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荼蘼醉添沉水香》又名《不羁的风》

　　却说书云送苏更生了苏更生离去，他二人在路上为了究竟去医院或是直接回家争执不下，苏更生总是不允了她，说不过是一点子小伤，费不着要上医院里去，书云瞧着总是不安，便只一路地央着他定要上医院里去。苏更生本就带着伤，被李逸訢突如其来的掌掴一番，心内更是不忿。此时此刻心内烦乱不堪，哪里还能受得书云这一再地软磨驳了自己的意愿？他起先是沉默了半晌，见她仍是不休，当即忍不住，照着她便是一顿吼叫，“我早与你说了我是不去的了！我说的话就这样地不作数？”他这般疾言厉色，怒气汹汹，直叫书云吓了一跳。她心内一沉，面上很是尴尬，登时也不好再与他说什么，便索性闭口不言。
　　他二人并肩沉默着行了一阵，大约是苏更生心内渐渐平复，想起之前的事来，觉得唐突，便侧过脸去朝她温言说道，“……抱歉，书云。刚才我心内实在乱极了……”
　　书云听了，却只是微微一笑，点头道，“是了，你受了这些，若换做是我，心内也是不悦的。”然而她这般笑意实在勉强，说话时语气也不再轻快如常。
　　苏更生知道她毕竟心里总存着一些计较的，当下却也无心再与她在此事上纠缠，见她既这样说，便也就罢了。两人一路无话，渐渐地行往苏家去。
　　进了苏家的大门，便见有女仆立在院里剪草浇花。一行人见着了他，便即停了手中活计，朝他略略问安行礼，这般的礼节周到。苏更生因捂住了半侧脸，旁人不细看是瞧不见的，他故作出一副无所谓的态度，更叫人难以生疑。见她们冲自己行礼，他也不过是侧头一笑，神色如常，并无丝毫不快之意。
　　他一路穿过院落，入了大门，却见厅内寂寂无人。书云侧头瞧了瞧他，面上存着些疑惑。苏更生很是了解她的，当即便朝她道，“母亲这会子不在这里，大约是到后院去照看她栽种的满架荼蘼花。这个时节江南多雨，荼蘼最是耐旱怕涝的，需得细心呵护才能长成。”
　　书云见他只一眼便即洞悉自己心思，心内闪过一瞬欣慰及欢喜，当即朝他点点头，微微笑了一笑。
　　两人上了楼，径直入了苏更生的房内。苏更生这时才将一贯半遮住面的一只手放下了，又褪下了自己身上的一件外套，随手搭在衣服架子上。书云见他在床畔坐下，便道，“你家的医药箱子呢？我拿了药与你擦一擦罢。”苏更生却也并不反对，侧过头朝她道，“医药箱子在家里书房里的书柜架子上放着。”又道，“自这里出去，向左走至档头，那里的第一间屋子就是。”说罢，又兀自嘶了一口凉气。
　　书云见他此刻面上比起最初又红肿了一些，且还留着些血痕，想来总归是破了皮了。当下不敢耽搁，点点头朝他道，“我是知道的。”便推了门出去了。
　　隔了半晌，她才返转了回来，手里果真拎着一个白色的医药箱。她走到苏更生边上，将那医药箱打开了，取出棉签，又蘸上一些碘酒消毒，皆细细地匀抹至他的脸上。苏更生皱了皱眉，显出吃痛的意思，大约是面上破皮有了伤口，经碘酒一过，有些熬痛。书云见他这般吃劲，心中很是更是难熬，手上气力便减了几分，且动作也即放缓。苏更生见她下手略有迟疑，当即便道，“不碍事，该怎样就怎样，快些上药罢。”
　　书云见他这样吩咐，只得轻轻应了一声，替他擦过碘酒消毒，便又附上去肿消淤的药。这层药黑乎乎软绵绵，敷在面上却是清凉一片，他面上总算好过了些，当即便道，“好多了，就这般敷着，不必上棉布绷带了。”
　　书云皆一一依言而行，当即便收拾了医药箱子，又出门而去，将箱子放回原处。
