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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一
霍格沃兹的一个周六午后,阳光透过窗户洒在格兰芬多公共休息室里。空气中浮动着细小的尘埃,混合着壁炉里松木燃烧的噼啪轻响、羊皮纸的味道,以及几杯喝了一半的黄油啤酒散发出的甜香。
莉莉和几个朋友正挤在壁炉旁几张最舒适的天鹅绒扶手椅里,享受着这份慵懒的惬意。
玛丽兴奋地挥舞着双手,描述着刚刚结束的魁地奇选拔赛:“……你们是没看见!波特那个俯冲,梅林啊,离地面就那么一点儿!虽然有点鲁莽,但不可否认,他抓住了金色飞贼!队长高兴坏了,说他天生就是找球手的料!”
“我猜他很快就能入选院队了,”马琳笑着补充。
气氛轻松而愉快,莉莉蜷在椅子里,下巴搁在膝盖上,微笑着聆听着。
“说起来,虽然波特这个人喜欢恶作剧,但至少他阳光又正义,不像斯莱特林,整天阴森森的,感觉一肚子坏水,看着就让人不舒服。”
这句话像一块无意中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了涟漪。
莉莉脸上的笑容淡了些,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反驳:“也不是所有斯莱特林都那样的,玛丽,西弗勒斯就……”
她的话音刚落,原本围绕在身边的轻松氛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瞬间抽走了。
玛丽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她有些尴尬地抿了抿嘴,目光游移开,落在了噼啪作响的炉火上;爱丽丝轻轻咳嗽了一声,伸手去拿她的黄油啤酒杯,动作带着一丝不自然;就连性格最温和的马琳也收敛了笑容,眼神里流露出一种混合着同情和不解的复杂情绪。
空气中弥漫开一种短暂的、令人难堪的沉默。
最终,是爱丽丝打破了寂静,她的声音很轻,带着小心翼翼的善意:“莉莉,我们……我们知道你们是朋友,”她斟酌着词句,“但是……你最近没发现吗?他看起来比以前更……更难以接近了?”
玛丽像是找到了佐证,立刻接话,语气带着点后怕:“没错!而且我听说,他跟一些斯莱特林的高年级走得挺近的!大家都知道他们是什么货色,崇拜黑魔法,以折磨麻瓜出身的同学为乐!莉莉,他跟那样的人混在一起,你怎么还能相信他?”
“他不是跟他们混在一起!”莉莉的声音提高了一些,带着一丝被误解的急切和无力,“他只是……他只是不得不在斯莱特林!你们根本不了解那里的情况!”
“我们是不了解斯莱特林,”玛丽的声音也硬了起来,“但我们了解什么是危险!莉莉,看看他现在的样子,阴沉、孤僻、和未来的食死徒为伍!他早就不是你认识的那个斯内普了!”
“他不是!”莉莉猛地站了起来,翠绿的眼睛里闪烁着愤怒和被刺伤的光芒,但更多的,是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她看着眼前的朋友们,她们脸上写着清晰的担忧、不解,甚至是一丝恐惧——不是对西弗本人,而是对她依然坚持维护他的这种行为感到恐惧。
她突然意识到,在她和她们之间,在她和她所热爱的这个金红色的温暖巢穴之间,因为那个来自湖底地窖的、她最好的朋友,已然出现了一道细微却真实存在的裂痕。
莉莉无法说服她们,就像她似乎也无法再将那个越来越沉默、越来越阴郁的西弗勒斯拉回到阳光之下。
“……对不起我有点累了,先回宿舍了。”
最终,她只是低声说了这么一句,没有再看朋友们脸上的表情,转身离开了那片温暖的炉火和令人窒息的空气,独自走向女生宿舍的旋转楼梯。将她心中的困惑、委屈和那份坚定不移却饱受质疑的友谊,一同带离了那片喧闹……
莉莉比约定时间早到了一些,她靠在一扇玻璃窗旁,看着窗外黑湖幽暗的水波出神。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寂静,莉莉抬起头,看到西弗勒斯正从地窖的方向快步走来。
“西弗。”莉莉转过身招呼道。
西弗勒斯在她面前停下脚步,微微喘着气。离得近了,莉莉立刻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劲。
他的脸色十分苍白,眼睑下泛着明显的青黑,像是连续几夜未曾安眠。
最让她心头一紧的是,当他抬起那双黑色的眼睛看向她时,里面不再是熟悉的、专注的神采,而是布满了一种压抑的、仿佛在极力对抗某种内部风暴的疲惫。
“论文。”他言简意赅地说,声音有些沙哑,同时向她伸出手。
莉莉将羊皮纸递过去,就在她的指尖与他接触的瞬间,她清晰地感觉到——他的手指冰凉,并且带着一丝极其细微的颤抖。
西弗勒斯低下头,仿佛要将全部注意力都投入进去,以此避开莉莉探究的目光。
讨论开始了,他依旧精准、聪明,甚至比以往更加锐利,一针见血地指出了莉莉几个逻辑推导上的漏洞。但他的语速很快,几乎不留间隙,目光时而锐利地扫过羊皮纸上的字句,时而又会不受控制地飘向走廊尽头那片更深的阴影,仿佛那里有什么东西在拉扯着他的心神。
莉莉看着他这副样子,心中那份在公共休息室就被勾起的担忧愈发沉重。
她试图打破这层令人不安的紧绷:“……看来我得重写这一部分了。”她叹了口气,努力让语气显得轻快,“唉,要是魔药像佩妮做的小蛋糕一样,只需要按配方混合就能成功就好了!”
