带着笑感慨,“阳春到时,又是欣欣向荣。”
      “你果然是有闲心吟诗作赋的人。”手冢也偶会感叹自然,但来得绝没有忍足这样文辞泛滥。手冢忽然就想到曾经长久盘踞于心的对忍足的印象,风度翩翩的丞相公子,任何事都不放在心上,只顾欣赏春花秋月,或者风流游戏人间。“难怪四皇子说你放浪形骸,完全没有要撑起一方天地的样子。”
      “景吾就是这么对你形容我的?”忍足笑了,迹部那个心口不一的家伙,比起言辞激烈讽刺,肯定无人能出其右。不过,越是这样讽刺,就越是证明他对此人的肯定。用他的话来说,闲杂人等,本皇子连评说的闲心都没有。“哪有这么在弟弟面前贬低哥哥的?等我回去非找他理论不可。”
      “说得过,就去吧。”在宫里那段时间,手冢见过的哪个人不是对迹部毕恭毕敬,言辞生怕有一点闪失?只有忍足,不仅直呼名讳,还时而玩笑打趣,甚至和迹部针锋相对,彼此调侃。友情深刻至此,甚至比了解自己还要了解对方,这样的朋友,该是几世也难得修来吧。
      “我怎么觉得你有点不怀好意?”忍足对手冢何等了解,虽然手冢面无表情,但忍足却能从他的眼神中读懂他的情绪,比如现在,分明是一副看好戏的样子,等着看他和迹部不顾形象地杠上。
      “那是你的错觉。”手冢避开忍足的视线看着忍足的脚下,忍足也把视线投向前方,安静的蓝天没有云彩,干净到了透明的程度。一抹复杂的笑意浮在唇角,忍足的声音听来很轻,“我想了很多次,如果不用明争暗斗,也不用忧心天下,只找个无人认得的地方隐居老去,会是怎样的感觉。”
      “你不是放心不下四皇子吗?”忍足形容得很美,再没有疲于奔命的纷争,隐姓埋名只求平淡终生,这样的生活,他又何尝没有向往过?但是那样的生活真的是可以成真的吗?他可以抛弃一切来换忍足平安,忍足却不能抛弃他最诚挚的朋友。说什么不入官场远离喧嚣甚至不顾家族,其实忍足才是这世上最情深义重的男人。
      “是啊,放不放得下呢?”忍足看着远方,迎面来的风掀起他蓝色的头发,侧脸映在手冢眼里,神情竟复杂到无法解读。

      “报!”士兵跪地拱手来报,本和真田在帐中谈话的柳见状,自觉地止了声音向帐外走,一掀帐帘,却见有些气喘的手冢一个人站在帐外。
      “手冢?”柳看着孤身一人的手冢,微微有些意外,“你怎么会在这里?”如此深夜轻装简行,独自来到敌方大营,虽然是佯作的敌对,未免也有些突兀了。
      “说来话长,我……”
      “皇上请公子进去。”出来复命的士兵打断了两人的对话,柳点了点头示意手冢先进去,自己则站在帐外等候。呼出的凉气在空气中凝成一团白雾,柳长叹了一口气。手冢来得正好,和真田并不愉快的谈话得以中止,也算解了他一急。到底要不要让切原和真田回觞国,他还没有决定。
      “找我有事?”手冢深夜到访,还是独自一人,真田难免心生疑惑。桑原做事向来稳妥,料理后事不会有纰漏,而且知道他诛杀忍足一行人的人也几乎全部不在人世,仅存的二人不会走漏消息,那么手冢为何而来?
      “我不想有别人听到我们的谈话。”手冢冷冷地看着屋中士兵,真田挥挥手,几个人立刻听命走出帐外。
      “这二十天来,桑原与你联系过么?”手冢看着真田,眼中闪现着探寻的意味。
      “没有。”开口便问桑原,十有八九是察觉到忍足的异状了。真田暗中盘算,手冢现在知道忍足已死吗?
      “我兄长与我约定,一旦抵达沁沙附近就会派人送信与我联络,但到今日仍然没有消息。”说到这里,手冢的脸上闪过担忧,“我担心途中遭遇什么变故,你没有觉得奇怪么?”
      “桑原做事一向稳妥,而且我准他随机应变,我并未觉得有任何不妥。”
      “如此么……”手冢锁了眉头,语气也有些低沉,“我在想,会不会行动被柳生察觉,遭到埋伏或者暗杀。”手冢的话让真田心里一紧,忍足的确遭了暗杀,不过不是被柳生,而是被他。他亲手将长刀插入忍足胸膛,看着他手指一松,双手无力地砸在地上,每每想起当时的场景,真田还觉得胃中一阵翻滚,他知道那不是被血污和伤口吓到,而是发自内心地感觉到痛苦。
      因为他杀了他心上人心中最重要的人。
      “你兄长无所不能,柳生想取他性命还没那么容易。”真田冷笑着说出这句话,不加掩饰的嘲讽让手冢眉头一皱。
      “我知道你和我兄长素来不合,但现在陌辽和觞国联手对抗柳生,个人恩怨是不是该放到一边?”
      呵,我只是说了他一句坏话你就如此恼火,若是知道他为我所杀,是不是还要把我千刀万剐以祭他在天之灵?
