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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松
裴照珩伸出手,点了点自己的胸口。
“如果没有遇见你,现在的裴照珩,大概就是个住在高级公寓里的工作机器。每天除了开会就是看报表,连笑都不会笑。我会变成跟我爸一样,甚至比他还无趣的人。我会娶一个门当户对但是连名字都记不住的人结婚,生个孩子交给保姆带,然后过完这枯燥乏味的一生。”
“浸月,”裴照珩把自己的脸颊贴在江浸月的手心蹭了蹭。“我不想要这样的轻松。”
“笨蛋。”他低声骂了一句,语气软得一塌糊涂,“你什么都不知道。”
“那时候我什么话都不爱说,整天阴沉沉的,连条狗都嫌弃我。是你非要拉着我去吃路边摊,非要拽着我去看来不及赶上的日出。是你让我觉得……世界上还有很多挺有意思的事情。”
江浸月感觉眼眶有点发热。
他吸了吸鼻子,小声反驳:“哪有那么夸张……布丁就很喜欢你啊。”
“那是后来。”裴照珩吻了一下他的手心,酥酥麻麻的“而且,布丁那是看在你的面子上。
这一打岔,刚才那种沉重得让人窒息的气氛终于散去了一些。
江浸月抽出手,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好吧……我也觉得自己刚才有点矫情。”
“那是创伤反应,不叫矫情。”裴照珩纠正他,像是不允许他诋毁自己的模样“艾格医生说了,这很正常。但你不能沉溺进去。”
他顿了顿,“比起假设过去,我们现在更应该做的是——找出真相。”
江浸月点了点头,想起自己注意到的线索。
“关于那个男人。”
他闭上眼睛,努力回想梦境里的每一个细节。
“他大概三十岁左右,但我那时候只有十八岁,看谁都觉得像大人,所以可能有误差。但他保养得很好,皮肤很白,不像常年在海上晒太阳的人。”
“亚麻色的西装,面料看着很贵,有点像……你衣柜里那套手工定制的。”江浸月一边回忆一边描述,“金表,表盘是蓝色的。他一直跟在那个大胡子Butcher身后,但他从来不说话,也不动手。他就只是看着,看着看着会笑出来。”
“那种眼神……”江浸月打了个寒颤,“就像在看……看动物园里的猴子。”
裴照珩听得很认真,甚至拿出了手机在备忘录上记录。
“还有别的特征吗?比如口音?或者身上的配饰?”
“没有口音,因为他根本没开过口。”江浸月皱眉,“配饰的话……除了那块表,好像没有别的了。那个海鸥袖扣……是在首领身上,不是他。”
之前裴照珩查到的资料显示,那个名为“The Gull”的绑匪头目已经死了。而那枚海鸥袖扣,据说是资助人送的礼物。
那么,这个穿西装的男人,会不会就是那个所谓的“资助人”?
“Patron。”裴照珩忽然说出了这个词,“那个资助人。”
“对。”江浸月点头,“如果这个男人是Patron,那他为什么要亲自上船?如果是为了监视,那他又为什么对Leo的死无动于衷?甚至……对我也没什么特别的关注?”
太多的谜团像乱麻一样纠缠在一起。
但至少,他们现在有了一个具体的切入点。
“我会让人去查。”裴照珩收起手机,“Leo的名字,还有这个神秘男人的特征。只要他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就一定会有痕迹。”
他看了一眼江浸月略显疲惫的脸色,帮他掖了掖被角。
江浸月闭着眼睛,能听见他刻意放缓的呼吸声。屋子里很安静,只有仪器规律的“滴滴”声,像节拍器,敲打着漫漫长夜。疲惫像潮水,一波一波地涌上来,意识很快就变得模糊。
他好像又回到了那艘船上,但这一次,没有冰冷的海水和狰狞的鞭子。他只是坐在甲板上,看着一个叫Leo的少年在阳光下冲他笑,少年的身后,是无边无际的、闪着金色光芒的大海。
第二天,吃完早餐后,江浸月摸了把布丁的肚皮,那只金色的大狗正四脚朝天地躺在地毯上,睡得口水都快流出来了,肚皮一起一伏的,十分引人犯罪。
等裴照珩再三确定他准备好了后,拿出来了一个箱子,里面是码得整整齐齐的文件夹,每一个都贴着清晰的标签:【幸存者名单及现状】、【警方结案报告(G国)】、【赎金流向追踪】、【媒体报道剪报】……
专业得像个档案管理员。
江浸月有点惊讶,他没想到裴照珩会在他睡着的时候做这些。
“谢谢。”他由衷地说。
“不用。”裴照珩把一个小桌板架在床上,然后将第一个文件夹放在了上面,“你现在看这些,会不会太累了?”
