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个月亮

　　午后，学校刚结束一场关于新学期学科建设的例会，参会者们陆续从会议室走出。

　　苏瑾、商静仪与文学院的沈知意院长恰好走在了一处。

　　沈院长年近五十，气质雍容，衣着典雅，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既有学者的敏锐，又不失长辈的温和。她当年亲自将刚博士毕业的苏瑾引进本校历史系，对苏瑾一直颇为欣赏和关照。

　　“小苏，小商，这次跨学科合作的提案，你们觉得可行性如何？”沈院长边走边聊着刚才会议的内容。

　　苏瑾微微颔首，言辞清晰：“初步构想很有价值，具体细节还需要我们几个院系坐下来进一步磋商，尤其是课程衔接和学生时间分配的问题。”

　　商静仪懒洋洋地接口，声音带着她特有的微沙：“我们化学这边没问题，只要历史系的才女们别被分子式吓跑就行。”她说着，还戏谑地瞥了苏瑾一眼。

　　沈院长闻言笑了起来：“你们俩啊，一个沉静如水，一个慵懒似风，工作上倒是互补。”

　　她话锋一转，像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目光落在苏瑾身上，“对了，小苏，上次那个跨校学术交流会后，好几个外校的老师跑来问我你的联系方式，可把我忙活了一阵。”

　　苏瑾面露些许无奈：“给院长您添麻烦了。”

　　“麻烦倒谈不上，”沈院长摆摆手，眼神里带着点回忆的兴味，“就是有一次，我照例帮你回绝时，对方是个挺知性的女老师，我当时还愣了一下，心想现在女老师也这么积极关注同行交流了？后来挂了你电话我才反应过来……”

　　她顿了顿，语气里带着几分新时代的感慨，“后来我跟咱们院几个年轻老师闲聊才知道，原来现在女生和女生之间，也可以像男女那样在一起谈恋爱了。”

　　“她们还告诉我，听说国外有些地方，甚至国内个别地区也开始试点，允许同性登记结婚了。真是时代不同了，想想也挺奇妙的。”

　　沈院长本身研究女性文学，对性别与社会文化议题向来关注，思想颇为开明，这番话由她说来，更多是学术观察下的唏嘘与接受，并无丝毫偏见。

　　她说着，目光在并排走着的苏瑾和商静仪身上扫了几个来回，忽然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半开玩笑半认真地猜测道。

　　“哎，你们俩……看起来怪登对的嘛？一个历史系才女，温润如玉；一个化学系美人，慵懒飒爽。每次院里系里搞联谊活动，你俩都推三阻四的，不会是……你俩早就在一起了吧？” 沈院长越想越觉得有可能，眼神都亮了几分，充满了探究的意味。

　　“咳！”苏瑾直接被自己的口水呛到，难得失态地轻咳一声，抬手扶住额头，耳根瞬间漫上一抹不易察觉的薄红。

　　旁边的商静仪更是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差点跳起来，脸上写满了“荒谬”二字，连连摆手，声音都拔高了些：“不是！沈院长您可别瞎猜！我跟苏瑾？绝对不可能！我们就是纯粹的、不能再纯粹的革命友谊！”

　　她恨不得对天发誓，“我俩都有自己的……想法。”最后几个字，她说得有点含糊，眼神却下意识地飘忽了一瞬。

　　苏瑾也终于缓过气，整理了一下表情，接过话头，语气恢复了平时的温润，认真的说：“院长，您真的误会了。我和静仪只是朋友。”

　　她顿了顿，似乎觉得有必要澄清一下，以免后续更多不必要的猜测，便主动透露了一点信息，声音温和却清晰，“我……有喜欢的人了。”

　　此言一出，沈院长眼睛顿时更亮了，像是找到了更值得挖掘的宝藏，立刻忽略了商静仪那边。

　　而商静仪则瞬间松了口气，立刻退后半步，摆出一副“事不关己，安心吃瓜”的姿态，饶有兴味地看着苏瑾，嘴角勾起一抹看好戏的弧度。

　　“哦？！”沈院长立刻凑近苏瑾，满脸都是八卦的好奇，“真有喜欢的人了？快跟阿姨说说，是什么样的人？能入我们苏教授法眼的，肯定不是一般人！是位青年才俊？还是……”

　　她拖长了语调，想到刚才自己的话题，以及苏瑾出众的样貌气质，自动进行了合理补充，笑眯眯地压低了声音，“……哪位佳人？”

