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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1 章
钟楼内的烛火尚未燃尽,窗外却已笼上一层灰白。那枚揭示巡天司与雾楼勾结的记忆晶石,如同寒冰压在众人心头。苏浣正欲推演晶石中“实验素材”的细节,殷晚晴为神色恍惚的陆清奉上一盏温水,谢辞则凭窗而立,归墟之瞳冷冷扫过下方死寂长街。
便在此时——
地底传来沉闷震动,似巨兽苏醒前的低吼。紧接着,一股远比“言灵之缚”更森严、更精纯的威压,自城中心席卷而来,顷刻笼罩全城!
这威压宛如实质。长街上那些原本缓慢移动的灰影,霎时僵立不动,齐刷刷垂首躬身,衣袂凝滞如石雕。整座城池陷入比死寂更可怕的凝固定格,连穿堂风都屏息噤声。
“啪嗒——”
殷晚晴手中的陶盏落地,在积尘中碎裂。这声响在窗外绝对的静默中,显得格外刺耳。
陆清猛地按住太阳穴,那威压如铁锥凿入他本就脆弱的识海,不属于“陆清”的混乱碎片再度翻腾。他闷哼一声,唇色尽褪。
苏浣指尖推演的灵光骤然熄灭,琥珀竖瞳首次映出惊意:“……是他。”
谢辞绷紧的身形如拉满的强弓。他缓缓转身,归墟之瞳中吞噬万物的幽暗竟也为之凝滞。无需确认,那冰冷精确、凌驾万物、裁定规则的独特气息——
是他的兄长,巡天司指挥使谢渊。
亲临这座被他视为“试验场”的言城!
“他来了。”谢辞嗓音沙哑如砾石相磨。避无可避之战,终至眼前。他目光掠过面色苍白的陆清,看向强自镇定的苏浣与殷晚晴,肩头压下千钧重担。此番要面对的,不再是卫衡之流,而是这座人间囚笼的缔造者。
“走。”谢辞斩钉截铁。藏匿已无意义,当街对峙,势在必行。
四人步出钟楼,踏入那条被无形枷锁禁锢的主街。
长街尽头,玄甲卫士如铁铸礁石分列两侧。队伍前方,一人负手而立。
玄色金纹指挥使官袍衬得他身姿如孤峰擎天,面容与谢辞有五六分相似,却更显冷峻威严,眉宇间凝着承载山河的沉郁。他仅静立于此,便似成为整座城池规则的核心,所有光与声皆臣服于他周身流转的秩序。
正是谢渊。
他目光平静掠过苏浣与殷晚晴,最终定格在谢辞身上,深邃眼底不见波澜,唯有绝对理性与一丝难以捕捉的、看待误入歧途幼弟的复杂神色。
“阿辞。”谢渊开口,声不高却清晰贯入每人耳中,“任性,该结束了。”
谢辞踏前一步,将陆清等人护在身后,归墟之瞳毫不避让地迎上兄长:“任性?”他抬手指向四周如提线木偶般垂首的百姓,指向这片被剥夺声色的土地,“兄长管这叫任性?且看看他们!看看这座城!这便是你追求的‘秩序’?一座巨大的、尚存呼吸的坟冢?!”
谢渊眉峰微蹙,对幼弟的激动显出不悦:“情生乱,欲起争。唯至诚,可立至序。苦痛不过暂忍,为求长安……”
“荒谬!”
清亮怒斥截断话音!
陆清强忍颅中针刺之痛,自谢辞身侧踏出半步,钴蓝眼眸因怒意灼灼生光,全无畏惧地直视那位权倾朝野的指挥使:“谢大人!您所谓的‘长安’,便是将人变作只会应答‘是’‘否’的木偶?您所谓的‘秩序’,便是当街夺去老者喜怒哀乐?这非是秩序,是诛心!诛灭他们为‘人’之本心!”
他气得胸膛起伏,指间符箓灵光隐现,俨然还是那个热血未凉、仗义执言的少年陆清。
谢渊目光首次真正落在陆清身上,那审视似要穿透皮囊直窥魂灵。他未因顶撞动怒,只淡淡道:“陆清……汝不懂。舍小全大,乃必行之道……”
“我不懂?!”陆清激动打断,怒意竟暂时压过头痛,“我只知连哭笑皆要‘校正’的世道,不配称人间!”
“陆清所言极是!”
谢辞寒铁交击般的声音轰然响起,盖过诸杂音。他再度上前与陆清并肩,归墟之瞳中所有痛楚挣扎尽化决绝。他凝视着曾仰望追随的兄长,字字如凿:
“兄长——!”
这一声呼唤,浸透血脉牵绊,更淬满割裂之痛。
“且看你脚下!看你身旁!听这令人窒息的‘寂静’!”
他声浪陡然拔高,似孤狼长嗥,震荡在死寂长街之上:
“汝之道,筑于剥夺与恐惧,早背离守护本心!此等‘秩序’,此等‘人间’——”
“已不配称之为‘人间’!”
语落惊雷!
长街那些麻木百姓中,似有微不可察的骚动,旋即被更深恐惧吞噬。
谢渊古井无波的面容终现裂痕。非是怒意,而是深沉的失望与“果如此”的冷然。他望着亲手抚育成人的幼弟,望着那双与自己截然不同、燃着叛逆烈焰的眼眸。
“冥顽不灵。”他缓缓吐出四字,周身无形威压骤然如泰山压顶,向谢辞四人倾轧而下,“既然你执意歧途,为兄便亲自……带你归来。”
理念之争,已昭告天下。
手足之情,已裂痕难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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