听到“佩妮”这个名字,斯内普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直了一瞬。
然后他再次开口:“正因为它不简单,莉莉,” 他的声音低沉,“所以才有其价值,至少能让你清楚地知道问题出在哪里,知道代价……知道界限在哪里。” 最后几个字,他几乎是含在嘴里。
莉莉愣住了,她感受到一种沉重的、几乎要将他压垮的负担。西弗勒斯看起来像是一个在泥潭中艰难跋涉的人,连回应一声呼喊都耗尽了力气。
一股强烈的不安攫住了她。她忍不住上前半步,放轻了声音,眼睛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关切:“西弗,你最近……到底怎么了?你看起来糟透了,很累的样子,是……是斯莱特林那边又发生什么了吗?”
西弗勒斯的身体再次僵硬了,比上一次更甚。他猛地垂下眼睑,隔绝了莉莉想要探寻的视线,他将论文塞回到她手中,动作带着一种仓皇。
“我很好。” 他生硬地打断她,声音紧绷得像一根即将断裂的琴弦,“论文……就这样吧。我还有事,先走了……”
说完,他不等莉莉再有任何反应,猛地转身,几乎是逃离般地朝着与地窖相反的方向快步走去,很快便消失在走廊拐角的阴影里。
莉莉独自站在原地,手里还攥着那份带着他冰冷触感的论文。看着西弗勒斯消失的方向,莉莉心中充满了恐慌和无力。
西弗勒斯像是在独自面对一场她看不见的战争,而她,他最好的朋友,却被一道由痛苦和沉默筑起的墙,彻底地隔绝在了战场之外。
西弗勒斯离去时黑袍翻卷的背影,像一道冰冷的刻痕,印在莉莉的视网膜上。
许久,莉莉才开始沿着旋转楼梯向上走,脚步有些虚浮,她的内心仿佛被塞进了一团湿冷、纠缠的羊毛,沉甸甸地往下坠。
他不是不想理我,这个认知清晰地浮现在脑海,如果他只是变得冷漠、傲慢,莉莉或许会愤怒,会与西弗勒斯争吵。
但刚才那一幕,他苍白的脸,眼下的青黑,指尖的颤抖,以及那双眼睛里强行压抑着的痛苦与疲惫……这些都指向一个更让她心悸的事实——他在受苦。
楼梯在她脚下缓缓移动,发出熟悉的吱呀声,像是在嘲笑她的无力。
莉莉的思绪不受控制地回溯着刚才的每一个细节:那句关于“佩妮的小蛋糕”的玩笑,她原本只是想缓和气氛,那是他们共享的、属于科克沃斯的温暖记忆,可他的反应却那么激烈。
到底发生了什么呢西弗……
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莉莉的脊柱爬升,她突然想到了!黑暗!是的,就是这个词!
玛丽和爱丽丝她们感受到的,是斯莱特林带来的“阴森”;而她此刻在西弗勒斯身上感受到的,是一种更具体的、仿佛源自他本身正在被某种黑暗侵蚀的迹象。
他不是变成了黑暗,他是在与黑暗搏斗,并且……正在节节败退。
愤怒再次涌上心头,但这一次,不是针对西弗勒斯,是针对那些把他逼到这一步的斯莱特林!针对那个只看重血统和野心的学院!针对那个扭曲的环境!
