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战史

　　61 混乱

　　十一月初八，长安城西北面的金城坊。

　　李世民勒马站在一块颇为宽敞开阔的平地上，看着前面的军士依从着站在他身边的亲兵摇动令旗、呼喝号令而不断地做出集结、列队、散开、布阵、冲锋、后撤等阵势。更远处的坊内，不断地传来叮叮当当铁器碰击、敲打的声音，那是另一批军士正在日以继夜地埋头制造攻城所需的各式器械。

　　在此前的九月里，李世民统率右军只花了十天时间就基本扫荡平定了长安西面的三辅之地，并于九月二十七日向父亲李渊请求指示包围长安的日期。也是在此期间，困守河东的屈突通确实也一度想率隋军突围以增援长安，但被留下防备他的左军所阻，只好折向潼关，却又被左军麾下王长谐先行率军抢占了都尉南城，他只能退守都尉北城，进退不得。

　　李渊见此情状，知道屈突通所率领的隋军主力也好，奉屈突通之令仍留在河东镇守的鹰扬郎将尧君素也好，都无力再威胁己军，便命长子李建成遴选精兵前往新丰的原汉代故宫长乐宫，又命李世民领新归附的十三万之众北上屯驻于汉代的长安故城，李渊自己则设营于长安东城三门的中门春明门之外。至此，左右三军总计已多达二十余万。

　　进入十月，李渊军队进一步收缩对长安的包围，直逼至皇城之下，李建成的左军负责东、南两面，驻扎在安兴坊；李世民的右军负责西、北两面，驻扎在这金城坊；李渊则仍是留驻在东城的春明门外，也就是与左军在一起。

　　李渊军队虽然已把长安皇城团团围困，却是几乎没有什么攻城器械，当初攻打霍邑之时就是凭着血肉之躯强行攀上城池攻克的，但这一招用来对付小小一个霍邑还行，对付长安这样的大隋国都却是不可能成事的。虽说长安的守备力量因大部分精锐已经调拨给了屈突通拉到外围的河东去而变得空虚之极，可皇城毕竟是高墙箭塔一应俱备、壁垒森严固若金汤。而李渊军队人数虽多，却大多是在这短短三几月里才纠集起来，欠缺必要的操练，其实只是一批乌合之众而已。再加上李渊仍然举着尊奉隋室的旗号，也不便一上来就对长安来一通狂攻猛打，因此一时之间他们也只是围而不攻，不断地派使节到城下，向城内的留守卫文升等官员宣示他们实乃隋室忠臣之义师——卫文升等人对此等挂羊头卖狗肉之举自然是不予理睬。

　　就是这样，一晃眼间，李渊军队在这长安皇城之下已围了一个多月。

　　这段时间，李世民把辖下的右军分作三批，轮流地进行练兵、建造攻城器械、炊煮休息，为的正是要在尽可能短的时间内把这军队缺乏训练、没有攻城器械这两个最大的弱点给弥补回来。

　　这时他正督看着练兵的情况，忽见远处尘头大起，一骑马直冲至军门之前。须臾，那马上的乘者似是已通过了守门卫士的核查，穿门而进，直往这边而来。待那人走到可辨别面容的近处，李世民心头一阵激灵，拔腿迎着那人奔跑过去，叫道：“肇仁，是你？！”

　　来者正是本应在李建成的左军之内的刘文静。

　　自从李渊决定绕过河东渡河西进之后，刘文静就被调拨至李建成的左军里去。九月底之时李建成虽然奉李渊之命领着包括刘文静在内的一批精锐之士前来围攻长安，但刘文静始终没有来过李世民的右军这边。右军这边多达十三万之众，又多是新近归附、辄需收编整顿的，每日里光是例行的军务就繁重得让李世民几乎是目不交睫地忙乎，更加是根本不可能抽空到左军那边去，左右两军的交涉都全靠使节来回奔走传递信息。因此这时是二人自河东之后三个月里的第一次重聚。

　　刘文静见李世民迎着他奔来，也弃了手中牵着的马缰，飞步上前，双手一把按住扑上前来的世民的双肩，就着冬日的阳光仔细地打量他脸上的模样，笑道：“你看上去好像瘦了些儿？是忙着了，还是累着了？”

　　李世民下意识地摸了一把自己的下巴，也笑道：“没瘦多少吧？你是心里老想着我会忙着、会累着，就觉得我是瘦了吧？”

　　说着，他也以同样的神情打量着刘文静，“我说呢，你才是瘦了不少呢。”

　　“哪有这样的事！”刘文静一把抓住李世民那不服气要摸上他下巴的手，“好了，别淘气，我这次来可是有紧急军情要跟你商量的。”

