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想

作者:离心引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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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61 章



      刚到溪州的第一件事应该是先整顿一下,毕竟周末不是所有部门都排了班,不该安排特别紧急的事。
      然而偏偏是不随人员,我人没下高铁就被催着交一份汇总完的数据分析报告,以及附带的季度忙碌完以后又被推着临时顶上设计部门代表参加会议,正要打卡离开,突然被几个总部的同事拉去周五的茶话会。
      忙碌,忙得有些不明所以,且莫名其妙。

      我搬了张椅子坐到会议室墙边,尽量降低存在感。

      悄悄按亮手机屏幕,特意被清空聊天框突然弹出小红点,我战战兢兢地点开——
      一条无聊的娱乐新闻推送。
      莫名嫌它烦,翻到界面底部点下了取消关注的按钮。
      没看消息或许是在忙其他事,我失望地想。
      喻可意现在在做什么呢?
      需要出门的话更应该应该看到手机上消息的吧。

      我拉了拉身后的窗帘遮挡刺眼的阳光。
      窗台上有个黑猫,被我的动作惊扰,慵懒地翻了个身,洗了把脸,继续打瞌睡。
      据说这只猫这是大老板的心头宝。
      我头脑里不适时地蹦出关于猫一天要睡二十个小时的结论。
      她现在可能也正在睡觉吧。

      “我们这边好几个小孩儿都是国外回来的,我记得喻舟晚是不是也是啊,本科还是硕士?”
      我转过头,和突然提我名字的人对视,仔细想了想,才把那张脸和名字对上。
      哦,上次见过她,郑青,貌似是重金从其他公司挖来的软件开发设计师,人脉很广,手上还有跨国的合作业务。
      看着挺年轻,但她喜欢叫下属的姑娘们“小孩儿”,我猜年纪是比我们大了不少的。

      “嗯,读的本科。”
      “那怎么没有继续读硕士?”
      “暂时不想,”我礼貌地朝她微笑,“学业压力挺大的,想换个环境缓一缓。”
      “是这样,我上大学的时候动不动就得交画册,UI设计要做,标志设计也要做,买了七七八八的材料,学院一分钱不给报销,真难受哇……”大概是看到我在一边插不上话题,郑青主动牵线搭桥,大吐苦水的话题博取一众学设计的人共鸣。
      说起大学,她忽然话锋一转对向旁边的女人:“哎,我记得赵总监也是格大的,你和喻舟晚是校友啊。”

      “记忆力这么好啊,我上次就提过一嘴,难怪之前那谁说出门带你比带导航好使。”赵汀兰说完,其他人开始调侃郑青之前给客户带错路的事。

      郑青笑得大声。

      “我本科是国内的,硕博在格拉斯哥读的商科,喻舟晚你呢?”赵汀兰的注意力似乎一直在我这里。
      “我是艺术学院的。”

      GSA作为独立的艺术院校,和格大本部还是有着若即若离的差距,不过不需要我多解释,因为在场的其他人很快就聊到了自己大学,我暗自庆幸自己不用说太多。

      赵汀兰被几个跑过来蹭零食的平面设计姑娘们撺掇请客聚餐,在场的所有人欣然答应并且开始预约。
      郑青问我们几个想去哪里,晚上可以去找点娱乐项目。
      我说都行。
      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被预约占据未来几个小时的时间,我叹气。

      结束后我打算问问她们下周要做的品牌推广进度,赵汀兰发现我在看她,走过来拍拍我的肩膀,邀请我一起下楼。
      在电梯里聊了起大学时的一些事,她给我展示了在临走前凯尔温丛林公园拍的照片,问起最近留学生们在格拉生活近况和本校就业去向,我只能解释说自己作为艺术学院的毕业生对其他专业了解甚少。
      GSA离所在的主校区还有段距离,三年来去的次数不多,每次去也都是直奔图书馆占座。
      提了一嘴关于下周的宣发安排,郑青说等下周一再看进度。
      我忍不住暗自埋怨:既然什么事都要拖到下周再定,为什么一定要我现在就来这里白白浪费重要的周末待命呢?