莉莉下意识地抬起手,用指尖轻轻抚摸着胸前的护身符,触手温润而坚实。
在这个充满魔法、却让她感到无比困惑和无力的世界里,只有关于佩妮的记忆,只有姐姐所代表的那个由逻辑、知识和无条件的支持构筑起来的世界,是唯一稳定不变的坐标。佩妮总是能看透表象,找到问题的核心。
莉莉回到了格兰芬多公共休息室,温暖的喧嚣和金光再次将她包裹。朋友们还在原来的位置聊天,看到她回来,投来夹杂着担忧和询问的目光。
但莉莉无法回应,她只是对她们勉强笑了笑,摇了摇头,便径直穿过公共休息室,快步走上通往女生宿舍的螺旋楼梯。她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需要把心中这翻江倒海的忧虑、恐惧和那份无论如何都无法动摇的、对朋友的关切,倾诉给唯一一个或许能理解,或许能有办法的人。
莉莉走到自己的床边,盘腿坐在床上,将信纸在膝头摊平。
笔尖蘸了蘸墨水,她开始落笔。起初,笔迹还带着一丝刻意维持的轻快:
“亲爱的佩妮:
希望科克沃斯的天气比这里好一些。霍格沃茨一切都好,今天弗立维教授在魔咒课上示范了一个特别有趣的放大咒,他把自己的帽子变得像一顶小帐篷,差点把自己罩在里面出不来,我们都笑得不行……”
写到这里,她的笔尖停顿了。欢快的假象如同脆弱的玻璃,被脑海中西弗勒斯那张苍白疲惫的脸轻易击碎,羽毛笔在纸上洇开一个小小的墨点,如同她心中不断扩散的忧虑。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决心,笔尖再次落下时,所有的伪装都消失了,笔迹变得急促而真切,带着一种急于倾诉的迫切:
“……但是,佩妮,我心里很乱,有件事我必须告诉你。我今天下午和西弗见面了,为了讨论魔药论文,可他……看起来非常不对劲!”
她的笔迹在这里微微颤抖:
“他脸色苍白得吓人,眼睛下面有很重的黑眼圈,好像很久没睡好一样。我和他说话的时候,他的手甚至在发抖!我从来没见过他这个样子,他不是简单的心情不好或者变得阴沉,佩妮,他看起来……像是在受刑,有一种精疲力尽的痛苦。”
莉莉的眼前再次浮现出西弗勒斯那双布满血丝、努力压抑着风暴的眼睛,她的心揪紧了。
“我试着像以前一样开了个玩笑,提到了你做的蛋糕。可他反应很大,好像被针刺了一下,他很严肃,甚至有点绝望地跟我说,魔药的价值在于能让人知道‘代价’和‘界限’。”
“代价?界限?佩妮,我不明白,这听起来根本不像是在说魔药!他像是在对自己重复什么可怕的咒语。然后,我问他是不是斯莱特林那边又出了什么事,他几乎是立刻打断了我,用一种我从没听过的、紧绷又仓皇的语气说他‘很好’,有‘东西’要处理,然后就……逃走了。”
写到这里,莉莉的笔迹几乎有些潦草,仿佛慢一点,那些令人不安的画面和感受就会将她淹没。
“他不是不想理我,我感觉得到,他更像是被什么东西困住了,在很努力地挣扎,挣扎得快要窒息了。佩妮,我害怕,我害怕他正在接触一些他无法控制的东西,害怕那些斯莱特林逼他走上了危险的路。”
莉莉抬起头,望向窗外,霍格沃茨的黄昏正在降临,天际染上一片绚烂的橙红,但这美景只让她感到更加孤独。她重新低下头,笔尖带着最后的、几乎是恳求的力量:
“佩妮,你比我们更懂那些复杂的事情,你总能看清问题的本质。求你告诉我,你觉得他到底怎么了?他说的‘代价’和‘界限’,到底意味着什么?我站在这里,看着他在泥潭里越陷越深,却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扔给他一根绳子……我该怎么办?”
信纸的末尾,她的签名“爱你的,莉莉”显得有些无力,最后一个字母的墨迹格外浓重,仿佛承载了她所有的无助与期盼。
她轻轻吹干墨迹,小心翼翼地将信纸折好,塞进信封,然后唤来了赫米斯。
当那只熟悉的、灰扑扑的猫头鹰扑棱着翅膀落在窗台上,用圆溜溜的眼睛看着她时,莉莉轻轻抚摸着它的羽毛,将信封牢牢系在它的腿上。
“赫米斯,快去,把信送给佩妮。”她低声说道。
赫米斯咕咕叫了一声,展开翅膀,毫不犹豫地投身于渐沉的暮色之中。
莉莉寄走的不止是一封信,更是将她的困惑、恐惧,以及那份沉甸甸的、无论如何都不愿放弃的友谊,一同寄往了远方那座她心中唯一的灯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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