　　李世民听他这么一说，立时收敛起笑意，肃颜道：“左军发生什么事了吗？是大哥派你来跟我商量紧急军情的？”

　　刘文静却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话，张眼往平地上正操练得沙尘滚滚的右军士卒望去，道：“二郎你果然是带惯兵的，右军那么多人都给你治理得如此头头是道。”说着一转口，便是眉头深锁、挨声叹气，“唉，左军那边可就尽是乱糟糟的了。”

　　“左军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肇仁你快说啊！”李世民把同样的问题又问了一遍，焦急之情已溢于言表。

　　“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大郎弹压不住那些丘八，尤其是那些新进来的，根本就不听大郎的指挥调度。你也该知道，那些人本来是这长安周边的豪强山贼，家人多在这长安城内，又没有参与过太原首义和义军渡过黄河之前的战斗，迄今为止都没有立过多少大功，攻陷这长安就是最后一次立大功的机会了，他们自然都急于抢功，竟然没有得到大郎这左领军都督的命令就已经擅自去攻城……”

　　李世民张大了眼睛，道：“现在就攻城？左军有攻城器械了吗？”

　　“当然没有啦！”

　　“那……怎么攻城啊？”

　　“他们那个哪叫攻城？就是爬墙而已！拿一条结实一点的长绳子，一端系上个铁钩子，往城头上一甩，就手脚并用的攀着绳子往上爬了。”

　　李世民这下子不但是张大了眼睛，更是张大了嘴巴，一时之间却都说不出话来评价这样的“攻城”了。

　　过了好一阵子，他才回过神来，道：“这……这样攻城能行吗？长安城头还是有守军的，他们总不至于看着下面的人爬上来也不阻拦吧？滚木擂石都不用，拿刀剑把搭上来的铁钩子砍掉，或者就斩断那根绳子，不就已经足够了吗？”

　　“可不是嘛。幸好那些长安守军也心急得很，见我们的士兵一爬就已经又是砍又是斩，没让他们爬上多高就掉回地上去了。如果他们耐心一点，等到我们的士兵爬到高处才砍钩斩绳，这班笨蛋可就全要跌成肉酱了。攻城不成，还不知要赔掉多少条性命呢。”

　　李世民一把抓起刘文静的手，向着军门的方向用力的拉扯，道：“不行！我要到左军那边去，跟大哥陈明利害，一定得让他按住这些莽撞之徒！长安守军现在一开始还看不出来，但迟早会想到这个又能阻止我们的人攻城、又能轻易而举地杀伤他们的法子。一旦他们想到这法子，不但这些人会非死即伤，我军自太原起义以来未尝一败的全胜势头，也会被这些人糊里糊涂的枉送性命给打断了。若被右军这边的士卒知道左军那里攻城伤亡如此惨重，他们也会跟着害怕起这座长安城的坚固，只怕不消几日就会士气大挫、军心涣散了。”

　　刘文静一双腿却死死地钉在地上，反而是把李世民用力地拉回来，道：“我刚才不是都跟你说了嘛？大郎并不是不知道这其中的利害，而是他知道也无能为力，他根本是压制不住那些傻瓜去送死啊！”

　　“所以我要亲自去啊！”李世民着急地说，“右军这里新进来的士卒有差不多十万我都压得住，左军那一点子人我不信就摆不平他们。大哥向来是温和敦厚的性子，所以那些人就越发的张狂胡闹，不拿他当一回事了。我这就去他那边，跟他一起到城下去传令不准未得将令擅自攻城，谁再不听就砍了谁的人头，杀几个人立了威，他们就不敢再乱来的。快，此事耽搁不得了，一定要赶在长安守军想到那法子之前就平息事态才行。”

　　刘文静却仍是死死地拉着李世民，不让他往外跑。他双眼凝定在李世民脸上，道：“二郎，不对，你现在最该做的不是跑去左军帮忙大郎弹压，而是……你应该领着你这些……”他伸手往平地上仍在聚精会神地操练着的士卒一扬，“……已经训练有素的右军士卒，马上从你这边的西北两面攻陷长安！”

　　后记：

　　1、真实历史里其实刘文静（还有段志玄）这时还是留在河东那边围困屈突通的隋军的，这里是剧情需要把他编成在长安城外这里～～

　　2、李渊军围攻长安城时的混乱情况却是史实，原因就是刘文静在这章里对李世民陈述的情况，一方面是乌合之众不听号令，另一方面则是急于破城立功～～

《李世民情史（修订版）》
李世民情史（BG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