      不过我最终没有提出来,虽然不太会和领导聊天,但不该质疑某些既定的工作内容。
      还好电梯到了。
      “之后我们可以常聊。”赵汀兰笑得亲切,“咱俩也算校友,还能这么巧碰上,真的挺有缘。”
      “嗯,是。”
      “我下午本来联系好了研发部催一下前端用户界面优化的,恰好那边的负责人有其他事儿耽搁了。”

      郑青和她的助理说晚上想去唱歌,问我们要不要一起。
      我找借口说累了要回住处休息,赵汀兰看向我,说她晚上也有事要走,嘱咐姑娘们好好玩。

      “小喻,你住哪儿,我送你。”
      不太喜欢赵汀兰这个人,最重要的原因是她周身的气场……总会让我想到某个人。
      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不用麻烦了总监,我还要去买点东西。”
      还是一个人待着好。
      手机依旧是安静的,晚饭前给喻可意发的那条消息,到现在还没回。

      “怎么不去你妈妈的公司上班?跟她闹不和?”赵汀兰轻飘飘地抛出一个问句,像一根小刺在我猝不及防的时刻扎进耳膜,“出来闯荡是很辛苦,去她那边工作应该会少很多压力吧。”

      “没有。”

      我急于否认,却后知后觉地想过来——她的话里没有一个问号能匹配上“没有”这个答案的。
      “为什么?”她追问。
      我自顾自地往前走,晚高峰这个点打不到车,竟没办法甩掉这个人。

      又不能破罐子破摔大吼大叫说“跟你有什么关系”,毕竟是个大领导级的角色,得罪不起。
      她愿意主动和我搭话,我得处处客气着。

      “你认识我妈?”
      “不认识。”
      这么说,我松了口气,不担心她会告状了。

      “无意中听别人说过,所以好奇问问,毕竟我也算半个临州人,而且你妈妈真的很厉害,你又是她女儿,这么优秀一孩子,大家肯定都想知道怎么个事儿的,”我躲开她要拍肩膀的手,赵汀兰不以为意地笑了笑,继续说着,“临州就那么点大个地方,有的话传来传去就变味了,我说着好玩,不要当真。”

      “所以你和她闹掰因为你妈妈不同意你学设计?还是因为别的?”
      “嗯。”
      “那你现在不是做的很好了?”赵汀兰像个谆谆教诲的长辈,“我觉得可以是时候向她证明你自己选的路才是最合适的,而且她既然能做生意做这么大,肯定不是那种头脑封闭听不进话的人。”
      我沉默,如果只是这样简单就好了。

      “小喻不知道你还有没有印象,你实习期第一次交的完整提案我全都看过,你当时附在简历里的那些案例,说真的我们都看过,不然也不会直接让你做新产线的设计主管,你说是不是?”

      口袋里的手机嗡的振动。
      是一直在等的消息。

      “我知道。”
      我并不当真,只是客气地回应,慢慢地落到后面,给手机另一端的人打字回复。

      戴上耳机,听她在那端自顾自地忙碌,我突然萌生出一种感激的念头,至少全身贯注地可以自我欺骗地从沼泽中喘口气。
      我还是太懦弱了,赵汀兰说什么我都尽可能敷衍应答不说得具体,甚至和她维持着距离。
      怕被喻可意听见,怕她和别人一样问我与石云雅现在的关系,问我之后的选择。
      一个字都不行。
      我不能给她回答。
      至少现在不行。

      我把自己关进房间,霎时有了安全感,洗了澡换了宽松舒适的衣服,把白天烦躁的事情抛开。
      耳边是她温柔的语气,我再次对自己的隐瞒感到庆幸。

      想起那晚第一次真正抱到喻可意再用力接吻的场景,在触碰到嘴唇之前——手臂圈住挣扎的身体,全身已经被过电般的酸软击倒,说喜欢说想念。
      从身体深处生长出的欲望逐渐抽条成一根不断分叉不断攀爬的藤,稚嫩的芽尖顶破皮肤,带着痛楚钻出来,在接触到氧气的那一刻开始腐坏,我却没有和往常那样急于躲避,而是静静地幻想此时我正在某个怀抱中。
      如此这般,我就可以脱离痛感,静静地旁观那个堕落的自己不断进行凋零与生长的循环往复。
      然后被她说爱着。