江浸月心里有点暖,也有点无奈。
“不会。”他摇了摇头,翻开了文件夹,“我现在脑子比任何时候都清楚。而且,躺着也只能胡思乱想。”
文件夹里是厚厚一叠资料。第一页就是所有被绑架者的名单,一共二十二人。后面附着每个人的基本信息和一张证件照。
大部分人的名字后面都标注着【已确认死亡】,少数几个名字后写了【已确认存活】。
江浸月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名字,照片是十八岁时的尚未落难的模样。
他的目光飞快地在名单上扫过,寻找着那个名字。
二十二个人里,没有Leo的名字。
他又仔细看了一遍,甚至把那些陌生的外文名都在心里默念了一遍,确认没有任何一个发音和Leo相似。
“怎么了?”裴照珩一直注意着他的表情。
“没有他。”江浸月抬起头,眼神有些茫然,“名单上,没有Leo。”
这怎么可能?
Leo是真实存在的,他死在了自己的怀里,那种失去体温的冰冷触感那么真实。
“会不会……Leo不是他的真名?”裴照珩提出一种可能性,“或者,他根本就不在这份官方的被绑架者名单上?”
江浸月皱起了眉。
如果Leo不是被绑架者,那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船上?难道是绑匪的一员?可他分明也和他们一样,穿着破旧的衣服,吃着发霉的面包,甚至……替自己挨了鞭子。
“你还记得他的样子吗?”裴照珩问,“或者他有没有说过自己是哪里人?”
“G国人,他说的是G国语,但中文也说得很好。”江浸月努力回想,“样子……很帅,黑发,眼睛颜色很深,像巧克力……我想不起来更具体的了,梦里很清楚,但醒过来就……像隔了一层雾。”
创伤记忆就是这样,最核心的部分往往被大脑保护性地模糊掉了。
“没关系,有这些就够了。”裴照珩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我会让陈舟去查。十年前G国所有失踪的、符合特征的少年,一个一个地查。”
江浸月点了点头,继续翻看资料。
他跳过了那些血腥的现场照片和法医报告,直接翻到了幸存者的后续追踪记录。裴家的情报网很强大,几乎每个幸存者的近况都被记录在案。
大部分人都改了名字,离开了原本的国家,像杜若兰和卓悦薇一样,试图开始新的生活。他们的生活轨迹各不相同,像每一个普通人。
但他们有一个共同点。
所有人的心理评估报告里,都记录着不同程度的创伤后应激障碍。失眠、噩梦、社交恐惧、惊恐发作……那些在船上度过的日夜,像一道无法愈合的伤疤,刻在了每个人的生命里。
江浸月看得心里发堵。
他合上文件夹,揉了揉眉心。
“累了?”裴照珩立刻紧张起来,“要不要休息一下?”
“我没事。”江浸月摇了摇头,他拿起第二个文件夹,【警方结案报告】。
“我想看看,警方是怎么定性那件事的。”
这份报告比想象中要厚得多,全都是外文。但对江浸月来说,阅读并没有障碍。
报告详细记录了从案发到结案的全过程。绑匪是一个盘踞在G国附近海域的海盗团伙,名为“黑水”,头目就是那个叫“The Gull”的男人。他们以手段残忍、组织严密著称。
根据证词,针对江浸月的那次绑架是随机作案。
最终,G国警方联合国际刑警组织,在一次激烈的交火中,击毙了包括“The Gull”在内的大部分绑匪,解救了剩余的人质。
报告的最后附着一张现场照片,是在一艘被炸得面目全非的快艇上拍的。一具烧焦的尸体躺在甲板上,法医在旁边标注:【确认为头目‘The Gull’,通过牙科记录比对。】
而那枚海鸥袖扣,就是在尸体的手腕上发现的。
一切看起来都合情合理,一个完美的结案报告。
但是,那个穿亚麻西装的男人呢?
报告里从头到尾,都没有提到过这样一个人的存在。就好像他只是江浸月的一个幻觉。
“不可能……”江浸月喃喃自语。
他百分之百确定,自己看到了那个人。那种如同在看戏般的眼神,给他留下的印象太深刻了。
“你在想那个男人的事?”裴照珩一直没说话,只是安静地陪着他,此刻才开口。
“嗯。”江浸月把报告翻来覆去地看,“警方报告里完全没有这个人。要么,是他那天根本没被抓到,提前逃了。要么……”
要么,就是有人刻意抹去了他存在的痕迹。
如果是后者,那事情就复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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