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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厨娘这个活是一定要干的,不为别的,就为了每个月分来的那点肉,还有随时在厨房蹭吃喝的权利。
一寺院的菜,但是摘、洗、煮、端的活计就忙得够呛,外加上收拾,可不是能闹着玩的。即便有几个喇嘛帮衬着,也足够折腾到正午。
白流光也有得闲的时候,闲起来脑海里却也总是闲不住。
她总想,作为母亲,千里迢迢将儿子找回来,见上最后一面,究竟是为了什么?若是她做母亲,宁死也不肯让儿子平白无故地再伤心一回。难道只是为了看一眼儿子过得好不好吗?可依据老德仁的看法,白玛睁眼看到张起灵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更不要提劝诫或是拯救儿子了。
人忙成了一种常态,得闲反倒奇特地成了例外,于是总免不了要想些有的没的,却又是徒劳。
最后白流光干脆连得闲的时间都用来和小德仁交换语言知识,短时间内藏语突飞猛进,终于勉强听懂了众喇嘛的菜品需求。
白流光教小德仁时,用的是标准东北官话,小德仁却学了一口正宗的江淮官话,平翘舌音根本不分,常被白流光拍着桌子笑话。
有时张起灵在厨房碰见小德仁趁机偷师,也会被他造的句子逗得翘一翘嘴角。
白流光这时候就要悄声用扬州话感叹一句,“哦哟,伐得了。”
小德仁在后面有一学一,转头就对自家师父道,“斯扶,你伐得了!”
这句话一时流行在外,待那一月吃上喇嘛肉,连大喇嘛动筷前,都感叹了一句,“伐得了!”
张起灵可谓全喇嘛庙最叫人生羡的,比起白流光这个每天忙得恨不得多出两头四臂的厨娘来说,张起灵所要做的,则轻松至极。
他每日洗漱完毕便去白流光那儿吃早点。两个人每日都捻着个早点相对站着,白流光问长问短,张起灵统一用“嗯”给打发了,全程眼神迷离,恍若梦中。他一言不发,白流光也不会生气,只默默地往他手里塞点心,待到他搓手欲走时,才又复说话。
这两人的交流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甚至根本是乏善可陈。总是白流光每日先问:“中午有什么想吃的?”待到张起灵报出菜名,白流光就可行性提出质疑,张起灵再点头表示妥协。之后白流光会给他系披肩,整理领口和袖口,仿佛他不是要去一块石头前跪着,而是要去做什么顶顶要紧的事情。末了,白流光嘱咐他,“记得中午要下山。”张起灵再道上一句:“好。”这两人半日的交谈便结束了,再见便要到正午俩人都的空的时候。这话也许说得不太妥当,毕竟在外人眼里,张起灵每时每刻都是空的。
白流光正午时等在山下,背两个厚重垫子,提着个饭盒,乍一看,就像个驼了背的老太太。
冬日里摔一跤,食盒就要凉透。因而在白流光的脑海里,这食盒是顶顶重要的,哪怕是陷到雪坑里了,也要将它高举过头顶,以防意外。即便这样,这食盒带到山下的时候,也已冷得差不多了。
后来白流光学了乖,将自己的汤婆子贡献给了每日的这一顿饭,往里头倒热汤,既做容器,又做保温工具。
张起灵从山上下来,这日罕见地未下雪,天气稍稍暖和了一些,白流光将食盒摊开时,汤婆子和饭一起冒着微热的白气。
“你今天想到什么了?”白流光摸筷子的时候问的这个问题,装作毫不在意,漫不经心,却漏了一根在食盒里。
张起灵将那根被遗漏的筷子夹出来,摇了摇头。
“没事,”她接过那根筷子,和原先的那根并在一起,在陶瓷饭碗里敲出清亮的一声响,再递给张起灵,“先吃。”
张起灵拧开装了汤的汤婆子,倒了一碗汤递给白流光。
这时候其实也常会下雪,那时候往往饭与汤都已冷得彻彻底底,白流光坐在一旁呵手,蜷成一团,专心用袖子擦不断沾上脸颊和睫毛的雪。
若是白流光那天运气不好,中途雪势增强,莫要说回去的路难走,就连和张起灵吃饭时,两人嘴里说什么都听不太清晰。那时白流光就也不说话,张起灵沉默着吃完,她也低头收掉碗筷,再拢着眼睛回去。分别时,将食盒一提,回过头挥个手便算是道别了。
白流光不知道的是,那时候的漫天大雪里,张起灵跟了她一路。
她摔了几跤,迷了几次眼睛,在原地不知方向地转了几圈,张起灵都心知肚明。
可张起灵一步都没有上前,他远远地跟着,白流光只要不离他太远,他也不迈步。
并不是不想帮她,而是他明白知道,他自己不能帮;并不是不能帮白流光,而是不能帮记忆里的谁。