　　她不等苏瑾回答，目光又敏锐地落在了苏瑾抬起的手腕上，那里正戴着江南清送的那条雪松与小猫手链。

　　“诶，我老早就想问了，小苏你手上这链子，最近一直戴着，怪别致的，以前没见你戴过这类饰品啊？是……那位送的？”沈院长觉得自己仿佛抓住了关键线索。

　　苏瑾：“……”

　　她没想到沈院长观察如此细致。

　　被长辈这样直白地追问恋情细节，即使淡定如苏瑾，也难得感到了一丝羞窘，脸颊微微发热。

　　她下意识地用另一只手轻轻覆盖住手腕上的链子，仿佛这样就能守住那份独属于她和南清的秘密。

　　“院长……”苏瑾的声音带着点无奈的告饶，“您就别问了。”

　　沈院长却不肯轻易放过，自顾自地分析起来：“我可是了解过的，像小苏你这样，长得好看，性格又好，专业能力还强的，在我们现在的年轻老师和学生里，那可是非常受欢迎的！不管是男的还是女的，喜欢你这款的肯定不少！”

　　她又瞥了一眼正在偷笑的商静仪，“还有小商这种，看着懒洋洋的，带着点神秘感和坏劲儿，也挺招人。”

　　商静仪没想到火还能烧回自己身上，立刻收敛笑容，做出严肃状：“院长，我可一心扑在科研上。”

　　沈院长才不信她这套，但注意力显然更多在苏瑾这边。

　　她看着苏瑾微红的脸颊和试图掩饰的羞涩，觉得更有趣了：“好好好，不问具体是谁。不过小苏啊，你可答应我，真有情况了，稳定下来，可得带给我看看！让我也替你高兴高兴。”她是以真心关爱晚辈的长辈身份说这话的。

　　苏瑾心里松了口气，知道这关暂时过了，连忙点头应承：“好，院长，有情况一定先跟您说。”

　　内心OS：不过，如果被您知道，那位“佳人”不仅是我的学生，还是法律意义上的妹妹……估计您这研究女性文学的心脏，也得需要点时间才能消化这波冲击了。

　　另一边，成功置身事外的商静仪，看着苏瑾被沈院长“盘问”得难得露出窘态，心里乐得不行。果然，看别人被长辈“关爱”，比自己亲身经历要有趣多了。

　　不过，这份轻松之下，她的脑海里却不自觉地闪过了连眠那张总是带着温柔和怯意，却又在某些时刻异常执拗的脸。

　　那晚之后，她们按照“约定”又见过两次，依旧是隐秘的，带着成年人欲望的碰撞，但除此之外，并无更多交流。

　　连眠很守“规矩”，没有试图越界索取情感，也没有在任何场合流露异常。只是商静仪偶尔会捕捉到女孩眼中一闪而过的、来不及掩饰的失落和隐忍。

　　“也不知道那女孩……会不会偷偷哭。”这个念头莫名地在她心里冒了一下，很快又被她压了下去。

　　她看了眼苏瑾，对方显然没有就此事来“教育”她，看来连眠是真的遵守了约定，没有把她们之间混乱的关系告诉江南清。这让她稍微安心了些，同时也觉得……那孩子，似乎比她想象的更能忍耐。

　　不过，眼下还是看苏瑾的热闹更紧要。

　　商静仪优哉游哉地跟在两人身后半步的距离，看着沈院长依旧不死心地旁敲侧击，试图从苏瑾那里挖出更多关于“心上人”的信息，而苏瑾则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耳根的红晕却始终未退。

　　商静仪忍不住低头偷笑。

　　嗯，比起自己那摊子理不清的糊涂账，还是看一向从容的苏教授被长辈“逼婚”更有意思。

　　她甚至恶趣味地想，要是沈院长知道苏瑾藏着掖着的那位，是何等惊世骇俗，不知道那张总是带着温和笑意的脸上，会露出怎样精彩的表情。

　　当然，她也清楚，沈院长之所以能如此自然地和苏瑾谈及这些私密话题，除了性格开明，更深层的原因在于苏瑾是她亲自引进并寄予厚望的人才，她真心希望苏瑾事业生活都能圆满。

　　而自己，若非父亲与沈院长师出同门，有这层渊源在，再加上她自身学术能力过硬，恐怕以沈院长那带点传统文人气质的底线，若是知道她不仅私生活不羁，还常流连于“迷雾”那样的场所，估计早就不是这般和风细雨，而是雷霆震怒了。

　　想到这里，商静仪收敛了看戏的笑容，暗自提醒自己，还是要更加谨慎些才好。毕竟，学术圈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

　　三人就这样各怀心思，走在春日午后的校园里。沈院长的八卦之心未熄，苏瑾的防守滴水不漏，商静仪则享受着难得的安宁与……看戏的乐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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