      真田知道这样想的自己实在窝囊到一定程度,但他仍制止不住这样肮脏的念头。他爱的人眼中只有那个以兄长之名存在的居心叵测的男人,就算他心胸再宽广他也无法释然,更何况,那个人还是阴谋算尽想要夺他国家的死对头。
      “如果你只是来问这些,情况我确实不知。”其实真田手中有桑原的来信,桑原意料之外的出现已经给柳生施加了不小的压力。暂且压制着柳生,先解决没了忍足之后不成气候的陌辽军队,再回去肃清门户,这是真田定下的计划。
      “我来找你不只是为了问这个,”手冢的眼神有些迟疑,但短暂的沉默之后他还是下定决心说出了此行的真正目的,“我是从獠方偷跑出来的,请你和我一起向西,去寻我兄长。”
      “……”真田沉默地看着手冢,那双琥珀般干净的眼眸被焦急掩了澄澈,竟让他的心口有些发疼。
      “我兄长一向言出必行,二十天没有音信着实不寻常,否则我也不会来向你求援。”手冢立在原地,身侧的手悄悄握成拳头,脸上也浮现出几分尴尬来。“就算你巴不得他出事,也不应该在他为你铲除异己的时候。”
      “他都应对不了的变故,你去就有用吗?”真田看着手冢,在心中不断盘算拒绝的理由,他必须做得尽量自然,不能被手冢察觉到异常。“你非但救不了他,还可能会成为他的拖累。”这话说得真田心里泛酸,手冢如果出事,忍足绝对会不顾一切保他万全,而现在出事的换成忍足,手冢也是一样心急如焚,这样深厚的感情,他想不嫉妒都难。
      “所以我才来找你,倘若真的发生了不测,能扭转全局的只有你。”话里意思,手冢好像是走投无路才到他这里求助,倒好像显出他的重要性来了。真田忍着冷笑的冲动,不答反问,“为何不带你们陌辽的勇士前去,他们不是上天入地,无所不能么?”
      “……”手冢沉默了,眼中闪过一丝疑虑。真田没有放过手冢的眼神变化,深邃的眼一直盯着手冢看。手冢沉默半晌,终于低声说道,“凤怀疑是你从中作梗,认为妄动大军可能会中你的计。”手冢说得平静,真田却眉角一跳,没想到那个年轻的副统领居然已经察觉到真相。如此说来,凤一定不止于怀疑,还暗中做了部署来防止不测。二十天来的按兵不动果然是正确的决定,否则非着了凤的道不可。原以为除了忍足,陌辽就会是一盘散沙,看来那个凤也非同小可,不可轻敌。
      “我偷偷前来见你,就是希望你能跟我一起前去解救我兄长,同时也打消凤对你的疑虑,证明你确实有诚意与陌辽合作。”手冢见真田沉默,立刻加紧劝说,“如果真如我所猜测的那样,柳生在后方有所举动,你回去也能尽快压下,以绝后患,不至悔之晚矣。”
      “手冢,”真田向手冢走去,一步步缩短两人间的距离。手冢挺直身子迎上真田凌厉的目光,眼神表情都无一丝一毫的动摇。“忍足侑士是我的敌人,你不怕我落井下石,除了柳生也杀了他吗?”
      “……”手冢的眼中忽然就溢出了一点悲伤,但坚定随即就盖过了所有的迷茫,充斥了他澄澈的双眼,“手冢国光一直将真田弦一郎视为值得无条件信任的挚交。”
      即使是在我得知你就是害我兄长的凶手时,我依然把你当作朋友。
      “好,我跟你走。”无条件信任,每一个字都像铅锤般狠狠砸进心里,如果你知道我才是害你兄长的凶手,你会如何?恨我的背信弃义吗?我承诺过不伤害你,但家国利益在先,身为皇帝的我必须毫不留情将一切威胁斩尽杀绝,即使对方是你百般尊敬的兄长,虽然这样会让你深入骨髓地憎恨我。“你想要多少人?”
      “不带旁人,只你一个。”虽然真田松了口,手冢的眉还是没有展开,“带人出发太引人注目,陌辽也许会认为我通敌叛国,我不想让我的父亲因我而招致灾祸。”
      通敌叛国,好一个通敌叛国,你我之间竟有如此巨大的隔阂,而你对我的信任竟背负着如此沉重的代价。
      “凤发现你失踪,一定会派人四处寻找,也会找到这里来。”
      “所以请交代你的部下决不可泄露我的去向,不要说我来过这里。”手冢想到什么,不等真田开口又补充道,“答应我,不要跟陌辽前来找我的人发生冲突,否则这一个月来双方所有的信任全会崩塌。”
      “……”
      “现在可以出发了吗?”手冢早有把握能说服真田,出来之前已经做了充足的准备,“粮食和水我都已经备足,你只需要带好兵器,再选一匹好马就够了。”
      “……走吧。”真田定定地看了手冢片刻,终于长叹了一口气。手冢居然算计好一切,连迟疑和反悔的机会都不给他留。说完,真田抬手拍了两下,立刻有握着长刀的士兵走进帐来。真田按手冢说的交代下去,又从兵器架上拿下跟随了自己十几年的刀固定在腰间,抬手示意手冢跟他出去。
      掀开帘帐,真田和后面的手冢都因为柳的存在而愣了一下。柳侧身让开,真田手冢先后向马棚走去。柳看着手冢的侧脸,忽然就下了决心。
      他要留下来,因为手冢看真田的眼神太冰冷,他有预感,真田此去,吉少凶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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