      手里是一支从桌上捡到的黑色水笔,笔尖拖着晶亮的墨迹在皮肤上划出痕迹,画简陋的临时纹身,表示短暂地被另外一人宣告占有。
      黑色的笔迹汇聚成在手腕上交缠的绳,最后停在亲手写下的名字上——
      喻可意。
      印在手腕脚踝上,轻而易举地绑住我。
      写在大腿内侧上,脑海里正因为她的勾人的声音不间断反复回忆昨晚的画面。
      我抱紧蓬松的被子,假装身边有她,两个人亲昵地躺在一起。

      她说要等我回来,要第一时间抱着我,要一整天都抱着,作为第一次直面分离的奖励。
      “好想你。”

      开始不受控制地流眼泪,没有生理性痛苦和心理创伤这样的源头,只是单纯地要流眼泪。
      找不到诊疗的原因,因此就随它去。
      啊,非要说是什么原因的话,我觉得是要替上一次失败告终的分离重写结局。
      像上次那样互相敷衍着不敢多说,在勉为其难地给对方自己过的很好的假象,实则都在被逼疯的边沿。
      没能为对方流的眼泪硬生生凝成坚硬锐利的冰,薄而锐利,一下就能捅进身体里。
      她耐心地听我哭,没有劝阻或者宽慰,只是安静地听着。
      再次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早上,手机早已没电关机。
      哭到缺氧头昏脑涨,竟然什么都没收拾,就这么躺在床上睡去。

      我急忙充上电看时间,还好,早着,就算洗个澡再浪费时间都不会迟到。
      紧张地点开语音通话的记录查看,我松了口气,还好不是被她主动断开的。
      维持语音通话格外耗电,差不多是在我睡过去两个小时后电量就告罄了。

      “好好睡,我等你回来。”
      喻可意从不熬夜的,这条消息发送的时间竟然是将近凌晨四点,我惴惴不安地收拾完洗了个澡,让楼下前台送了冰块敷眼睛,调整好心情,才跟她说:
      “我醒了,昨晚手机没充上电自动关机了。”

      要是能一直这样互相浪费时间,大概未来几天不会太难熬。
      因为两个甲方客户临时提要求,不得不修改会议时间,定好一周之内解决的工作一直拖了小半个月才结束。
      回宁城的前一晚,我提前收好了行李。
      原先是计划今晚就回,可高铁预计到达的时间得过了半夜零点,况且几个同事都想趁着没工作的晚上出去玩一圈,我只好再劝自己等待最后不满二十四小时的倒计时。
      好想回去,抱着她。
      我买好了礼物,没舍得直接寄回去,一直带在身边,希望她不会介意迟来的惊喜。

      手机上弹出了一条好友申请。
      “你好,小喻。”
      我以为是总公司的某个同事,没立即同意,结果对方没出几分钟又发来一条:
      “我是严方明,之前我们见过,你还记得我吗?”
      我当然记得,就是之前聚餐时主动提起妈妈的那位。
      “严总好。”
      “最近忙吗?”
      我说还好。
      “今晚有空吗?我想约你出来聊聊。”
      我推脱说自己正在溪州暂时回不去,刚想说有空再约,她突然发的消息令我背后一凉:“我现在就在溪州呢,你给个位置我去接你。”

      思来想去,最后没有直接拒绝,劝自己说毕竟是还在合作的客户,不该没礼貌。
      然而真正约好见面,我才后知后觉地感到害怕了。
      那次饭局结束临了前,严方明和我说了句“代我向你妈妈问好”,我那时喝的头晕,点头随口答应下来没当回事,现在突然清醒过来感觉后怕,仿佛已经听见屏幕那端的人以局外人调侃的语气和妈妈谈论起最近我在做什么。
      从来没觉得下楼的电梯这么漫长。

      严方明和她的关系曾经是不错,靠谱的合作伙伴,或者更亲密些,算得上是朋友,不知道在这么多年后是不是会因为我再续上联系。
      我猜是会的。
      在任何人看来我都算是欠了她生意上的人情,她当然不会从我身上讨价还价要回来,但肯定会知会她那位多年未见的好友,跟她说“我最近见到了你女儿”。
      我甚至被害妄想症发作似的想:待会见到的会是只有严总,还是……
      毕竟她从头到尾压根没明确说自己是一个人来,也没说为什么不容置喙地非得要见我。
      也许想见我的根本不是严方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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