　　她这里耗的时间并不长，待返回到苏更生房间里的时候，只见他已合着眼睛倒在床头上睡了，神色间颇显出疲惫之态。她见他如此，也是不好打扰的，心内虽有委屈，毕竟不好显露，当即在他身侧坐下了，陪了他半晌，只闻他呼吸渐渐均匀，竟是沉沉睡去了。她静静地又瞧他半晌，又另拿了他床头柜上一本外国文学书来读，也不知过了多久，见他久不转醒，想来总是疲累极了。她便将那外国文学书放下，站起身来，又走到他窗台上向外去瞧了一瞧，只见上回来时见着的一只芙蓉鸟仍是被做旧挂在了阳台上，这时候日光正盛，这小家伙便昂首在笼中飞来飞去，或是踱步，或是休憩，它是一点儿也不惧人的。书云拿过一旁喂鸟使的细而长柄的勺子逗它，它也只是摇头探脑，似是觉得稀奇古怪，但是并不发声的，只在笼中扑棱来去，比之上次，仍是显得活跃不足。她又逗半晌，见它仍是耽着一只小脑袋瞧着自己，仿佛陌生得很，怕得不敢做声，当下觉得无趣极了，索性撇下了勺子，转身又朝房里去了。
　　她向床上一看，见苏更生仍是伏在床上，半晌没有动静，心知再这样等下去，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了，在这里多呆总是无聊，当即心念一定，在他床边寻了一只水笔，又自他本子上撕下一角白纸，摊开来伏在床头柜上写下几个字，却是：君已疲累，不便叨扰，便即回家，勿念。署名写的是林书云。待她写了这一张小字条，这才将之在床头柜上最醒目处一摆，又将水笔搁下了，这才轻手轻脚地缓缓出门而去了。
　　待她下了楼，正遇上苏母莎芭斯缇安。彼时她正巧拿了些修整草木的工具进来，抬头一见书云从上头下来，真是吓了一跳。她首先放低了手上拿的工具，又解下手上套着的一双白色工具手套，兀自拍了拍手，弄净了一双手，再又自身上解下一层围裙来，才朝她笑道，“Oh,dear,你怎的来啦？真叫人好不欢喜！”
　　书云起初也是惊了一惊，没料到正会碰上她，见她这般亲热与自己打招呼，当下便朝她笑了一笑，道，“伯母，我来了有好些时候了。初初没有见着您，所以就没有与您招呼，先做了一回不速之客了。”
　　莎芭斯缇安也是笑了一笑，道，“我是不拘泥这些个虚礼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会怪你。”说着，又瞧了瞧楼上，问道，“你怎的从楼上下来？克拉伦斯也是在家的吗？”她喜呼苏更生的外国名字，此刻书云听得她发问，登时便点点头，道，“我是送了他回来的。他……他此刻累极了，在楼上房间里睡了。”她这里犹豫了一会，想要将苏更生的伤势告诉她，却又怕她忧心担惊，最终顿了一顿，还是没有说得出口。
　　莎芭斯缇安见她这样说，更是意料不到，“Oh！这孩子，这一阵子也不晓得他在忙什么，回家总是郁郁的不大开心，话也少了许多。我总以为他是遇了什么事了，心里担忧得很。这些天他在家总是睡得很晚，大约是睡眠不足惹的。”又道，“真是难为了你，难得来一次他却反而困乏了，你万不要往心里去。”
　　书云听她说起来，语气诚恳，并无虚言，当即便点点头道，“伯母，你放心吧，我怎会与他计较这些？”
　　莎芭斯缇安这才放心，又问道，“你这会子就要回去了吗？”
　　书云又是点头，道，“我是该回去的了。”
　　莎芭斯缇安便道，“也好。”随即又整了整衣裙，朝她笑道，“我这里这样一堆乱七八糟的物什，一身又这样脏乱，也就不送你出去了。”又道，“我会与克拉伦斯说一声的。”
　　书云就微微朝她笑了一笑，点头朝门口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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