不能出声,不能离得太近,不能让她发现。
从此以后,她要成为和他没有关系的人了。
而他,要抛弃她,哪怕再想要拔腿跑过去,哪怕再想像小时候一样挂在她背上,缩在她怀里,听她说稀奇古怪的故事,唱乱七八糟的歌,也绝不能逾矩而动。
可那个女人不停地摔倒,跪在雪地里,捂着脑袋拼命地哭号,哭到最后她已没了眼泪,就像是被击倒了一样,平躺在雪地里喘息。
那是他这辈子最亲近的人,是将他带到世上的人,是他和这冰凉世界最直接的纽带。
他身边的男人紧拽着他的手,那力气足以将他的手捏废,可他没有一次出声提醒。
他看着女人蹒跚着走进他们的屋子,徒留他小时候推到门前的石头孤零零地立在那里,他知道再也不会有人倚着它等他了,可他还是存了一点希望,想要看到那女人的正脸,哪怕只是不经意的一瞬间也好。
然后屋里亮出了光,屋里燃起的炭火烧得他眼睛滚烫。
身旁的男人松开手,开始一步一步往回走,可他腿脚发软,甚至连回头也做不到。
男人于是将他背起来,他扯着嗓子,不可抑制地,歇斯底里地哭叫。
他们跑得比风还要快。
他清晰地听到那根带子崩断的声音。
那天他张起灵当着大喇嘛的面,捏出了一个雪人。
他的技术很差,正常人(老德仁)甚至难以认出那究竟是什么,可大喇嘛什么都没有问,他提着一壶滚烫的酥油茶,只问了他一个问题。
“为什么?”
“这是她。”
那壶滚烫的酥油茶从上头淋了下来,融化那个拙劣的人像,消去一小片的雪,还有他的努力。
“还不行。”大喇嘛告诉他,“你这样不行,你不能活在过去。”
张起灵抬头看着那个老头。
既然这样,为何要他想起来?
既然不能活在过去,又为何要对过往一切念念不忘?
他就着身旁的雪,又捏起了一个人。
大喇嘛蹲下身去仔细地看那个雪人的身形,“我猜,这是张夫人?”
张起灵点了点头,大喇嘛对他一笑,“你也不能只活在现在。”
张起灵站起身,发问:“我究竟要知道什么?”
“这是你自己要寻找的东西,”大喇嘛冲他一笑,“你要活在何时、何地,为何活在何时、何地;又如何活在何时、何地?”
“怎么找?”
“用眼睛看,用耳朵听,用心去想,”大喇嘛回身走远了,忽又停住,“我只能告诉你,你已经在这条路上了。”
张起灵只能告诉白流光他什么都没想到。
他觉得自己越来越像个摸着象盲人,只能清晰地摸到象身的一部分,至于之后的事情,就已超出他的能力范围。
他一向是个绝不拖泥带水的人,可在这件事上,他已屡次碰壁至穷途末路,却也没有走过回头路。
张起灵将筷子并拢,也在陶瓷碗壁上敲出清脆的一声响。
白流光侧过头来看他,只看到他紧盯着天空中的某一处。
“天气也要转暖了,”白流光也抬头,自言自语似的发出一声感叹,“竟然要熬过冬天了。”
张起灵没出声,依旧盯着天空,却觉得手上碗一沉,料想是白流光也给他倒了碗汤。
“难得天气好,多坐一会儿吧。”
张起灵低头喝了口汤,不置可否。
白流光将汤婆子的口拧紧,又一次饰演漫不经心的状态,“那两个雪人我都知道了,你也不要急。”
张起灵不回答她,白流光瞄了一眼他的脸色,确定他并没有生气,才接着说下去,“你想想,如果你娘的目的并不是让你想起,她是你曾经重要的人,或者,”她顿了顿,略去了后半句,“那么,她想让你想起谁?”
“不是过去,不是未来。”张起灵低下头,看汤里漂浮的一片菜叶子。
“或者你想想,你想到的两个人都算在这个方向上,那这两个人有什么共同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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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都会在雪地上摔跤【并不是。
说好了日更,就卡文......快看我今天爆肝憋了四个小时才憋出后半段的1500字【啦啦啦
卡文过程中开了个新坑,应该挺短的,主要是坑爹日常,据反应也挺虐...不过说虐的会发现...其实这还是很逗的。关注我围脖的可以去loft看,等稿子攒到可以骗大伙这是日更了我再放上晋江【喂!
日更......我再努力下QAQ
然后,不知道有没有读者太太注意到,这文有封面啦!感谢月子大气美观的封面XDD!
作者有话说
第61章 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